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局如同戰場,風雲變化極快,扣一天,就能把武將們玩死了。
但現在戚繼光每天都能看到陛下。
平日裡文強武弱的局麵仍然沒有改變,但戰時,已經達到了平衡,這已經足夠了。
忠誠,不是無緣無故的。
“戚帥,朕那引得朝臣們不滿的聖旨,已經發下去三日了,朕一直等著這幫科道言官們伏闕,朕等了這麼久,他們沒來,讓朕非常失望。”朱翊鈞進了武英樓,今天操閱軍馬已經結束,他在盥洗之後就會離開。
“黨魁們不讓他們動,他們不敢。”戚繼光笑著說道。
“權當是這樣吧。”朱翊鈞正打算去盥洗,忽然轉頭說道:“戚帥,明日起,潞王繼續跟著朕操閱軍馬,禦門聽政。”
“臣遵旨。”戚繼光當然清楚,朱翊鏐日後肯定要分封海外,哪怕李太後再不舍,也會被封出去,海外不比海內,海內靖安,海外的矛盾複雜尖銳而且非常嚴峻,稍有不慎就是刀兵相見,訴諸於武力,朱翊鏐不能無能。
朱翊鏐的好日子,徹底到頭了!!
朱翊鈞欲言又止,最終沒說出來,他其實想跟戚繼光說,當彆人指責你要造反的時候,伱最好有造反的實力,那就沒人敢指責了。
這次戚繼光出現在西花廳裡支持皇帝昏聵的決定,沒有一個朝臣,敢跳出來說戚繼光的不是,一個都沒有,甚至連提都不提,張居正承擔了所有的罵名,張居的確是世襲的武勳,可他不領兵。
這種現象,曆史上也曾出現過,郭子儀兒子郭曖醉打金枝,借著酒勁兒揍了公主,還對公主說:你爹的皇位是我爹不要才給你爹!唐代宗也沒處置,反而說:誠如是。
這個故事還有後續,後來,郭曖的次女,嫁給了唐憲宗做了懿安皇後,後來這次女生了唐穆宗,唐穆宗、敬宗、文宗、武宗、宣宗五朝,這個次女是五朝太後。
朱翊鏐在晨光中,猛地坐了起來,看著黑漆漆的羅幕,又猛地躺下,眨了眨眼,習慣了早起的他,即便是過了一個月懶散的日子,但是刻在了骨子裡的生物鐘,還是每天把他叫醒。
“不用禦門聽政的日子,真的是太好了!”朱翊鏐將被子蓋好,重新封印了自己,美滋滋的打算繼續睡回籠覺。
生物鐘把他喚醒,但不用繼續禦門聽政,回籠覺,不要太舒服了,他的餘生都會在這種舒適中度過。
兩個宮婢走到了羅幕前,將羅幕拉開一道縫隙,將晨光灑進了寢室之內。
“殿下,該起床了。”穿著薄紗的宮婢,坐在床邊低聲說道,陽光灑在宮婢身上,灑過了鎖骨,透過薄薄的紗衣,映照出了碩大的輪廓和纖細的腰身,金色的晨光灑在凝脂一樣的肌膚上,暈了一層層的光暈。
楚王愛細腰,可以質疑楚王的能力,但絕對不能質疑楚王的審美。
“唉,殿下,離宮那邊傳來了消息,叫殿下去禦門聽政。”宮婢歎了口氣,掀起了被子的一角,鑽了進去。
朱翊鏐猛地坐了起來,能看不能吃,那不是享受,他現在還小,答應過了陛下,大婚前不會胡鬨,一頓飽和頓頓飽的,朱翊鏐還是能分得清楚的。
他之所以坐起來,不是因為柔軟讓他有點反應過度,而是吃驚於聽到那四個字,禦門聽政!
這一定是幻聽!
