第497章陛下劍指之處,大明軍兵鋒所向
朱翊鈞是一直等到發完了賞銀,並且讓緹騎進行了大規模的走訪確定賞銀到位後,才準備召見征虜大將軍,萬一鬨出京營索賞的樂子,那才是滑天下之大稽,朱翊鈞以為會鬨出點幺蛾子事來,畢竟大明發賞,就跟大明土建一樣,可是個貪墨的好機會。
哪有廚子不偷吃?
彆以為你戚繼光打了大勝仗回朝,就可以耀武揚威了,京城的事兒,還是京官說了算!
但這次京營發賞極其絲滑,直接拉到校場把一箱箱的銀幣打開,然後在文武宦三方監管下,隻用了一天就發完了,沒有一個人克扣,畢竟這是,剛剛打完仗回老家的京營。
真的鬨出索賞的亂子來,那就有熱鬨可以看了!
朱翊鈞是不怕京營的,因為京營銳卒人人認得皇帝,這整天在校場策馬奔騰的皇帝陛下,可是一百七十多年未見的稀罕事兒。
萬曆十年六月初四,大明皇帝朱翊鈞再開皇極殿,舉行了大朝會,迎征虜大將軍凱旋。
不是河南官員不想清丈,是沒辦法,大大小小的親王府、郡王府、將軍府,田都在這些宗親名下,地方有司根本沒法動手,也沒人去震懾,淩雲翼這個搞法,河南地麵官員,實在是沒那個條件。
“大明軍容耀天威!”
戚繼光中氣十足的聲音在朝堂上回蕩著。
“汪道昆回京後呈送了遊龍號的模型,這是前些日子送來的飛雲號,遊龍飛雲,是快速帆船,如果順利的話,環球航行,能縮短到六個月到九個月的時間,真正的海貿利器!時間,就是金錢!”
“陛下聖明!”也不知道哪個朝臣帶頭喊了一聲,群臣皆是俯首齊聲說道:“陛下聖明!”
唯獨剩下了陳鵑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直接投了河,一死百了。
這是巴西紅木染的,當然坊間傳聞,是午門斬首人頭滾滾用血染成的。
鄉賢縉紳們不交代,但是這家裡的老老少少可扛不住,餓了就三天的功夫,就開始有人陸陸續續交待,尤其是賣身契在老爺手裡的奴仆們,開始的時候畏懼,後來餓的實在難受,再加上淩雲翼開出了交待就有飯吃,還會把賣身契廢掉的大餅。
平波自然是戚繼光平倭,安邊自然是大寧衛到河套的完全收複,這是朱載堉專門為戚繼光譜的曲,曲調中充滿了肅殺之氣,連樂伎動作都沒有柔美,而是英姿颯爽。
朱翊鈞強忍著笑意,再跳啊!一個個的都不吱聲了!
“臣大抵是真的老了,看到這些東西,由衷的覺得古怪。”戚繼光終究是搖了搖頭,對這些東西已經不想再探究其原理,既然存在,那就是合理的。
皇極門內,就是皇極殿的廣場,拾級而上,站在了皇極門看向皇極殿。
不至於,完全不至於。
這一日,西山煤局放了一天的假,雖然季風的改變,夏天的煤煙不會吹向京師,但王崇古為了保險起見,還是停了西山煤局的采煤煉焦等事,而是安排了全麵檢修,防止出現重大生產事故。
真的細細盤點一下,戚繼光征伐這段時間,言官們不算鬨得凶了,隻有攻訐王崇古鬨得厲害了點,後來也消停了,也沒有人伏闕,更沒有人封駁皇帝的聖旨,士林裡,除了完全自由派的主張,實在是讓人忍不住拳腳相加之外,並沒有逾矩之說。
戚繼光的奉國公是一等公爵,再往上,也不能異姓封王。
這下子,隱匿田產的罪名坐實了。
但紅毯鋪在了雲龍石階之上。
朱翊鈞伸手,平靜的說道:“戚帥辛苦,大明軍辛苦!戚帥威武,大明軍威武!”
