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八章 論跡不論心(1 / 2)

朕真的不務正業正文卷第二百六十八章論跡不論心徐渭並沒有直接敲定所謂的軍事同盟,而是首先組建了一個鬆散的商業聯盟,利益共同體,那就是以長崎港為核心貿易樞紐的九州島和本州島西部地區的貿易區。

徐渭根本不相信一紙文書,能夠約束這些早就殺紅了眼的大名,他甚至不相信什麼軍事同盟,萬裡海塘的西邊入口處,滿剌加國被紅毛番攻破了馬六甲海峽,滿剌加國的王子端·買買提親自入京,請大明馳援,大明也隻是下了一道聖旨,讓紅毛番歸還而已。

滿剌加國可是大明的朝貢國,大明作為宗主國,也就是口頭表示了一下,提供了除支持之外的一切支持。

徐渭更相信利益。

長崎發生的這次會盟事件,用三個視角,分彆是長崎商總孫克毅、長崎千總麻錦、長崎總督徐渭,非常詳細的奏稟了朝廷,事無巨細,甚至連毛利輝元吃的什麼飯都寫的一清二楚,這裡麵就提到了一個細節,毛利輝元已經成婚數年,卻一直無子嗣,不是不好女色,在長崎下榻的時候,毛利輝元也有遊女前往。

經過徐渭跟遊女的了解,毛利輝元大抵是生育困難。

徐渭這個人就是典型的讀書人,會利用一切能夠利用的機會,他送給了毛利輝元一個女人,而毛利輝元爽快的答應了,至於到時候會不會生孩子、什麼時候生孩子,那就不好說了。

墩台遠侯夜不收,海防巡檢海上飛。

海防巡檢仍舊負責這次的奏疏送入京城。

長崎總督府需要大明朝廷的信任來換取五桅過洋船的部署。

長崎總督府的實力其實非常孱弱,而且還拉幫結派的分成了兩股勢力,能夠參戰的隻有六百鬆江水師,長崎這個港口的轄區也很小,保證自己的安全,一方麵要靠利益,而另一方麵則是要靠武力,最最重要的是讓覬覦長崎的大名,真正知道大明朝廷是長崎總督府的靠山。

五桅過洋船就是最好的證明。

大明皇帝朱翊鈞看著手中的書信,對著張宏說道:“定要記住了,這就是讀書人的麵目,陰狠毒辣,絕不留情,讀書人,就是這麼歹毒。”

“徐渭把他的心思明明白白的寫清楚了,告訴了朕。”

“他送給毛利家的那個女人,現在還沒生孩子,日後需要的時候,就可以生孩子,嘖嘖,真的是……”

徐渭送出去了一個女人,這個女人就隻能依仗長崎總督府,在某個需要的時候,可以讓這個女人有孩子,這樣一來,就是主動權牢牢的掌握在了徐渭的手裡。

這就是讀書人的陰狠。

“無毒不丈夫。”張宏擦了擦額頭的汗,皇權和臣權衝突的第一線,不是宦官,而是皇帝本人,從刺王殺駕到大火焚宮,再到西山襲殺,皇帝陛下總是衝在危險的第一線,張宏自問,作為宦官的他,真的鬥不過這些個文官。

這是遴選機製導致的差異,哪個文進士不是萬裡挑一的鳳毛麟角?

讀書人的陰狠和宦官的陰狠完全是兩個維度的。

朱翊鈞打算親筆回一封書信,但是張宏攔住了陛下,因為大醫官們叮囑過了,這傷筋動骨的一百天,能不用右手就不要使用,所以隻能馮保來代筆了。

在信中,朱翊鈞先是慰問了在長崎的大明水師開拓的辛苦,慰問不是口頭表揚,朱翊鈞向來喜歡給真金白銀,每人三十兩白銀,是皇帝的額外恩賞,直接給這些水師軍兵的家眷,由南衙緹帥駱秉良親自送去。

而後,朱翊鈞肯定了徐渭的計劃,在商貿活動中不斷的搜集情報,減少浪裡白條的危險,同樣,繼續利用其倭國內部的矛盾,給毛利輝元一定的支持,肯定了徐渭的判斷和戰略,並且繼續讓其便宜行事。

隻要不是通敵叛國,出什麼事,他這個皇帝給兜著。

徐渭的根本目的是挑唆倭國繼續內訌,倭國的大名和倭國的小民都打累了,人心思定,而現在又出現了一個織田信長這樣的猛男,倭國結束戰國時代的趨勢越來越明顯。

以毛利氏的實力,根本不是織田信長的對手,九州島諸多大名不背刺毛利氏,毛利氏也贏不了,況且倭國的大名都是典型的順風倒,一旦毛利氏作戰不力,織田信長稍微遊說一番,九州島諸大名背刺一刀,毛利氏就會敗的一塌糊塗。

所以,徐渭在給毛利氏支持,白銀換軍備。

徐渭在奏疏的規劃大抵總結為一句話,毛利氏不死光最後一個男人,織田信長就不要想著一統倭國。

大明的漕糧箱的生產速度在加快,大明有著極其旺盛的糧食貿易的需求,越是商貿發達的地方,因為種種原因,越是缺少糧食。

比如鬆江府的田畝有超過半數都在種植經濟作物棉花,而在開海的大勢之下,鬆江府出現了越來越多的工坊,導致在田間耕種的農戶開始下降,與此同時,因為鬆江府極其優渥的地理環境,導致鬆江府對周圍的人口虹吸現象極為明顯,人口增多、農作物耕地減少、農戶減少,多方因素造成了糧食的緊缺。

