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八章 斷鹽、斷棉、裡挑外撅(2 / 2)

李成梁臉上的嘻嘻哈哈儘數褪去,他檢查了火漆後,將書信儘數看完,才麵色凝重的說道:“沐浴更衣,去麵聖。”

遼東有情況。

而此時馮保正在燕雲樓裡,低聲的跟著陛下說著什麼,說的就是遼東來了封信,送到了李成梁的手裡。

李成梁離開了遼東,所有的活動都在東廠番子的眼皮子底下,遼東來信之事,馮保當然知道的一清二楚。

“不必管,寧遠侯自遼東長大,又在遼東建功立業,朕相信,他比朕更愛遼東。”朱翊鈞的手指在桌上敲動了兩下,選擇了置之不理,這也算是一種信任,李成梁人都走了,他要是給新任遼東總兵王如龍下絆子,也有這個本事,但

沒有收益。

真的要體現遼東離了他玩不轉,那他就不該主動離開,大明皇帝反複幾次讓李成梁回去,是他自己選擇留在京師,扈從南下的。

燕雲樓,是大明皇莊在膠州的產業,和燕興樓、燕正樓一樣,算是連鎖的酒樓,這大酒樓不光是買酒,也做點彆的生意,但接待皇帝的時候,自然不會做哪些礙眼的買賣。

“陛下,寧遠侯求見。”一個小黃門匆匆的走了進來,俯首說道。

“這說到就到了?宣。”朱翊鈞笑了起來,他笑是高興,自己的信任沒有錯付,李成梁沒有瞞著皇帝做什麼小動作的打算。

李成梁來了,戚繼光也趕了過來,畢竟要對遼東戎事進行定奪,他這個大將軍還是必須在場的。

王如龍剛到遼東,有些人不信任王如龍,畢竟王如龍沒有帶著他們勝利過,但李成梁作為老上司,有情況奏聞李成梁,算是一種習慣。

王如龍需要證明自己,給他機會,他自己要中用。

“臣參見陛下,陛下聖躬安。”李成梁沒有廢話,直接將書信交給了馮保,轉遞陛下。

“朝鮮國王,真的是好膽!”朱翊鈞看完了書信,一拍桌子,站了起來。

朝鮮國王李昖父子,在曆史上戲耍了萬曆皇帝,明明請大明出兵,說好的播遷到大明內附,萬曆皇帝下旨準許,到了戰爭結束,李昖玩了一出金蟬脫殼,禪讓給了自己的兒子,說當年說的話不算數,大明剛剛打完抗倭援朝,已經無力承接,被迫接受了這一苦果。

“陛下,臣之錯也。”李成梁再拜,聲淚俱下的說道:“陛下啊,臣在遼東,沒有恩威並施,才讓蕞爾小邦輕視我大明,臣罪該萬死。”

“寧遠侯,有沒有人說過你的演技真的很差?你這乾哭不掉淚,多少有點欠缺誠意了。”朱翊鈞擺了擺手說道:“起來說事,彆動不動就學賤儒那套,罪該萬死,有罪的又不是你。”

李成梁在遼東有土皇帝之名也有土皇帝之實,他不需要跟誰演戲,所以演技差很正常,硬要把朝鮮的不恭順,歸罪到李成梁沒有宣威朝鮮,是賤儒行為。

和戚繼光的判斷一致,朝鮮國王的聯袂遼東諸部成功了,但這種成功,多少有點讓人啼笑皆非,是一個極為鬆散的聯盟,本來按照朝鮮的規劃,應該是要挑一個人當先鋒,進攻大明,試探下大明的虛實。

但聯袂卡在了這一步,沒辦法繼續向下推進了,誰都不願意當那個排頭兵,這完全就是送死,各部認為朝鮮起的頭,朝鮮第一個做,朝鮮卻無論如何不肯,大明又沒打他,出師無名搪塞了過去。

大明軍不好惹,誰都知道,造反之前,口號可以喊得震天響,說,誰都會,但真的到了實事上,要實踐的時候,就開始扯皮了。

“聯軍?一盤散沙。”朱翊鈞看著書信裡的內容,即便是沒什麼軍事天賦的他,也能看得出來,這一盤散沙,根本沒有什麼成功的可能。

“不過是為了爭取一些籌碼,跟大明扯嘴皮,真的扯旗造反,朝鮮是不敢的,但是借著造反的名義,搞點小動作的膽子還是有的,而且很大。”李成梁眉頭緊蹙的說道:“還是要下令讓王如龍小心戒備,畢竟吉林在長城以外,出危險,一定就在吉林。”

“戚帥以為呢?”

李成梁詢問戚繼光的意見,現在遼東總兵是王如龍,李成梁還過問遼東之事,看似是有點手伸得過長了。

“寧遠侯久在遼東,所言有理。”戚繼光在這件事沒有多嘴,而是采信了李成梁的說辭。

打仗這種事,贏就是贏,輸就是輸,贏才是關鍵,事後分配軍功,那是內部矛盾,打輸了,那全都要倒大黴。

大明不好惹,人儘皆知,但番夷的事兒,誰都說不清,他們有的時候,有些決策不太擬人,真的讓正常人類看不懂,比如莽應裡進攻大明這種決策。

“寧遠侯也少逛點窯子,多關注點遼東的情況,也多跟王如龍書信來往,告訴他遼東的一些經驗,戰爭,從來都是贏家通吃。”朱翊鈞看著李成梁,還是決定讓李成梁多給王如龍一些建議,至於誰的人不誰的人這種問題,那是打贏以後論的,打不贏一切都是扯犢子。