按照戚繼光的設想,能在北土城搞一個封公的典禮,宣讀聖旨,更換冠帶,交回征虜大將軍印,就足夠了,反正爵位到手了。
連煤煙都寫滿了忠誠了屬於是。
但這玩意兒到了萬曆年間,算是代表世爵象征了,因為這玩意兒真的不能免死,反而有點像催命的玩意兒,武勳不信,皇帝也不會采用。
淩雲翼不打不罵不刑罰,就一個字,餓,餓的時候隻有一個煩惱,那就是想吃飯,不交代自家田產就餓死算了。
這把刀沒什麼名貴的,普通的製式軍刀,唯一特殊的就是這是皇帝從小到大用的刀而已。
淩雲翼現在的溫和,是他在等,等十王城建好,在等宗藩遷回京師,否則鬨起來,大明宗親們就成了博弈的關鍵,那是給清丈還田加難度,他同樣在等工兵團營逐漸壯大。
戚繼光邁出了皇極殿,將征虜大將軍印和佩刀捧在頭頂,五拜三叩首的大聲喊道:“臣戚繼光,不辱君命,帶京營銳卒,討伐板升歸來,北虜賓服!”
劈柴燒火端茶倒水伺候人,晚上還要暖被窩,冬天破冰取水,乾的慢了輕則幾個巴掌,重則幾鞭子,脫了衣裙罰跪,哪天老爺起了興致,臨幸一下,這決計不會有名分,因為賣身契就是賤籍,賤人哪來的名分?
“累朝成憲,布德施惠,詔告天下,鹹使聞知。”
嫁?那是去做奴仆,不是去當夫人的。
馮保快走了幾步,來到了戚繼光的一側,戚帥跪的是天子,是大明,又不是他這個宦官,他還是知道禮節的,他將盤子上的銀印以及佩刀取回,交給了印綬監太監封存,快步回到了月台之上。
封侯非我意,但願海波平?那是知道沒有封侯的可能,聊以自慰罷了,表達的意思是:哪怕不能封侯,他也願意一直為守護大明疆土安危而奮鬥,一息尚存,此誌不移。
要是殺雞儆猴了,還不肯配合清丈還田呢?那就工兵團營法,一體白沒。
許久未見,戚繼光,似乎有了幾分暮氣。
一個將軍不能打仗,就和一個廚子再也不能顛勺了一樣的無趣,他不喜歡刀刃向內,不喜歡朝中的無意義的內耗,他喜歡金戈鐵馬氣吞萬裡如虎。
朱翊鈞環視了一圈,也是一樂,有幾個人額頭泛著光,一看就是冒汗了,他擺了擺手說道:“沒有,沒有,這都是正常議論國事,朝廷設科道言官,就是讓他們挑錯的,雞蛋裡挑骨頭那是他們的本職,朝官可沒有忤逆之舉,戚帥多慮了。”
實在是這傳聞中的淩雲翼過於凶殘了,其實淩雲翼沒有那麼傳聞嗜殺成性,可三人成虎,越傳越離譜。
現在陛下這個意思很明確了,還要他繼續打仗,至於犒賞的事兒,那就由陛下去頭疼就是了。
隻是,戚繼光認為,陛下搞得這場麵,實在是有點大了…
“戚帥免禮。”朱翊鈞笑容滿麵的說道:“歡迎戚帥回家。”
戚繼光攜帶了凶器,大明皇帝禦賜的佩刀。
戚繼光向前邁出一步,龍行虎步的走到了皇極殿之前。
從大明律去看,陳大善人好像沒有觸犯任何大明律,因為賭坊不是陳大善人開的,是鄉野村夫聚集自建,而陳大善人隻是放錢的,趙鵑的父親是自己走進賭坊的,也是偷東西被發現被人打死的,趙鵑更是自己投河自儘。
再更換牙信牌,戚繼光的奉國公信牌,是象牙製作,寫官員的品級和部分履曆,是身份的證明,這是戚繼光的官身,如果哪一天褫奪官身,就是這個牙信牌被收回,吏部消官身檔,從此以後和仕途無緣了。
從河南地方清丈始終無法徹底展開,最終讓皇帝徹底不耐煩的時候,這就是注定的事兒了,這個老大難問題不攻克,大明新政就會遭到廣泛質疑。
河南地方鄉賢縉紳們肯配合清丈,那就是不殺,流放長崎、舊港、爪哇等地,如果不肯配合,殺雞儆猴。
