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六章 百業農為先,農興則百業興(2 / 2)

朱翊鈞看著廷臣,搖頭說道:“其實吧,朕就是看西班牙王室,費利佩二世掌控的梅斯塔協會,做毛呢生意,賺的盆滿缽滿,當時朝廷內帑國帑空虛,財用大虧,主要是為了生財而已。”

大明皇帝強調,初期的主要目的是賺錢,現在的主要目的是王化。

“有沒有生產出來賣不掉的可能?”朱翊鈞看著王崇古詢問,每年將近百萬匹的毛料生產,朱翊鈞難免會擔憂生產過剩的可能。

產品供應充足、需求又不夠旺盛,那麼產品就隻能降價促銷,利潤就會變低,再加上官廠固有的臃腫和僵化,資產回報率變低,甚至無法維持自身的正常運轉,這就是林輔成當初大聲說,官廠團造必然失敗的原因。

王崇古頗為確切的說道:“毛料的需求還是很旺盛的,畢竟綏遠和遼東兩個地方,都需要大量的毛呢,生產的規模還會繼續增長下去,賣不了會有這種可能,無節製的擴張規模,也是一種僵化。”

“短時間內不必擔心,至少十年以內,這不是個問題。”

每年一百萬匹的毛料,現在根本不會存在過剩的問題,隻要能織造,就能賣得出去,但再過十年,二十年,隨著綏遠地方的養殖規模的擴大,大明毛料真的可能存在過剩的問題。

大明需要一個潛在的市場。

泰西就是一個很好的傾銷地,其實打法之前就已經非常清楚明朗了,大規模鋪貨,破壞其脆弱的手工作坊,然後開始傾銷,市場競爭都是如此的殘忍。

同樣也要持續不斷的調節內部矛盾,大明本身就是最大的消費市場,拉動內需就是個細致活了。

王崇古其實隱隱覺得,生產過剩和人口過剩都是偽命題,但官廠的規模又沒有發展到那種龐大的地步,至少目前的大明,沒有生產過剩的擔憂。

北方冬季嚴寒,人手一件毛料,三個毛呢廠得生產幾百上千年才能滿足。

“陛下,長崎總督府年前忽然運抵鬆江府一筆298萬銀的巨款,是長崎有變嗎?”戶部尚書王國光極為擔憂的說道,這怎麼看都有點像是托付後事一樣,這一筆銀子,像是長崎總督府最後的波紋一樣。

徐渭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這一點從嘉靖朝走來的臣子,一清二楚,一個覺得自己害死了胡宗憲,自殺了七次的瘋子,從天牢出來,迷茫的活著,直到去往長崎,才算是再次找到了方向,滅倭。

朱翊鈞思索了片刻搖頭說道:“朕也不太清楚,徐總督倒是把事情說的很明白,但織田信長會做什麼,朕無法猜度。”

“陛下,臣倒是以為,織田信長武力征伐的可能很小,上衫、後北條、毛利、長宗我部,虎視眈眈,他得先把倭國本島一統之後,才能圖謀長崎。”張居正站了起來,站在堪輿圖前,以首輔的身份做出了判斷。

大明水師在長崎總督府平倭蕩寇,織田信長短時間內,什麼都做不了。

(第三次織田包圍網)

“如果毛利輝元、長宗我部、上杉景勝、北條氏直,能夠和織田信長團結一心,那長崎總督府就會非常危險。”張居正看著廷臣而後看向了陛下說道:“按照常理而言,兄弟鬩牆尚且外禦其辱,織田信長作為天下人完全可以號召大名,共抗大明。”

“可惜,倭國沒有學會這句,對他們而言,內訌比其他重要。”

張居正也擔心過長崎總督府發寶鈔後,其他大名會不會心生警惕,而後簇擁在織田信長名下,將大明的勢力趕出倭國,但最終,張居正確定,倭國不會達成這種聯盟。

“先生很少下如此肯定的判斷。”朱翊鈞好奇的詢問張居正判斷的原因。

“因為不勝不止。”張居正搖頭說道:“陛下,當年平倭之事,嚴嵩和徐階在朝中鬥,胡宗憲和張經、李天寵在地方鬥,真的是不勝不止,這還隻是黨爭,要是直接的武裝衝突,是不死不休,打不出一個結果來,是不可能停下的。”

倭國的內部矛盾已經激化到了刀兵相見的地步,哪裡還有結成聯盟的可能。

“先生所言有理。”朱翊鈞認可了張居正的判斷。

大明和倭國在發生衝突,即便是沒有直接的軍事衝突,也有經濟、政治、金融上的衝突,而且彼此交鋒了數個回合,整個交鋒的重點,就是大明在阻止織田信長統一倭國,織田信長必須要在困難重重之下,完成倭國的一統大業,才有可能有些勝算。

織田信長很難短時間內攻破反對他的大名,因為大明朝廷在對倭國販賣軍火,武裝這些戰國大名,而且通過鑄幣稅,幾個戰國大名都狠狠的肥了一波。

考驗織田信長是否是倭國真正天命之主的時刻到了,大明狠狠的給織田信長上了一波強度。

萬曆十年開始推行的新政,普查丁口、廢除賤籍,並沒有在今年做完,隻有南衙和北衙,徹底完成了普查丁口和廢除賤奴籍之事,剩下還得等到明年,廢除賤奴籍,是朝廷在律法層麵,不再承認賤籍和賣身契,想要真正的獲得人身自由,需要改變的還是生產關係。

