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衙的矛盾是平靜的湖麵下暗流湧動,隨著清丈的收尾,馬上還田就要開始了,到時候,宋陽山如何處置徐階?
而南衙巡撫這個位置又極為重要。
“潘季馴前往南衙做巡撫,宋陽山前往江西任巡撫,如此對調一下。”朱翊鈞做了新的人事安排,李樂很好,但經驗不足,在應天巡撫這個位置上,還是缺了資曆和經驗,而潘季馴就不一樣了,潘季馴在江西殺人如麻,已經惡名昭著了。
“萬太宰以為呢?”朱翊鈞詢問道。
“吏部知道。”萬士和沒有太過於猶豫,選擇了擁護,巡撫的職位,是當年成祖文皇帝讓胡濙巡查天下後設立,景泰年間,景泰帝定下規矩,這天下巡撫,都要掛都禦史,也就是都察院總憲的職位,前往地方任職。
也就是說,巡撫這種邊疆大吏,都是在外做事的京官,這樣一來,巡撫的任免就是皇帝的專權,即便是張居正任命,也是請命聖上朱批任免,不是吏部的權力。
人事權,是皇權的核心權力之一。
也不一定是都禦史,比如淩雲翼還掛著兵部尚書的職位,所以叫淩部堂,胡宗憲之前也掛兵部尚書,殷正茂同理。
萬士和才不跟皇帝爭這個權,唯有跟皇帝爭一爭貞節牌坊的事兒,才像個明公直臣的模樣。
大明這架機器在穩定的運行著,年前派往大寧衛的最後一些糧草已經順利抵達大寧衛,而征調的民夫已經返回京師,大軍勞師遠征,戶部發揮了至關重要的力量,保證了大明軍的後勤,而部分的民夫被雇傭,在大寧衛和北古口之間的熱河,開始鑄城,密雲衛三千軍兵,前往護衛左右。
一個不大不小,隻能容納三千軍兵的一個營堡,短期內隻能如此規劃。
十一月末,戚繼光的十萬京營終於將戰線推到了會寧衛五十裡的範圍內,這讓會寧衛的土蠻汗急得頭發都快掉光了。
而入京覲見的三娘子從京師出發到薊州,再到大寧衛,這一路行來,官道驛路的重新平整,讓三娘子嘖嘖稱奇,而後想起這官道驛路,是元朝遺留的重要遺產,就隻能搖頭,這條路,最早是忽必烈修的,胡元彆的不行,但是這修官道驛路從來不含糊。
但是大明平整之後,道路一路暢通。
三娘子洞悉朝廷的用意,每次戚繼光在外征戰,三娘子借道大寧衛去找土蠻汗商議,大明皇帝和朝廷都是欣然應允,就是為了彰顯自己的實力,震懾韃靼右翼不敢擅動、不要自誤。
而三娘子看到了大明的實力,確切的說,看到了戚繼光的實力。
這不是大明軍的常態,在二百年的曆史長河裡,大明軍威武的時間,其實不到七十年,其餘時間,大明軍都因為各種興文匽武的風力輿論,並不強橫。
在三娘子看來,大明軍現在強,也隻是因為戚繼光強而已,戚繼光的練兵之法強橫而已。
三娘子到了青龍堡的時候,終於又一次見到了大明的征虜大將軍戚繼光,而這個虜酋夫人三娘子在青龍堡拜謁了戚繼光。
“大將軍,我這個賊虜的夫人就在將軍麵前,將軍何不征伐一番?”三娘子在中軍大帳內,看到了未曾著甲的戚繼光,半開玩笑,半是嫵媚的說道。
上一次她見到戚繼光就是傾心不已,這算是老調重彈了,她年紀輕輕,花容月貌。
“家有悍妻。”戚繼光看著三娘子,眉頭緊皺的說道:“忠順夫人眉宇之間,明明沒有那淫邪之氣,為何偏偏要故作放浪?”
三娘子二十多歲,也是草原上的海拉爾,明珠一個,長期騎馬,這身段自然不會差,腰力驚人,若是到了床笫之間,定要戚帥束手就擒,拱手而降,戰場上打不過你,床上還打不過你?
她笑容滿麵的說道:“將軍又是怎麼知道我是故作放浪,不是真心實意?我若是有了大將軍的孩子,假托俺答汗之子,整個草原不敢胡說,但是這大明金國,不就是將軍的血脈了嗎?”
“我這也是圖個心安,就以陛下的性子,現在大明這個窮兵黷武的勁兒,若是大明金國是戚帥的封地,怕是才能躲過一劫。”
三娘子舊事重提,是基於現實考慮,先假托俺答汗的孩子,等到坐穩了王位,再認祖歸宗,俺答汗歲數那麼大了,不可能再有孩子了,到時候草原是他戚帥後人的封國,大明和草原的矛盾將會迎來最終的和解結局。
這也是三娘子一直往宮裡送海拉爾的原因,如果有個韃靼妃嬪所出的孩子,到草原就藩,大明和草原就不必繼續互相征伐了,今日我南下,明日你燒荒,打又打不出什麼結果來,這麼一直對立下去,對大明、對韃靼,都是兩害。
“真心的?”戚繼光不動聲色的問道。
三娘子一拉衣領,媚眼如絲的說道:“要不,戚帥親自摸摸,看是不是真心?”