隨著漕糧箱的大量生產,在未來三到五年的時間裡,大明有了足夠的漕糧箱,就可以運送糧食到倭國,進而讓毛利氏那些種地的丁口也參與到戰爭之中。

徐渭的規劃裡,毛利氏連種地的人,甚至連婦孺也要上戰場,阻攔織田信長的擴張之路,流乾最後一滴血,阻止倭國的安定,把倭國攪的天翻地覆,大明好漁翁得利,就是徐渭的規劃。

一個陰狠的讀書人,他的戰略計劃,是如此的惡毒。

在書信中,朱翊鈞又著重的表揚了孫克毅,倭女這個買賣,其實是很損陰德的,但是孫克毅三艘大船到港,這個生意正在如火如荼的進行著。

“這都十一月份了,大婚的事兒張羅的怎麼樣了?”朱翊鈞下印,將書信交給了馮保,馮保會拿到司禮監文書房抄錄一份,在原件和抄件的騎縫處下章,證明司禮監有這麼一份文書的存在,而後原件會送往會同館驛,通過水馬驛,送往天津,而後到山東,從膠州出海。

渤海灣結冰了,天津衛出不了港,隻能從膠州出發。

“萬太宰張羅的,自然是沒什麼問題,但是太後那邊出了問題。”馮保一臉為難的說著,他的眼神躲避著皇帝審視的目光。

“太後怎麼了?”朱翊鈞開口問道。

“就是長得太好看,兩宮太後都覺得不大好。”馮保詳細解釋了下兩宮太後的擔憂。

說長得不好看的是兩宮太後,說長得太好看的也是兩宮太後。

其實太後的顧慮主要是害怕後宮不寧,以王夭灼的外在條件為十分,送入宮裡的三十二份畫卷裡,有七個人達到了九分,有三個能達到十分,那是要模樣有模樣,要身段有身段,要品行有品行,父母也都是敦厚之家,其中有一個是薊州鎮的千戶之女。

萬士和知道皇帝不信任文臣,所以送入宮的絕大部分都是軍戶出身。

問題是長得太好看,後宮爭奇鬥豔,一定會鬨出不少的亂子。

還有就是隆慶皇帝的鍋了,隆慶皇帝生活奢靡,同時喜歡虎狼之藥,本來就體弱多病,再加上虎狼之藥,在隆慶五年十二月,就已經有了中風的跡象,後來病情不斷惡化,在隆慶六年三月就已經不再批閱奏疏了,到了五月底,就徹底撐不住了。

所以,模樣太好、身段太妖,就成了兩宮太後特彆警惕的地方。

朱翊鈞倒是能夠理解兩宮太後的擔憂,想了想說道:“就按母親和娘親的意思辦吧,讓禮部再送一批畫像入宮來。”

“兩宮太後說,原話說:陛下自己拿主意吧。”馮保十分確信的說道。

現在的兩宮太後,不太敢管皇帝的事兒,是不敢,皇帝越來越威嚴,那骨子的天下獨尊的傲氣正在形成,兩宮太後在乾涉皇帝的時候,總是犯嘀咕,索性就直接撒手了。

讓皇帝對自己的婚事拿主意,其實不符合封建禮教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可是仔細想想,王夭灼就是被李太後給欽定的,大家都知道王夭灼要做皇後,所以這側妃、枕邊人的選擇,就完全交給了皇帝好了。

李太後其實是看到了朱翊鏐的改變,才下定了決心不再乾涉皇帝的決定,清清靜靜的禮佛,圖個省心。

潞王朱翊鏐其實很難管教,幾歲的孩子沒了爹,當娘的又是極為寵溺,小小年紀就變得無法無天了起來,而皇帝的約束和管教,讓朱翊鏐逐漸開始明事理,至少沒有之前那麼胡鬨了。

這家是皇帝在當家,而且能當好,那皇帝自己拿主意,也省的落下了埋怨。

“讓丫頭拿主意吧。”朱翊鈞對這個事兒興致不大,既然王夭灼被欽定了做皇後,連聘禮都給了,遲早要做六宮之主,那就去讓她自己做吧。

“緹帥那邊還沒有消息嗎?”朱翊鈞問起了西山襲殺案的調查情況。

“所有的線索都指向了太傅。”馮保非常無奈的說道。

馮保已經完全打消了對張居正的懷疑,張居正之前那三個字:可替代。

可謂是把是勢要豪右、巨賈縉紳們的要害給亮了出來,馮保和張宏算是看出來了,嘉靖三十五年張居正不再遊山玩水,毅然決然回朝之後,根本就沒打算善終。

這樣的人,是最可怕的人,這樣的人,活著的時候,根本沒法對付。

這也可以解釋,張居正為何會頂撞嘉靖皇帝和隆慶皇帝了。

同樣,襲殺張居正的人,也做了極為充足的準備,一定要把襲殺的罪名扣在張居正的頭上,手腳處理的極為乾淨,被俘虜的那些亡命之徒,根本說不清被誰所雇傭而來。

大明朝有太多太多的懸案了,朱棣那麼狠的人,自己剛剛喬遷新居三個月,三大殿和午門就一把大火燒的乾淨,也成了懸案。

以道爺的權術,那麼多次的奇奇怪怪的案子,最後也不過是不了了之罷了。

萬曆元年的刺王殺駕,萬曆三年的放火燒宮,完全是因為緹帥甚至連王謙都在盯著張四維,所以才能查的清楚。

懸案本身並不出奇,利用懸案達成什麼樣的政治目的,才是一個成熟的政客需要考慮的事兒。

張居正敢放心的跑去西山當老祖,就是知道皇帝是個成熟的政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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