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4章 莫敢言,道路以目(2 / 2)

朱翊鈞倒是能理解張居正的小人,這是張居正的經驗。

對於天下而言,嚴嵩是個奸臣,攻訐抗倭大司馬張經、浙江巡撫李天寵,就為了安排自己人去平倭,為了權力不擇手段,但對於道爺而言,嚴嵩是忠臣,可後來,嚴世藩囂張到了索賄裕王府,徹底惡了道爺。

張居正親眼看到了這些事兒,他在防止王崇古真的變成嚴嵩,王謙變成嚴世藩,如果真的是這樣,日後春秋論斷,王崇古也是個佞臣奸臣。

這個決策皇帝去做不合適,總會有朝臣會說,一兩個州縣的百姓而已,陛下心裡裝的應該是九州萬民,這麼暴戾的手段,不是以仁義治天下,至於究竟什麼是仁,什麼是義,可以再討論。

而王崇古本身就是朝臣們口中的奸臣佞臣,來背負這個罵名最為合適。

“保定府拆圩牆之事已經開始了,由保定巡撫辛自修領著保定地方官員進行,其中有三百七十六家圩主到了保定府,麵見了巡撫之後,決定拆除圩牆。”張居正奏聞了拆圩牆的進展。

辛自修奏聞了朝廷之後,立刻張榜,要求所有圩主十日內到保定府報備,必須親自前來,否則一律是為叛逆論罪。

“還有227家呢?”大理寺卿陸光祖一算這個數字,高陽何氏、腰山王氏、祁州閆氏已經被抓了,604家圩主戶還有227家,他們什麼意見?

張居正翻動著奏疏說道:“這227家沒有意見,因為昨日保定巡撫辛自修,就帶著保定府衙役,把這227家的圩主全都給抓了,為了防止有人逃脫,辛自修找了提刑千戶陳末幫忙。”

辛自修當然要借力,誰知道這些衙役會不會通風報信,讓坐寇走脫?

“鴻門宴?”陸光祖愣了愣,這個辛自修為了把事情做好,真的是一點臉麵都不要了!

辛自修把人叫到了保定府,然後下令抓人,這不就是設了個鴻門宴嗎?讀書人的仁義禮智信呢?

“擒賊先擒王。”張居正不反對辛自修這種毫無道德的辦法,他最注重的就是辦成事兒,你能辦成事兒就是循吏,辦不成就是廢物。

辛自修真的很想進步,林輔成這麼一個稍縱即逝的機會,被辛自修給抓住了。

一旦這些事兒東窗事發,甚至釀出民變來,他辛自修就是第一個倒黴鬼。

保定府拆圩牆坑坐寇正在穩定進行之中,罪大惡極的這一批已經繩之以法,將罪大惡極的圩主儘數抓捕,再加上京營銳卒在側,翻不出什麼浪花來。

萬曆二十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四十三歲的李如鬆領兵38537人入朝抗倭,加上先期入朝的副總兵祖承訓帶領的六千人,萬曆二十年第一次抗倭軍兵調遣一共就四萬四千人。

而這一次,李如鬆帶了三個騎營、六個步營、一個車營,正好一個團營,三萬人,李如鬆帶的人,都趕得上萬曆二十年抗倭的規模了。

京營銳卒就是拆圩牆這件事裡的壓艙石,為了防止出現意外,大將軍戚繼光坐鎮京堂,隨時準備前往保定府,支援李如鬆。

“在呂宋推行的呂宋通行鈔法,並不順利。”閣老王國光重重的歎了口氣說道:“一共發了十萬鈔,一文鈔都沒流向海外,全都留在了鬆江府。”

四月初,是固定呂宋赤銅兌換大明貨物的日子,這一次戶部試探性的發了十萬貫,麵值不超過一百文的寶鈔,結果一文鈔都沒流出去,全都留在鬆江府。

因為呂宋離開鬆江新港的船隻上,沒有寶鈔。

“所以呂宋通行鈔法已經實質上失敗了。”張學顏沒什麼負擔,把話講的更加明白了些,他滿臉愁雲的說道:“我們戶部也想到了可能會回流,但是完全沒想到會流不出去,真的是世事無常。”

按理說,大明上下對寶鈔的態度是極為相同的,那就是大明寶鈔連擦屁股紙都不如。

但是這次小心翼翼的試行結果,卻出乎意料之外。

“物以稀為貴,這次發了十萬鈔,鬆江府遮奢戶們,都當是稀罕物件收藏所用,主要是量太少了,當初朕就說發一百萬,戶部覺得紙鈔就是債務,少發一點的好,所以才變成了這幅景象。”朱翊鈞笑著說道:“戶部也彆跟朕硬頂著了,咱們都折個中,五十萬貫鈔。”

呂宋通行寶鈔,發行量上,戶部和皇帝發生了極大的分歧,皇帝要求一百萬貫,戶部則是覺得十萬貫先試試,鬨出亂子來問題也不大,朱翊鈞就罵戶部,十萬貫連塞牙縫都不夠,膽子這麼小發什麼通行寶鈔,發什麼可兌現貨幣。

戶部挨了罵,但仍然堅持十萬貫。

結果民間把這種帶蕉麻的紙鈔,當成了收藏品購買,這可是大明萬曆維新以來的第一批寶鈔。

倭國那一批寶鈔從設立之初,就是朘剝倭國的不可兌現貨幣,大明勢要豪右又不傻,跟倭國扯上一點關係,都有可能被扣個通倭的罪名抄家,但呂宋通行寶鈔可不是,呂宋的國姓正茂那可是皇親國戚!