三娘子很有信心,這真心真的很白,也真的很大。
“戚某並無此意,忠順夫人若是真有此意,和其他漢人有個子嗣,也是一樣的。”戚繼光看著三娘子的模樣,十分溫和的拒絕了,他這個人不打仗的時候,脾氣真的很好。
“也就是戚帥這樣的偉男子,方才值得,旁人,我還不肯呢。”三娘子仍然沒有收起自己的放蕩勁兒,而是又拉了拉,展示了下自己作為女人的碩大,她其實很想跟戚繼光傳點緋聞出來,這樣一來,對於她在草原好處極大。
戚繼光已經有戚王的外號了,在草原幾乎能達到小兒止啼的地步,赫赫軍功,能把土蠻汗這個宗主大汗逼到這個地步,戚繼光的軍事天賦,當得起偉男子的稱號。
戚繼光從隆慶二年一直到萬曆五年,整整十年,厲兵秣馬枕戈待旦,就是為了今日出塞作戰,從喜峰口到大寧衛不過一百八十裡路,戚繼光走了十年。
“陛下可是允了的,你難道要違抗聖意不成?”三娘子看戚繼光雷打不動的樣子,終究是有些急了。
“哈哈。”戚繼光笑了出來,提到了陛下,涵養的功夫都丟了,他想起了皇帝的模樣,就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陛下現在仍然每天習武,騎射三矢中二,始終不能儘全功,極為懊惱。
戚繼光已經想到了皇帝氣到跺腳的局麵了。
小皇帝真的很好懂,生自己氣的時候,隻會跺一下腳,戚繼光作為皇帝的武道老師,自然清楚皇帝的一些小習慣。
戚繼光說過很多次,騎射的騎弓力道太小,無論是在單兵突襲、斥候搜集還是大規模兵團交戰,其實都沒什麼用處,就是在校場上炫技的存在,但是陛下偏偏不肯服輸,非要練出來。
一個執拗的陛下,讓戚繼光會心一笑。
“你笑什麼!我這樣很羞恥嗎?!”三娘子呆滯了一下,看著戚繼光有點惱羞成怒的問道,她還以為戚繼光笑她放浪,她又不是對誰都這麼放浪。
“陛下不會的,我不願的事兒,陛下不會勉強我,你說陛下應了你,讓皇叔朱載堉做這事兒,我還信一些。”戚繼光搖頭說明了自己為何發笑,陛下不為難他,這就是戚繼光和陛下相處這五年來的感觸。
戚繼光就是知道。
“土蠻汗輸的不冤。”三娘子收起了自己的放浪樣兒,變得端莊了起來,又變成了那個忠順夫人,君聖臣賢的場麵,著實可恨。
三娘子放浪,未嘗沒有離間的想法在。
戚繼光笑著說道:“若是沒有陛下,我無法出塞作戰。”
戚繼光太懂朝廷了,從平倭開始,他就知道,朝堂這個龍潭虎穴,他想要出塞作戰,難如登天,尤其是皇帝尚且年幼的情況。
現在的局麵是:皇帝幾乎賭上了身家性命和老朱家的江山,給了戚繼光征戰的機會,給了他信任。
在出征前,皇帝把最後一根枷鎖,京營的總督軍務實質上撤銷了,隻有一個名義上的譚綸,坐鎮京堂的總督軍務。
“戚帥有從龍之功,乃是輔弼的武勳,文張武戚啊。”三娘子卻知道皇帝為何信任戚繼光,正如聖旨中說的那樣,文張武戚,陛下的左膀右臂,這也是小皇帝能夠肆意妄為的最大底氣。
小皇帝憑什麼這麼胡鬨,對這些個勢要豪右之家強取豪奪,還不是握著朝中最大的張黨和天下至強的軍隊?
“真的,給我個孩子吧,為了草原人,也為了大明和北虜之間的矛盾。”三娘子又繞了回來,大明和北虜打了三百年了,這也打不出結果,不如和解,為了政治犧牲個人榮辱而已。
“有事就說事,無事就回吧,若是借道前往會寧衛,我派兵前往護送。”戚繼光仍然斷然拒絕,並且選擇了送客。
皇叔朱載堉比他合適乾這個活兒,戚繼光是大將,和塞外的三娘子有染,那會讓陛下忌憚,戚繼光不會給任何賤儒機會,去離間他和皇帝的關係,這個關係彌足珍貴。
“倒是真有事。”三娘子說起了正事,她眉頭緊蹙的說道:“虜王俺答,派遣了兩個萬人隊,現在已經到了應昌,戚帥定要萬分小心。”
俺答汗的這兩支萬人隊,還沒有要介入戰場的意思,但是距離戰場已經很近了。
“我知道了,謝忠順夫人提醒。”戚繼光聞言也是麵色變了一下,這兩個萬人隊,就是戰場的變數,俺答汗到底是來幫土蠻汗的,還是等著土蠻汗落敗後趁機撈好處?
俺答汗的確沒有給土蠻汗提供除支持外的一切支持,但是他派遣了兩支萬人隊等待著時機。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我連這麼機密的事兒都說了,可是很擔心戚帥的安危的,戚帥可要好好活著,彆讓我在野外看到你了,否則必然將你拿下!”三娘子站起來,甩了甩馬鞭,說完就將馬鞭放在了桌上,直接離開了。
“奇女子也,要是不求歡就好了。”戚繼光看著三娘子的背影搖頭說道。
三娘子似乎聽到了這句話,腳下一個趔趄,轉過頭來,指了幾下戚繼光,哆哆嗦嗦的指了指老天爺,氣呼呼的走了。
“陳大成,遣墩台遠侯探查應昌虜情。”戚繼光叫來了薊州總兵陳大成,這是心腹,陛下登基以後,戚繼光第一次進京,就是陳大成隨扈。
應昌在大鮮卑山的另外一邊,探查真的很難,戚繼光需要確認信息的真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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