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監當官積累實踐經驗,才能更加容易通過官考遴選,監當官沒有官身,是吏員。
馬廉本來沒考中,李開藻鼓噪聲勢,被皇帝劃去名字後,他替補中式,這中了進士,馬廉左看看右看看,打算去呂宋,因為呂宋可以立功,十一個銅鎮就是馬廉的目標。
陳成毅在呂宋操持銅業,可是弄出來很大的名堂,朱翊鈞倒是想把陳成毅這樣的人才留在大明腹地,但陳成毅不願在腹地內卷,在呂宋自然也能夠青史留名。
陳成毅的成功經驗,也鼓勵了很多像他這樣的人。
“陛下,大司徒之前不是說,跟著陛下親事農桑,兩年換一次科舉的機會嗎?明年開春就該進行了,這第一期就有四百三十七人。”馮保麵色為難的說道:“人實在是太多了。”
“這麼多?!”朱翊鈞的預期也就一百人左右,結果四百多人!
馮保極為無奈的說道:“可不是嘛,地倒是有,臣就是擔心這好好的地,被他們給糟蹋了。”
“好好學,就能學得會,先給他們荒地墾荒,學兩年自然就會了。”朱翊鈞是經驗之談,在學種地之前,他連綠蘿都能養死,學種地之後,他甚至能對過往農書整理編纂了。
種地很難,也很簡單,真心實意的去學,沒有學不會的,當然了,沒有真心實意,永遠也學不會。
先從墾荒開始,良田給他們那就是浪費。
“臣遵旨。”馮保一聽立刻俯首說道,陛下會種地,最見不得田荒著什麼都不種,那就是作孽!
這幫儒生把好好的田糟蹋了,陛下不生氣才怪。
去年時候,陛下明知道禁荒令沒什麼用,但還是下了聖旨,當然的確沒什麼用,土地荒蕪是小農經濟這種封閉經濟的必然,需要先改變經濟結構,才能實現。
陛下不喜歡田荒著,更不喜歡田被糟蹋了。
“告訴這些人,墾荒所得,朕不收他們的槁稅和地租,土地所產都是他們自己的,也是他們的口糧,這兩年,誰都不能從家裡拿一分錢,就靠著這點田畝過活,除了墾田,就是讀書備考。”朱翊鈞做了更加明確的規定。
隨陛下親事農桑=坐牢,與世隔絕,除了書信往來之外,不得離開,不得和外界接觸,除了讀書就是種田,這一次難能可貴的科舉機會,可不是那麼輕易就可以獲得的。
如此特訓還考不中,全都回家種紅薯去吧!
“這個法子好!臣這就去張羅!”馮保眉毛一挑,麵色一喜,論折騰讀書人,還是陛下有辦法!
馮保歡天喜地的去折騰這幫讀書人了,而朱翊鈞拿起了另外一份的雜報。
一看封麵,朱翊鈞就不想看,因為在審稿的時候,已經看過了。
是林輔成的逍遙逸聞,這一期還是對人的異化,不過這一次討論的不是權力對人的異化,也不是金錢對人的異化,而是宗教對人的異化。
大明對異端二字的理解,就是各種邪祟,以斂財為目的的宗教都是異端,張居正講筵曾言:宋徽宗向道,自稱是教主道君、梁武帝迷信佛學,自稱達摩,不免喪身亡國,為後世之所非笑,則異端之為害,豈非萬世之所當深戒哉。
張居正教育皇帝非聖人之道,都是異端。
張居正說這番話的時候,咬牙切齒,很顯然,當初道爺焚修,鬨出的亂子,皇帝躲在西苑,朝中都是青詞宰相,張居正對這種亂象,深惡痛絕。
中原也經過了數千年的鬥爭,從最初的絕地天通開始,中國就是世俗國朝,這一點曆代雖然有反複,但還算正常。
朱翊鈞非常意外,李贄居然沒有討論金錢對人的異化,而是選擇了宗教這個選題。
“明天有場聚談,朕要去看看熱鬨了。”朱翊鈞看完了今日份的逍遙逸聞,讓張宏拿來了明日的行程,朱翊鈞專門空出了時間,前往太白樓參加聚談。
“陛下,臣有話不知當講不當講。”張宏看著陛下,頗為鄭重的說道。
“講。”
“陛下以黃公子的身份行走,朝中廷臣對此早就心知肚明,而且一些朝官也都猜測了出來,京師內外都知道陛下愛看熱鬨,恐怕會有刺王殺駕之事發生,臣以為還是不去為宜。”張宏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馮保不在,張宏才這麼直截了當的說,否則就是在質疑馮保的保護能力。
“趙緹帥解釋這個問題吧。”朱翊鈞笑著說道:“這有什麼不當講的,張大伴也是考慮朕的安危,是忠君之言。”
