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八章 斷鹽、斷棉、裡挑外撅(1 / 2)

大明的開海,是大明皇帝朱翊鈞執意推行的新政,不包括在張居正新政之內。

張居正的新政主要集中在處理內部矛盾,皇帝新政主要是對外開拓,開海、稽稅以及對外征伐,王崇古新政則是主要集中在以官廠團造、工兵團營生產力提高等方麵,萬曆維新囊括了張居正新政、朱翊鈞新政和王崇古新政三個方麵。

三駕馬車帶領著大明從泥潭之中掙脫,當然有好處,但也有壞處。

比如大明開海之後,勢要豪右、官僚發現,原來事情還能這樣做!泰西的貴族們,有一種沒有經曆過‘黃巢過境’的美感,讓勢要豪右、官僚們極為向往。

籠罩在中原這片土地上,千餘年的陰影,世家政治,絕對不是黃巢一個人的功勞,他的確帶著人征戰數萬裡,物理意義上將世家埋進了土裡蓋棺定論,可對世家政治權力鬥爭,其實從東漢初年就已經開始,一直到科舉製度出現。

但,黃巢過境是個標誌性事件,代表著世家政治的徹底結束。

天街踏儘公卿骨,轅門遍掛權貴頭,就是世家政治的最後結局。

現在泰西貴族活著的模樣,就是大明勢要豪右心馳神往的樣子。

泰西可以公然搞外遇,情婦就像是空氣一樣的普遍,私生子甚至可以繼位,而在大明這就是生活作風有問題,道德問題在大明也在考成的範圍內,比如汪道昆到了鬆江府就被‘夜宿良家’,隻能納了妾,成就了一段風流韻事,勉強躲過了風波;

泰西可以公然搞政治賄賂,紳士們居然能賄賂英格蘭的議會,縱容兼並圈地,而海寇們也可以賄賂,促成私掠許可證的頒布,但大明不行,大明搞貪腐,哪怕是天上人,也會被清算,比如前四川巡撫羅瑤,就因為三十四萬兩白銀的貪腐,被張居正搞成了楚黨的自我新陳代謝;

泰西可以鼎建大工無一物,比如西班牙造船廠時至今日都無法仿造五桅過洋船,不是費利佩二世不想,他想,但是他知道巨大的投入最後都是空,因為拿了銀子不辦事是常態,但大明不行,晉黨如日中天,王崇古在宣大鼎建長城,沒有修,差點就被張居正給弄死了。

出把肉倒一手,沾一層的油,和直接把肉給吃了,油都不剩,是兩種政治生態。

泰西的政治生態,特有的鬆弛感,就是大明勢要豪右們向往的樣子。

這也是絕對自由論能夠滋生並且廣為傳播,甚至和有限自由論形成分庭抗禮的原因,肉食者階級總是更加傾向於絕對自由論,而多數的窮民苦力,當然傾向於有限自由論,利用暴力,限製肉食者對下朘剝,窮民苦力才能喘一口氣,像個人一樣的活著。

有些東西,一抓就靈,不抓不行。

萬曆十三年春二月二十四日,大明皇帝朱翊鈞的儀仗,終於抵達了膠州,距離膠州灣不足三十裡。

王一鶚在陛下登高望遠的時候,才開口說道:“萬曆九年起,膠州、萊州府、平度州等地所有城牆均已拆除,複設夾倉鎮、信陽鎮、南龍灣海口、古鎮、乳山寨、赤山鎮等等海防巡檢司五十六處,複設石臼寨、夏河寨、雄崖、大山寨、海陰等守禦千戶所十七所,複設靈山衛、鼇山衛、大崇衛、靖海衛等九個衛所。”

“以海防巡檢為巡視報警,守禦千戶所為主要稽查力量,諸衛所為主要軍事力量的海防,在萬曆十二年悉數完成。共有軍兵巡檢三萬四千人,足以保障山東沿海安全。”

