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大同總兵官、宣府總兵官、大明京營副總兵、陽城伯、人稱馬王爺的馬芳,年事已高,自萬曆六年生病後,就從京營副總兵上離任,在講武學堂做了講武學堂祭酒,培養了一大批庶弁將。
萬曆九年,因為戰功,馬芳被大明皇帝冊封為陽城伯。
陽城伯馬芳有兩個兒子,其長子雅好文學,能詩擅長工書,常喜交遊名士,附庸風雅,對父言戎事多不喜,常曰好男不當兵,好鐵不打釘,打小不肯多操閱軍馬,作為武勳之家,卻整日裡和讀書人攪合在一起。
馬王爺戎馬一生,對自己的長子的這種行為非常不喜,上奏稟陛下,其死後爵位由次子繼承。
而馬芳的次子,名叫馬林,弓馬嫻熟,十歲時就已經能夠飛縱馳騁,勇敢善戰,萬曆二年就已經在營中效力,萬曆九年滅俺答,馬林累軍功升為了第三騎營的參將,領第三騎營三千兵馬,是陷陣先登軍。
馬林不喜歡哥哥馬棟,因為哥哥老是說,狗屁陷陣先登,不過送死罷了!
馬林氣不過,就會狠揍了親哥馬棟一頓出氣,讓他日後不必說了,這馬棟還是要說,張口閉口賊配軍,好男兒不以武事進顯貴,隻以文學博富貴,馬林都被自己親哥給氣笑了。
他們的父親馬芳曾經是俺答汗的養馬奴,若不是父親勇武,多立戰功,能有今天的陽城伯府?!
親兄弟互相打架十分正常,馬林勇武,哥哥馬棟不習武藝,再加上父親偏愛弟弟,哥哥馬棟就隻能挨揍,可從小到大,挨了那麼多頓的打,馬棟也從未改口。
萬曆六年時,父親重病,而馬林在保定府剿匪無法歸家,萬曆七年事畢,馬林匆匆回家,父親脫離危險,讓馬林鬆了口氣,讓馬林奇怪的是,這次哥哥居然再也不提什麼好男不當兵的怪話了。
馬林一問,差點被氣炸,拿上長刀,就要找人討說法!
哥哥馬棟被人給羞辱了,往日陽城伯馬王爺馬芳餘威尚在,這些讀書人不敢胡說,對哥哥馬棟非常的敬畏,等到馬王爺病重,這些宵小之徒,就開始露出了本來的嘴臉,私底下把馬棟叫做養馬奴的兒子,被馬棟給聽了去。
哪怕是因為戰功被皇帝封為了陽城伯,但馬王爺在這些讀書人眼裡,還是俺答汗的養馬奴。
馬林要找人討說法,而馬棟攔住了他,因為馬林仍在軍營任事,去找這些賤儒麻煩,就是軍擾民,馬林回營是要被驅離,馬林最後忍住了。
馬林和馬棟總是用拳腳辯論,但也不是沒有自己的章法,他認為,兩軍相接,全恃將勇,將勇則兵亦作氣隨之,氣壯而敢進,將既進,則兵亦鼓勇爭先。
就是將領不是孬種,全軍都不是孬種。
馬林這麼說,這麼做,每戰則衝鋒在前,披堅執銳,為陷陣,為先登。
馬林可開虎力弓,十矢皆能中,次日即可再戰,他本人的勇猛能夠支撐他的戰法,但是讓他比較鬱悶的是,他打不過同齡人的李如鬆,李如鬆這廝,力氣大也就罷了,耐力還強。
大明騎營一共有三個,自組建之初,就是以精銳著稱,因為騎營擁有大明最頂尖的機動力,因為精銳,騎營也是大明唯一一支可以說走就走的軍隊,就是頭天有令,第二天就可以立刻出發的快速反應軍隊,這是騎營的驕傲。
時刻準備著!
這句話是騎營的立根之本,在陛下需要的時候,騎營就能隨時響應調遣,消滅一切膽敢進犯的敵人。
昨日騎營上下接到了命令,在十日之內,趕赴遼東,在一月之內趕製九連城,隨時準備入朝作戰,第二天,臘月二十五日,是一個晴朗的早晨,鴿哨聲伴隨著號角聲響徹軍營,騎營在五更天時蘇醒,在陛下趕到之前,就在校場集結完畢,靜靜地等候著。
大明皇帝的車駕來的比所有人預想的都要更早一些,德勝門的大門剛剛打開的時候,陛下的車駕已經緩緩駛出,抵達了武英樓內,並且在武英樓裡完成了授印。
當號角吹動的那一刻,大明年輕的皇帝的身影,一身戎裝,在烈烈冬風中,一步步走出了武英樓,這個身影對於京營銳卒而言,如此的熟悉,大明皇帝腳步堅定的來到了校場之上,站在了所有開拔銳卒的麵前。
“大明軍,威武!”
皇帝陛下言簡意賅卻中氣十足的話,響徹了整個校場,依舊是熟悉的陛下,沒有長篇大論,沒有任何的豪言壯語,但就是用最簡單的話,告訴這不和平的世界,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
“陛下,威武!”
騎營整齊劃一的山呼海喝,在北大營響起,步營的弟兄們是非常羨慕騎營的,步營還要晚上半個月出發,雖然步營可以在老家過年,可騎營已經在征程中了。
“眾將士,凱旋!”朱翊鈞站在校場之上,最誠摯的祝福出發的大明軍,能夠凱旋。
“凱旋!”