“娘親說過了!以後不用我去禦門聽政了!”朱翊鏐僵硬的轉過身去,看著三個宮婢愣愣的說道。
“嗯,就是太後說的,說禁足一個月足夠了,殿下,該去文華殿了。”宮婢們不懂這代表著什麼,告訴了潞王殿下,旨意即是陛下的旨意,也是太後的旨意。
“鬨呢!!”朱翊鏐哀嚎一聲,抱著被子就四處打滾,在洗麵奶上用力的滾了幾圈,才開始沐浴更衣。
朱翊鈞等在小鐵路旁,見到了滿臉寫著我很生氣的朱翊鏐。
“你小子,還想躲清閒?”朱翊鈞看到一臉吃癟的朱翊鏐,樂嗬嗬的說道:“禁足結束了,禦門聽政、操閱軍馬、講筵,再次開始,每月二十九日考校,不過關,就是校場二十圈,每天。”
“皇兄!臣弟有一事不明!為什麼,侄子都出生了!而且七斤六兩,還有臣弟什麼事兒?”朱翊鏐卻退了一步,俯首見禮,頗為鄭重的問道。
“朕就知道,你是故意的!”朱翊鈞想起了李太後禁足的理由,朱翊鏐早不胡鬨,晚不胡鬨,偏偏皇長子出生的時候胡鬨。
“皇兄,不必了吧,臣弟成才與否,又有何用?”朱翊鏐沒有反駁,也沒有狡辯,給大家都找個台階下,你做你的磨坊驢,我做我的享樂王,井水不犯河水,他今年十二歲,再接受帝王教育,再培養下去,沒有意義,成器和不成器,對於藩王而言,又有什麼區彆呢?
大明的藩禁就是養豬,朱翊鏐已經做好,做一輩子享樂人的準備了。
“戚帥給你找了個出路,你不成器,日後去了海外,不是被亂臣賊子所殺,就是被當地土著攻破城池,把腦袋擰下來當球踢,所以,你要繼續受苦了,好好看,好好學,好好聽,為了自己的命。”朱翊鈞幫朱翊鏐整理了下衣服。
“啊?不是,這,我不想成器啊!”朱翊鏐呆滯了,他終於見識到了什麼是人心險惡!
你們朝堂上的博弈,為什麼要帶上一個十二歲的孩子?他才十二歲,這是他應該承擔的嗎?
朱翊鈞其實不擔心朱翊鏐,這孩子很聰明,同時也很有毅力,十二歲其實已經已經能夠做點壞事了,但潞王府裡,所有的女子都是完璧之身,朱翊鏐顯然是個有毅力的人,否則堅持不下來,早就闖禍了。
能戒煙的人,都是對自己極為狠辣的人,更何況忍住激素對理智的衝擊?
看一個人能不能成器,張居正教過朱翊鈞,就看兩個字,弘毅。
弘,是否心懷天下;毅,是否半途而廢。朱翊鏐主動退讓,對皇位沒有企圖心,是他心懷天下,不想因為皇權內部爭奪讓天下陷入危機,是弘;而忍住內心的欲望,不以天生貴人,為所欲為,是毅。
所以,朱翊鏐,未來可期。
“走吧!”朱翊鈞上了車駕,示意自己的弟弟上車。
“皇兄許諾過的萬國美人,還作數嗎?!”朱翊鏐站在車下,攥著拳頭大聲的問道,這是陛下唯一的許諾,禁足、不去禦門聽政、不用講筵,都是李太後的決定,不是陛下的許諾。
“兩倍,大婚前,每年六名,大婚後,每年最少十二個美人。”朱翊鈞給了朱翊鏐月月換新娘的承諾。
“哥重信守諾!哥說往東,我絕不往西!走著。”朱翊鏐立刻跳上了車,美滋滋的跟著皇帝走了。
“奇怪了,你為什麼對萬國美人如此執著?”
“萬國風情,哥不喜歡,不代表彆人不喜歡。”
“皇叔也不喜歡啊,朕給了那麼多萬國美人,他倒好,整天鑽在皇家格物院裡。”
“我很確定,不是我不正常。”
“大膽,指斥乘輿!”