趙夢祐想了想說道:“張大伴,陛下每次出行,都是在釣魚,陛下欲南巡,陛下離京,這京堂心懷叵測之輩,恐生事端,所以才故意賜給了林輔成五經博士的官身,就是為了暴露身份,進而釣出大魚來。”
林輔成又又又被利用了,這已經不知道是多少次了,大家圍繞著林輔成可是下了不少的棋。
朱翊鈞不介意林輔成知道自己的身份,例如李贄就知道黃公子就是皇帝,但是林輔成始終沒猜出來,朱翊鈞是有點遺憾的,這麼聰明的人,唯獨在這方麵有點膽小,沒敢往大了猜。
“還是有風險的。”張宏頗為懇切的說道。
“張大伴,人生在世,喝口水都有可能被嗆死,先生逐漸老了,朕主持新政大局,要維新,就要做事,要做事就會有風險。”朱翊鈞看著張宏頗為確切的說道:“先生讀史書,自古以來,變法之人,可有一個好下場?先生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張宏不再勸說,他仔細想了想,陛下要革故鼎新,必然會非常活躍,平日裡多出行,反而有利於緹騎們積累安保的經驗。
“朕打的窩,下的餌還不夠重嗎?這麼久了,一條魚都沒釣到。”朱翊鈞非常非常的不滿,林輔成的官身都發下去這麼久了,朱翊鈞仍然以黃公子的身份行事,愣是一件幺蛾子事兒都沒發生。
其實站在魚的立場,也就是心懷叵測的野心家的角度去思考問題,大明皇帝十歲被刺王殺駕,十三歲大火焚宮,十五歲西山襲殺,在俞大猷病逝後,皇帝連西苑都不住了,直接住進了通和宮。
就這一個防備臣子如同防賊一樣的皇帝,大搖大擺的出現在了街上,意欲何為?顯然是解刳院裡缺標本了。一屋子的張四維在解刳院的標本室裡看著呢!
張四維的教訓,不可不察。
連太液池的鯉魚都知道聽到皇帝的腳步聲躲在水下不出頭,否則就會被陛下的無尾箭射殺。
而且還有個問題,就是做不到。
以前皇宮四麵漏風,給點銀子,甚至能坐車參觀皇宮,現在,皇帝陛下身邊的爪牙,統統都是墩台遠侯、海防巡檢這樣的專業人才,而不是過去的勳衛,緹騎的保護可謂是水潑不進。
突破緹騎的保護,殺到皇帝麵前,還不如禱告上天,一道雷劈死皇帝靠譜些。
朱翊鈞次日的出行,一切順利,沒有刺王殺駕,沒有什麼亂七八糟的事兒,朱翊鈞從大將軍府出發,一路上順風順水。
“黃公子吉祥!”一個店小二走進了包廂裡,作了個長揖說道:“林大師和李大師二人,要前往草原親自走訪,黃公子是大人物,估計是沒這個空閒,明人不說暗話,這進來就是討點銀子,用於資助二位大師,帶著筆正們前往草原。”
“多了不要,少了不怨,全看公子心意。”
要錢來了,或者說要資助。
這次的聚談不單純是聚談,而是號召筆正們一起前往草原,親眼看一下那些個喇嘛廟,踐履之實,深入到草原之中,探聞喇嘛廟對草原的影響,這是一次集體行動,需要差旅費。
林輔成在化緣,他不想接受誰的資助,吃誰家的飯就是誰家的走狗。
光德書坊賬上沒有足夠銀子了,上一次林輔成寫酸詞,被黃公子劃去了七百銀,賬上就隻剩下個零頭。
“既然少了不怨,那就不給了。”朱翊鈞一聽可以不給,立刻不打算拿銀子了。
王謙眼前一黑,從袖子裡拿出來兩張銀票,遞了過去說道:“我和黃公子的,一共二百銀,拿去拿去。”
店小二卻不收,連連擺手說道:“多了多了,一人最多一兩銀子。”
“恁多事兒。”王謙掏出了兩個銀幣,扔進了托盤裡。
朱翊鈞十分明確的說道:“你自己掏的錢,可彆找朕給你報銷。”
“怎麼說林輔成和李贄兩個筆正,也是自己人,回頭從光德書坊的賬上劃就是了。”王謙趕忙說道,賬一定要清楚明白,二銀也要算清楚,防止任何的齟齬,這是掌燕興樓事、督辦交易行禦史王謙的自我修養。
“如此甚好。”朱翊鈞點頭認可,羊毛得出在羊身上,難不成羊毛出在朱翊鈞這個牧羊人身上不成?
“閒話少敘,咱們就直接進入正題吧。”林輔成在鑼響之後,和李贄一起走上了太白樓的戲台之上。
林輔成環視了一圈開口說道:“人創造了宗教,而不是宗教創造了人,那人為什麼要創造宗教呢?”
李贄十分確信的說道:“說複雜非常複雜,說簡單,其實就兩個字,彼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