“禮部議定春節之後,第一次大明技術進步獎的議程,過完年就準備頒獎。”朱翊鈞安排著過年前最後一些事兒,搗鼓出來氨水的魏有山要青史留名了。

朱翊鈞提及此事,朝堂上立刻爆發出了熱烈的討論,大明是農業國,勸農桑也是首要之事,對於水肥的出現,朝臣們爆發了無與倫比的熱情。

生產的原料、生產的工藝、水肥的運輸、水肥施肥、如何保存、施肥的比例等等方麵,都進行了充足的討論,王崇古在這一刻,感受到了萬眾矚目的感覺,他頗為興奮的介紹著水肥的種種,解答了群臣一個又一個的疑問。

“水肥最大的特點是可以用煤矸石製作,煤矸石放入土窯,蒸餾之後,仍然可以作為燒製水泥的原料,西山煤局正在進行探索,希望可以在水泥廠進行燒製,這樣一來,成本還會大幅度的下降!”王崇古說到這裡的時候,臉色極為紅潤。

張居正詢問了成本,若是真的要大規模推廣,成本是其中的關鍵。

原料便宜,燒製簡單,工序流程上並不複雜,這都是水肥的優點,它是煤鋼聯營的產物之一。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王次輔果然經邦濟國!”張居正聞言,也是頗為振奮,成本低是最好不過了,如果成本過於高昂,那不利於大規模推廣了。

王崇古連連擺手說道:“都是大工匠魏有山的功勞,元輔這哪裡的話,若是把功勞推給我,豈不是竊天之功,可不敢這麼說,不敢這麼說。”

張居正頗為感慨的說道:“還是王次輔主持西山煤局做得好啊。”

不是王崇古的西山煤局,魏有山,也不過是個聰明伶俐的匠人罷了,官廠團造、工兵團營的人才篩選,已經有了成效,這是最大的驚喜。

“王次輔,先生的話是有道理的,才能展現需要的不僅僅是自己,不是王次輔,這煤局不是今天這幅景象。”戚繼光罕見的在朝堂上,對王崇古誇讚了一番。

戚繼光對王崇古從來沒什麼好臉色,王崇古當初提領京營,戚繼光入京領賞,當時晉黨阻止戚繼光封爵,甚至鬨出了人命來,當初衝突之後,戚繼光再也沒有說過王崇古一句好話,甚至是能不交流就不交流。

而這次水肥,戚繼光知道意義極為重大,罕見的誇獎了王崇古一句,肯定了王崇古的功勞。

“哦?是嗎?啊,哈哈。”王崇古先是錯愕了一下,而後笑了起來,他極為謙虛的說道:“就是做了一點應該做的事兒,沒什麼,真沒什麼,諸位真的謬讚,謬讚了。”

戚繼光的認可,讓王崇古有些如釋重負的感覺,這些年,帶著京營,連續拿下了無數大捷的戚繼光,已經成為了大明世襲的奉國公,而且是坐班文華殿的武勳,武勳之首。

戚繼光不計較當年的衝突,是他不想刀刃向內,不代表不在意,即便是上次王崇古為了保證京營進攻不會被後方掣肘,對內清黨的時候,戚繼光都沒說王崇古一句好話。

今天這個認可,不是和解,隻是認可他的功績,這已經是彌足珍貴了。

人總是要為自己犯的錯誤買單,張居正、戚繼光對王崇古的偏見,甚至是仇視,是當年之事的延續。

“明年就開始試製了。”朱翊鈞笑著說道:“一邊實踐,一邊總結經驗就是,先在京畿開始試點,而後緩緩推開。”

“百業農為先,農興則百業興。”

京城在準備過年,而遠在泰西,有一些人也在積極籌備著過年,那就是大明遣泰西特使、葡萄牙國務大臣徐璠,徐階死後,徐璠遠渡重洋來到了泰西,這一走,回到大明就是遙遙無期,距離是一方麵,父親的死是另外一方麵。

獨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

徐璠和陳大壯兩個人,簡單的在葡萄牙辛特拉王宮的中國廳,準備了過年之事,而葡王安東尼奧也送來了許多的禮物,過年對大明人是一個很重要的節日。

“我的國務大臣,你似乎還沒有為我的孩子送上祝福,作為來自東方的智者,作為大明的使臣,你對孩子的祝福,非常重要。”安東尼奧帶著公爵夫人來到了中國廳,公爵夫人挺著個大肚子,連教廷都派人來祝福了公爵夫人有了身孕,但徐璠一直沒有祝福過。

徐璠不知道怎麼祝福,他選擇了岔開話題說道:“大明的船隻從鬆江府而來,已經抵達了自由之城,殿下,打算怎麼選擇呢?是開放裡斯本的港口接納這些船隻?”

“那是當然!”安東尼奧頗為肯定的說道:“我可是陛下冊封的安東尼奧國王,還有人比我更合適嗎?沒有了!這真的是太美妙了,我可能成為整個泰西最富有的國王!”

接納這些船隻,意味著船上的棉布,都會被安東尼奧吃下,安東尼奧就可以開心而愉悅的做個二道販子了。

五大市舶司聯合組建的遠洋商隊已經順利穿過了狂暴的大西洋抵達了自由城,塞維利亞彆稱,新世界的貿易之家,當地的商人,正在積極接洽遠洋商行的船長劉吉,希望能夠吃下這批棉布。

大船是不可能久留的,交易的周期實在是太長了,就需要一個二道販子,而安東尼奧也在積極溝通,已經初步的達成了共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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