“現在不需要姚光啟去拚了命的去保護漁民的海帶了。”

姚光啟的臉上有道嚇人的疤,這道疤是他保護山東漁民的海帶留下的,現在不需要了,山東海防建設全部完成,海寇已經成為了指標。

王一鶚告訴了陛下,為何山東地麵,有膽氣去拆除所有的城牆,除了大明水師在倭國築起的高牆之外,那就是山東本地的防衛力量的恢複。

王一鶚繼續俯首說道:“整個陸上海防體係,都是由淩雲翼淩總督踐履之實,走過了海岸線,和戚帥往來溝通最終確定,淩總督去了河南之後,由臣循跡而行,將其完成。”

淩雲翼走過海岸線這件事,其實就是走個過場,是一種政治表態,主要是為了安定人心,拆除城牆,倭寇來了怎麼辦?

主要工作則是由測定水文的五經博士們,將各處測繪清楚,送到了京堂,講武學堂進行了優化,最終確定了這九個沿海衛所、十七個守禦千戶所,五十六處海防巡檢的位置。

“你們做得很好,真的很好。”朱翊鈞放下了千裡鏡,十分肯定的說道:“大開大合卻力中見巧,羚羊掛角亦力可拔山,妙至毫厘,當真巧妙。”

朱翊鈞的軍事天賦為零,但他還是從堪輿圖上看到了其巧妙,戚繼光就是再有本事,軍事天賦再高,他製定出來的防衛再嚴密,沒人去推行,在京師的戚繼光,也隻能讓防衛計劃停留在紙上,而淩雲翼和王一鶚一點一滴的將其實現。

朱翊鈞稍事斟酌,才開口說道:“戚帥平治天下,畫策設謀、籌畫有功,功在社稷,茲當厚賞,蔭一子為錦衣衛千戶,特於例外,加賜蟒衣鬥牛各一襲、賜銀一百、紵絲四表裡、國窖三十瓶。”

“淩雲翼、王一鶚推行有功,爾等所為斐然也,各恩蔭一子為中書舍人,令支從一品俸,特於例外,加賜蟒衣鬥牛各一襲、賜銀一百,紵絲四表裡、國窖三十瓶。”

“其餘各級官員、工匠、軍兵等一體看賞十銀。”

“少示優眷不必辭。”

大明皇帝又一次爆金幣了,大明正在探索一條新的城市建設的道路,徹底拆掉城牆,代表著大明必須要拒敵於國門之外,否則沒有了城牆的防衛,就是無險可守,這代表著

大明開海的滾滾大勢,已經勢不可擋,即便是日後反攻倒算,開海也隻能繼續。

這就是開海之後大明的變化,也是沉沒成本的體現,你要說閉關鎖國,就要裁撤水師,那海疆安全靠什麼保證?城牆已經拆掉了。

“臣等叩謝皇恩。”戚繼光為首、山東地方官員叩謝皇恩,大明皇帝拿出了真金白銀來,就代表著陛下真的很滿意山東方麵的工作。

乾得好就該誇,乾的差就該罰。

“沒人反對嗎?”朱翊鈞有些好奇,淩雲翼和王一鶚似乎從來沒有跟皇帝抱怨過執行過程中的困難,山東防衛體係的建立,就得到了所有人擁戴嗎?

王一鶚一臉古怪的說道:“當然有,山東的勢要豪右詢問淩總督,說淩總督就不能不那麼強硬,放軟一些身段,傾聽一下民意,不那麼急迫嗎?淩總督沒理會他們,後來臣到了,臣倒是放軟了身段,但他們反而不樂意了,要請淩總督回來。”

“說實話,臣都不曉得他們到底要什麼,臣已經放軟身段了,他們反而不滿意了。”

王一鶚的手段不如淩雲翼直接簡單暴力,但軟刀子殺起人來,總是不見血,痛苦期實在是太長了,和廣東、廣西的勢要豪右碰到糊塗王家屏一樣,山東的遮奢戶無不懷念淩雲翼,至少淩雲翼光明正大,光明磊落,雷厲風行。