老爺臨幸不臨幸,不會有任何的改變,隨時都有可能發賣,必須小心伺候,否則就是‘拉出去給小廝配了。’[注1]
小廝肯定樂意,因為這小廝是絕無可能討到婆娘的,哪怕是知道老爺要了,也歡天喜地。
趙鵑的父親就去偷東西,被人抓到當場打死了,家裡兩個兒子,想跑,但賣身契在大善人手裡,就沒有路引,能跑到哪裡去?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落草為寇。
朱翊鈞眉頭一皺,總覺得戚繼光身上的這股暮氣,有些重了,更像是心氣兒散了,他搖頭說道:“戚帥可以一點都不老,淩部堂若是在河南撐不住,那還得戚帥辛苦。”
趙鵑是親眼看到過的為人奴仆的生活,所以她在失去了依仗之後,二話不說就投了河,那般生活,不如死了痛快。
“升平一號蒸汽機,七點五匹蒸汽機,更小、更強、更穩定、故障率更低的蒸汽機,現在皇家格物院那邊,已經有了十六匹蒸汽機了,是升平二號,而且個頭大概隻有半間房那麼大了,如果犧牲一些動力,可以上軌了。”
朱翊鈞嘮嘮叨叨了很久,把戚繼光不在京師,大明最近的情況,詳細的說了一遍,對戚繼光他也沒有什麼隱瞞的,封藩海外之事,已經和張居正溝通過了,先讓出了五服的宗親出去,再讓潞王就藩,最後就是皇嗣了。
“重開西域和滅倭二事,恐怕也得仰賴戚帥威武。”
“皇明祖訓有定,功臣爵位非有社稷軍功者不封,今遣將軍錫之敕命於野,帥燃薪達旦,破國於四方,征戰於四野;擒賊酋於陛前,軍功著於四方;賊人至今聞之尚自膽寒怯懼。”
這一百四十個鄉賢縉紳,已經在押送入京的路上,淩雲翼的意思是:先不殺再看看。
嘉靖二十九年俺答汗入寇京畿後,戰爭的陰霾徹底遠離大明腹心之地的一天,是值得如此慶賀的。
淩雲翼的意思很明確,他就是要把河南從清丈老大難,變成還田急先鋒。
“宣征虜大將軍覲見!”兩個一組的小黃門,將天語綸音傳下,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雲龍大石雕禦路,這條路是禦路踏跺,也叫雲龍石階,寓意龍升。
所以戚繼光認為,領了公爵=實際上的退休,戚繼光還以為自己再無領兵之日,以後隻能紙上談兵,那一下子,就有點暮氣沉沉了。
趙夢祐沒有摘下佩刀,直接放行。
有兒有女也會被地主婆給抱著,罵一句賤秧子還想爬老爺的床,然後發賣出去。
“淩部堂有了第一批的底子,有田、有人,就可以開始推行工兵團營法了。”朱翊鈞頗為感慨的說道,淩雲翼做事就是雷厲風行,這一百四十家,奴仆大約有近三千人,佃戶近三萬丁口,再加上客兵那一千五百人,組建三個工兵團營綽綽有餘。
這枚印是征虜大將軍印,交回將軍印,意味著交回兵權,再調動兵馬,非皇命,超過一百人就要走兵部流程,這也意味著,戚繼光回到北大營到進宮覲見的這段時間,其實有兵變的危險。
陳大善人倒是也不急,因為這莊稼漢子有的是把力氣,真的惹急了,那恐怕就是血濺五步,陳大善人,也不馬上索要,就一直催債,催債,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你借的賭債,白紙黑字簽字畫押,不能賴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