朱翊鈞看向了李如鬆,開口說道:“起一個吧。”
朱翊鈞要李如鬆起個軍歌,大明有好多首軍歌,這些軍歌都被德王朱載堉譜出了曲,在軍營之中傳唱。
李如鬆清了清嗓子,對著身邊的親衛,低聲耳語了兩聲,才大聲吆喝了一聲:“預備,萬人一心!泰山可撼!”
“萬人一心兮,泰山可撼。”
“惟忠與義兮,氣衝鬥牛!”
“主將親我兮,勝如父母;乾犯軍令兮,身不自由。”
“號令明兮,賞罰信,赴水火兮,敢遲留?”
“上報天子兮,下救黔首。殺儘倭奴兮,覓個封侯!”
太
常寺的樂班,隨著將士們的齊聲高喝,開始隨著歌聲不停的敲動著手中的樂器,恢弘大氣的音色很快變激昂了起來,鐵血肅殺之風,遍布北大營內外。
“六尺鐵骨,鑄成利劍,一寸丹心,融進山河。”
“終不悔,男兒當死於邊野,百戰回,何須馬革裹屍還!”
“旌旗飄飄,軍號嘹亮!劍已出鞘,雷鳴電閃!”
“從來都是狹路相逢,勇者勝!向前進,向前進,向前進!”
急促的號角聲,再次響起。
朱翊鈞站在校場之上,跟著軍兵們一起唱著大明的軍歌,目送著將帥軍兵向著北大營車站而去。
這一次大明軍,出征遼東,是坐鐵馬去,包括戰馬、後勤、輜重,全都是由鐵馬運輸,不是腿著去。
升平四號鐵馬,馬力隻有區區四十八匹,鐵馬車一共就八節,前後兩節是車頭,一個拉一個推,剩餘六節可以裝送貨物,每節可以裝載約128人,人馬輜重一共需要近百輛鐵馬,才能運送萬人前往遼東,而且要沿途補水和煤炭。
雖然有許多的不便,但要問軍兵喜歡如何行軍,軍兵會高聲回答,坐車!
坐車雖然累,可走過去更累,坐車就是皇恩浩蕩。
馬林來到了鐵馬之前,看著已經在熱車的升平四號,他對這東西又愛又恨,愛自然是節省了不少的體力,恨就是把騎營的風頭都給搶了去。
“這吃煤的鐵馬,當真是征戰利器,奈何這玩意兒一出,就顯得我們騎營非常呆。”馬林對著李如鬆笑嗬嗬的說道。
“留著點力氣殺倭寇不好嗎?這玩意兒是真的貴啊,你知道這玩意兒跑一趟遼東需要多少煤嗎?一萬六千斤,這頭尾兩個鐵馬就要吃掉三萬兩千斤的煤,一百輛,就要三百二十萬斤煤。”李如鬆也是又愛又恨,愛是愛他減少了軍兵負擔,恨就是這玩意兒太貴。
不過全部由陛下買單,就沒有那麼恨了。
一趟光是行軍,不算馳道營建、鐵馬、車廂製造,光是三百多萬斤煤,就要花掉皇帝陛下三萬銀。
馬林掐著指頭算了算說道:“三萬銀,六萬石的糧,算一算,不虧啊,要不然這一萬騎營,人吃馬嚼的跑到遼東去,就這一段路,就得七萬石糧,草豆不算,裡外裡,陛下賺了一萬石,用的越多,陛下賺的越多!”
“七萬石不夠,少說得八萬。”李如鬆自己算了算,他歎了口氣說道:“我快四十的人了,昨天被老爹給揍了,真的是煩人,你說咱們都爬到參將、副總兵這個位置了,還要考算學?而且是人人要過關,乖乖,這文化課給我上的,腦子疼。”
說到算學考校,馬林立刻和李如鬆同仇敵愾了起來,感同身受,他也挨揍,他憤憤不平的說道:“學習,學習個屁!我昨天也被老爹給揍了,你說七十的人了,力氣怎麼還那麼大呢!”
李如鬆和馬林一樣,都不愛學習,可是不學不行,要不然連軍糧都算不明白,怎麼帶兵打仗?隻能硬啃,按理說軍中有賬房先生,他們這些軍將不需要,但軍歌裡有唱主將親我,勝如父母,主將和軍兵都要文化過關。
“如果能讓我不學習,讓我殺多少倭寇,我都樂意!”李如鬆笑嗬嗬的說道。
馬林拍了拍車廂,回頭看了一眼北大營,笑著說道:“你想得還挺美的呀,走了,去前線了。”
朱翊鈞看到了皇叔朱載堉在北土城五鳳樓的高處,擺弄著一個器械,這個器械至少有一張書桌大小,而且有一人多高,器械的頭部,有個很長很大的籠頭,這個籠頭是皮革的,可伸縮樣式,籠頭掛在長木箱上,長木箱的尾部,有一個扶梯,朱載堉就站在尾部。
長箱的尾部,有一個棚蓋,棚蓋也是皮質,不透光,而朱載堉整個人就鑽在裡麵。
朱翊鈞能認出皇叔來,是因為他穿著親王服。
“皇叔弄啥呢?”朱翊鈞頗為疑惑的問道。
“畫畫,那是德王殿下的畫板。”馮保看著朱載堉的方向,低聲說道。
作為一個科學家,會譜曲的同時,也會作畫,是非常合理的,朱載堉總是喜歡搞各種各樣的發明,而這台器械,就是他最新的光學發明,取景畫板。
馮保叮囑了下小黃門,拿來了一張圖紙,而後馮保握著圖紙說道:“這是原理,光通過前麵的凸鏡,進入暗箱,物像在內置的反光鏡倒影,將薄宣紙鋪在倒影上,描出圖像來。”
(暗室畫板原理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