“陛下,臣有個主意,斷了遼東互市的鹽。”李成梁眉頭一挑,低聲說道:“陛下,沒鹽就沒力氣打仗,王如龍本身就是曆經大小戰陣五十多場,再加上斷鹽,那遼東的局麵,臣不敢說穩如泰山,至少也是固若金湯。”

“哦?”朱翊鈞看向了戚繼光,戚繼光也是驚訝的看著李成梁。

李成梁略顯尷尬的說道:“和戚帥那種堂堂正正不同,臣打仗,都是無所不用其極,贏了就好,至於怎麼贏的,臣不管,臣通常都會在要動手的半年前就開始斷鹽,抓私鹽販子,等到打仗的時候,他們就虛弱無力。”

“臣眼裡就隻有輸贏。”

“陛下,一個不想贏的將軍絕不是好將軍。”戚繼光趕緊為李成梁找補了兩句,想贏,為了贏不擇手段,在軍事衝突中,不是什麼缺失大義的行為。

“斷鹽這招,妙啊!”朱翊鈞由衷的說道:“寧遠侯這招好的很。”

怪罪?哪有怪罪,隻有稱讚。

大缺大德?戰爭的時候,誰跟你討論這個?日後的批判是日後的事兒,打輸了,那是滿盤皆輸。

根據皇家格物院、解刳院的聯合研究,在自然界,動物界往往要為了鹽要去拚命,鹽堿地是鹽堿地,鹽堿地不是食用鹽,吃了肝腎功能衰竭,在自然界就是找死。

放牛郎熊廷弼曾經對朱翊鈞說,每天放牛的時候,都要飲牛,就是給牛準備

一桶水,裡麵要專門撒一把鹽,有的時候,熊廷弼自己會偷摸的喝好幾碗,才給牛喝。

大明賣給草原的商品裡,有一種叫做舔磚,就是用各種稻穀秸稈、青儲等物砌成磚,而後裡麵加鹽,也屬於大宗商品之一,沒有鹽草原的牲畜真的會死。

而人因為豐富的汗腺,對鹽分的需求更大,戰爭更是一項劇烈的運動,沒有鹽,打仗?動都動不了。

這一點,朱翊鈞深有體會,他操閱軍馬之後,如果隻喝水,反而會越喝越渴,隻有加點鹽加點糖,才不會,而且劇烈運動,很容易頭暈目眩,四肢無力。

建州女真、海西女真、野人女真,都沒有獨立製造鹽的能力,而且朝鮮因為維度的原因,其製鹽能力,自己都不夠用,更彆說給彆人了。

這就是物理手段限製了東夷的戰鬥力,為大明軍戰勝敵人,增加了籌碼。

“還有什麼手段,寧遠侯儘管言來,吉林不能出事,大明好不容易才開拓到了吉林,無論是誰,都不能破壞大明王化遼東。”朱翊鈞開始和李成梁討論遼東占據。

比如遼東有一種冰牆的防禦手段,不是在城牆上灑水,而是弄個不太高的土坯牆,灑上水,基本就能保證營堡的安全,冬天越過這種一人多高的冰牆是一種巨大的挑戰。

比如棉服,遼東都司所在的遼陽還好一點,但是到了吉林,那冬天活動,都得用皮草,可是皮草不夠用,就隻能退而求其次,若是真的為了懲戒性的減丁,就在互市減棉服供應,一個冬天過去,能凍死很多的番夷。

這些小手端看起來不起眼,但是累計起來,對於東夷而言,每一件事都是極為致命的。

“臣還有個想法。”李成梁猶豫了下,低聲說道:“陛下,朝鮮有西人黨和東人黨,西人黨有黃允古、領中樞府事金榮貴、右承旨申碟、及修撰樸東賢等主要骨乾,西人黨的主張是反對事大交鄰的國策,認為倭寇絕對不會入寇朝鮮。”

“而東人黨則是李山海、金誠一等人為首,東人黨則是以事大交鄰的祖宗成法為主,認定倭寇必然侵犯朝鮮,要事事遵從大明的旨意,上次陛下要求朝鮮國王入京,東人黨一直鼓噪讓朝鮮王儘快前往,引起了朝鮮王的不滿。”

“陛下,扶持西人黨。”

朱翊鈞一愣,疑惑的說道:“等會兒?朕聽你的意思,西人黨親倭惡明,東人黨親明惡倭,怎麼要扶持西人呢?”

李成梁麵色一冷,低聲說道:“陛下,大明朝裡有些人對朝鮮抱有幻想,以為朝鮮這個九章袞服的國王恭順有加,是孝子,這種不切實際的幻想就是因為親明的東人黨存在,隻有東人黨徹底沒有了根基徹底消亡,我大明朝中大臣,才能徹底放下不切實際的幻想。”

“凶狠的野獸露出了肚皮,藏起了爪子、獠牙和野心。”

“朝鮮之事,從不在朝鮮本身。”

東人黨在朝鮮不斷地式微,這和曆代朝鮮王刻意拉偏架有關。

朝鮮的樣子,好像是孝子,但其實真的不是那麼的孝順,對於大明仍然是警惕大於恭順,之所以表現的如同孝子,不過是能從大明撈取到了足夠的好處。

“陛下,當年東南倭亂,這倭寇裡麵,也有不少朝鮮的花郎。”戚繼光告訴了陛下他知道另外一件事,海寇的成分並不單一,大明亡命之徒、倭寇、紅毛番、黑番,還有朝鮮花郎。

“有理,那就扶持西人黨。”朱翊鈞思索了片刻,認同了李成梁的謀劃。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