……
朱翊鈞帶著朱翊鏐來到了文華殿,李太後、陳太後、王皇後抱著滿月的皇長子朱常治,一道到了文華殿,一個宮婢抱著滿月的朱常治,在廷臣們麵前轉了一圈,算是見了麵。
大明的禮教森嚴,按理說十八天和滿月都該在十王殿大宴賜席,讓孩子見朝臣的,尤其是皇長子,但因為大宴賜席很貴,就直接省了,大宴賜席不是宴席貴,是賞賜貴,愁的禮部尚書馬自強頭發都快撓沒了。
孩子健健康康,見了人就笑,甚至想伸手抓張居正的胡子,文華殿上的空氣充滿了歡快。
皇長子沒有先天不足,再加上陛下已經謹慎的搬到了離宮,那麼潞王朱翊鏐繼續跟著皇帝禦門聽政,就很值得玩味了,廷臣們能爬到文華殿這個地位,個個都是思維敏捷之人,稍加聯想,就品出了其中的深意。
日後潞王的封地在哪裡,昭然若揭。
大明皇帝的聖旨,在朝堂上引起了軒然大波,同時在民間,也是一石激起千層浪,遮奢戶們所思所慮,和其他人則完全不同,遮奢戶們首先想到的是要完,完蛋的完。
大明皇帝因為對開海的持續投資,內帑應該是窮的要當褲子了,窮瘋了的陛下已經開始公開賣官鬻爵,按照之前的路徑依賴,陛下肯定要找幾家肥的,充盈內帑了!
所有的遮奢戶們都蟄伏起來,還讓自己旗下的書社們、筆杆子們,不要胡說八道,生怕皇帝的目光看向自己。
稽稅院院正、南鎮撫司指揮使、南京緹帥駱秉良發現,今年的稽稅工作,真的好做,之前需要催繳的稅,根本不用催,遮奢戶們早就辦好了稅票,甚至還送了拓本到稽稅院,防止出現誤會。
駱秉良思前想後,略顯無奈,今年的指標,恐怕難以完成了,都怪張居正弄的矛盾說,看看這幫遮奢戶,現在一個個精似鬼,個個都非常的謹慎。
鬆江遠洋商行的商總孫克弘,被一個婢女推著來到了商行,開拓爵聖旨,孫克弘已經可以倒背如流了,但他還是拿著抄錄的聖旨,反複的觀看。
開海是一股浪潮,而孫克弘是弄潮兒,他走在最前麵,作為鬆江遠洋商行的商總,他嗅到了一股截然不同的味道,這是個天大的機會,若是能把握住了,世襲罔替,絕不是遙不可及的夢想,這不是賣官鬻爵,是陛下開海事中極其重要的一步。
這是陛下給開拓之人的承諾與恩賜,鼓勵開海,不僅僅是陛下為了穩固皇權,更是為了天下大計。
賣官鬻爵?陛下缺這點錢?彆人會這麼覺得,孫克弘決計不會,作為遠洋商行的商總,他太清楚不過了,陛下真的太有實力了,而且會越來越有錢。
“千島之國—元緒群島。”孫克弘看著麵前的海圖,喃喃自語的說道。
千島之國,婆羅洲往東,呂宋棉蘭老島以南,有一片廣闊的海域,這裡有數千個島嶼之多,一艘船在赤道無風帶迷航,而後闖入了千島之國,在不斷的探索中,發現了一個巨大的島嶼,這個島嶼無邊無際,形似烏龜,故名元緒。
千島之國沒彆的優勢,就是適合種地。
(千島之國——元緒群島範圍)
嘉靖新政,道爺為什麼不振武強兵呢?其實是沒錢,從孝宗哄堂大孝之後,大明的納賦田畝隻有400多萬頃,隱匿詭寄田畝還有另外一項,那就是人頭稅也收不起來。求月票,嗷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