王一鶚搞得立碑,真的是讓勢要豪右頭皮發麻。

“其實,臣和淩總督都知道一件事,我們都是流官,都是山東的過客,不是本地人,所以不在局中,我們看得很清楚,密州市舶司、山東,甚至整個大明,就隻有這一次機會,衝上去了,密州市舶司如火如荼,盤活整個山東,大明涅槃。”

“衝不上去,也就如此了,被淘汰了,曆史不會再給我們機會。”

這個我們,包括了王一鶚、淩雲翼、殷正茂,也包括了大明皇帝在內的所有大明人,曆史不會再給大明一個機會了。

矛盾說是起起落落,那是將時間線拉長,但將時間線拉短到眼下,開海的東風就這麼多年,錯過了,就隻有落落落了,世間從無兩全法,淩雲翼殺人,王一鶚立碑,固然讓一些人恨得咬牙切齒,但密州富了,山東富了,這就是結果。

這就是政治決心和政治擔當,該當機立斷的時候,絕不猶豫,因為這樣那樣的事兒去扯皮,扯來扯去,最後一事無成,該抉擇的時候就要抉擇。

朱翊鈞登高望遠,看著膠州城,空氣的能見度不高,朱翊鈞沒有看到大海,但他看到了連綿不絕的工坊,圍繞著海貿建立了無數的工坊,道路四通八達,車輛絡繹不絕,人雖然很多,但一切都顯得井然有序。

朱翊鈞看到了李成梁,這個寧遠侯又去逛窯子去了。

等到李成梁回來的時候,海瑞特彆不滿的找到了李成梁,讓他注意一下影響,畢竟李成梁是扈從陛下南下,人過留名雁過留聲,李成梁逛窯子,到最後損的都是陛下的麵子。

“我又不是不給錢,瞧你這話說的,跟我不付錢一樣,我跟你說啊,這倭國來的遊女,是真的賣力啊,她們弄了根繩子,綁緊了踩到上麵,坐在上麵,不停地彈到空中,然後做各種動作,引得陣陣喝彩。”李成梁說起了這次逛窯子的經曆,這是全新的體驗。

膠州最大的青樓,正中間的戲台上綁著七根繩索,由一個力夫,將身段柔軟的遊女舉到繩索上,繩索有一定的彈性,遊女就彈到空中去,各種各樣的動作,讓李成梁大開眼界。

“海總憲覺得這七根繩子上有多少個遊女表演?”李成梁眉頭一挑,笑著問道。

“七個?”

李成梁連連擺手說道:“不不不,我跟你說,是二十八個,每根繩上,就有四個遊女,動作整齊劃一,當真是功夫了得!厲害,厲害!”

現在青樓競爭也很激烈,沒點才藝,根本吸引不來顧客,畫舫因為在海上沒人管,玩的都比較凶,而地上的青樓為了吸引顧客,真的是手段儘出。

競爭大,創意就多,才藝就多。

李成梁的意思也很明確,他的確是去逛窯子了,但他多數時候都是在看才藝,他這個年紀,也沒有那麼多世俗的欲望了,這是一種姿態,自己沒有王天下的德行,不用打他的主意,無論是誰。

海瑞聽明白了,他思考再三,才搖頭說道:“那一定要付錢,可不能鬨出笑話來,到時候青樓裡的老鴇追錢追到了宮裡去,那實在是有損國朝威嚴。”

“曉得,曉得。”李成梁笑著說道:“我跟你說啊,這樓裡,還有好玩的,比如…”

“寧遠侯自己玩吧,我還有事兒。”海瑞打斷了李成梁的話,選擇了直接告辭,他對青樓裡的才藝不感興趣。

“送海總憲。”李成梁打了個哈哈,送彆了海瑞。

“侯爺,遼東來信。”一個家丁從陰影裡走了出來,將一封信送到了李成梁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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