再加上有呂宋十一個大銅山為錨定,這呂宋通行寶鈔,消息剛傳出去,無數人都盯上了,一出現,立刻就引起了瘋搶。

呂宋的大船也想把寶鈔帶走,但船在鬆江府停著,不把寶鈔交出來,不讓走,再加上給的價格實在是合適,就被鬆江府地麵的勢要豪右給強賣強買了,這些大戶,給的實在是太多了。

一張麵值一百文的寶鈔,居然能賣到二兩銀子去,換成萬曆通寶能換一千四百文了。

“那就折個中,五十萬貫再試試?一張畫票,有什麼好收藏的?”王國光麵色複雜的說道。

“再試試吧,按朕說得來,雖然金石古玩很小眾,但大明人多啊,為何要收藏?因為這次寶鈔局做的鈔極好,紙張稀有、油墨清晰。”朱翊鈞從袖子裡拿出了一張紙鈔,十分確信的說道:“朕也收藏了,十文、二十文、五十文、一百文。”

戶部為了拿回鑄幣權,真的用心了,新的呂宋通行寶鈔和之前的倭國通行寶鈔,從質感上去看,根本就不是一個檔次,這玩意兒已經可以稱之為藝術品了。

就背麵那個印刷極為精美的團龍紋,就值得收藏一番。

兵部尚書曾省吾拿出一本奏疏來,滿臉笑意的說道:“原來限到廣州府為113日,就是朝廷公文抵達廣州府最多為113天,超過了113天就是失期,之所以要這麼久,是因為經桂林則要八十四個水馬驛站,經過南昌到廣州要八十六個驛站,而現在限到的時間為25天。”

“113天到25天,是因為大明海防巡檢的設立與完善,如果非渤海灣凍期,這個時間能縮短到15天左右。”

廣州府在通信距離上,不再是極南之地了,海防巡檢走水路,隻需要十三日到二十三日左右,多出來的兩天就是冗餘。

在通信距離上,此時的廣州府和南衙的通訊距離是相等的,因為到南衙的限到時間也是十五天。

大明極南之地現在是爪哇,限到時間為113天。

“驛站曆年虧損,今年需要補虧空嗎?”朱翊鈞笑的很開心,很陽光。

兩廣已經逐漸成為了大明這架馬車前,強而有力的一匹寶馬,帶動著大明從小農經濟蛻變到商品經濟,通信距離的降低,意味著大明對其兩廣的控製力進一步加強。

朱翊鈞手裡現在有很多的銀子,他想要爆出去,要是一直攢在手裡不流動出去,他不就成了把銀子埋在豬圈裡的鄉賢縉紳勢要豪右了嗎?

曾省吾俯首說道:“回稟陛下,今年開年到現在四個月的時間,驛站並無虧損,得益於煤銀對流,承兌彙兌業務的展開,僅僅鬆江府、南衙、北衙三個會同館驛,就有三十餘萬銀的進賬。”

“陛下,驛站已經扭虧為盈了。”

“好吧,不用補虧空了嗎?挺好,挺好。”朱翊鈞有些欣慰的說道,驛站扭虧為盈,是好消息,但朱翊鈞想要爆金幣的想法,再次落空了。

“王家屏王巡撫請命在廣州府設立會同館驛,開設承兌彙兌之事。”王崇古拿出了王家屏的奏疏來,作為晉黨黨魁,王崇古還是見了王家屏。

王崇古對王家屏感官是極為複雜的,本來,王崇古不打算見的,範應期求告到他的門前時,王崇古沒有保範應期,這兩個人是至交好友,同為葛守禮門下,也沒少跟王崇古唱對台戲。

能不見就不見,省的尷尬,但王家屏第二次去了全晉會館,王崇古正好在,就隻能見一見了。

王家屏找王崇古辦事,他這次入京敘職,除了麵聖之外,最重要的兩件事。

第一件就是改公文限到時間,隻有朝廷到地方的限到時間改了,地方才能改,這樣一來,行政效率更加高效,公文明明已經到了,卻因為限到時間還沒到,底下的人辦起事來,就是拖拖拉拉;

第二件事就是謀求在廣州府建立會同館驛,開設承兌彙兌業務。

大明朝廷的公文,南衙十五天能到,廣州十五天也能到,南衙有承兌彙兌業務,極大的方便了商貨流轉,朝廷能不能開開恩,在廣州也建一個會同館驛?

承兌彙兌,存取為一次,就抽3%的保管費,這可是一大筆的銀子!

“戶部以為呢?”朱翊鈞看向了王國光,詢問戶部意見。

“臣以為應該設立,同樣在月港市舶司、密州市舶司一並設立。”王國光俯首說道,戶部的意見是不僅讚同,而且要多設幾個。

“那寧波市舶司呢,為何單獨繞開了寧波市舶司呢?”沈鯉有些奇怪的問道,戶部給出的意見,唯獨缺了寧波市舶司。

“少宗伯,我們回去說。”萬士和趕緊拉住了沈鯉,示意大家繼續廷議,就當少宗伯沈鯉沒問過。

理由非常簡單,浙江巡撫朱紈抗倭自殺,在陛下心裡擰著一個無法解開的疙瘩,寧波外有雙嶼群島,朱紈就是擊破了雙嶼私市,才被逼到了自殺,自此倭患荼毒東南。

寧波沒有造船廠、沒有工兵團營、沒有官廠團造,隻有市舶司和都餉館,浙江地麵的商船,核船隻船引都要到鬆江府市舶司去。

一如成祖文皇帝在濟南府差點被鐵鉉用千斤閘給殺了一樣,成祖文皇帝數次過山東,從未有一次下榻濟南府。

“照準許戶部提議。”朱翊鈞朱批了王國光的奏疏。,找書加書可加qq群8878050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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