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九章 大巨變時代(1 / 2)

朕真的不務正業正文卷第四百零九章大巨變時代“你的問題問的很好。”朱翊鈞非常清楚,朱翊鏐問的問題究竟是什麼。

朱翊鏐不是在數典忘祖,認為老祖宗的書,諸子百家的書不需要讀,都兩千年了,就該掃到垃圾堆裡去了,而是在問,一千五百年前的治國經驗,現在生搬硬套,真的合適嗎?

“首先,自然要讀,沒有任何大廈可以憑空起高樓,都需要極為堅實的地基,而讀諸子百家,讀先秦之說,就是築地基,大明的而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才能看得更遠。”朱翊鈞首先回答了朱翊鏐這個問題中,是不是要讀的問題。

百代皆秦法,百家爭鳴的先秦,諸子爭鳴,在政治思想方麵思變的收獲和結晶,構成了自秦至明穩定的政治文化。

在人與神鬼的關係上,先人而後神;

在人與天道、自然的關係上,法天地而製天命,既順天而為,又逆天求存;

在人與發展的關係上,強調人強勝天,人定勝天,人是社會發展的決定性要素,進而演化出了崇德修身的私德要求;

在人與追求的關係中,人滿足了生理需求、物質需求之後,更高的追求不是自我神化,而是聖化,通過修身,成為聖人、賢人、仁人、大丈夫、君子。

最終這些探索,構成了大明的人文和崇聖。

這就是中國古代王朝的根本地基政治基礎,君主專製、臣民意識和人文崇聖。

朱翊鈞把為什麼要讀諸子百家,告訴了朱翊鏐,這看起來很複雜,其實真的非常繁瑣。

費利佩二世的分封製走到了儘頭,大明的製度何嘗不是也發展到了轉折點?

朱翊鈞非常明確的說道:“中原的君臣矛盾,本質上是君主專製和士大夫共議的矛盾;肉食者和生產者之間矛盾,本質上是百姓究竟是強人身依附的臣服之民還是國朝主體的矛盾;禮教束縛和自由之間的矛盾,本質上是各階級掌控社會資源的矛盾。”

“其實根本矛盾,還是生產資料、生產關係和生產力的矛盾。”

“聽不明白!哥,彆念了,彆念了!”朱翊鏐一聽朱翊鈞講矛盾,就跟炸了毛一樣,噌的竄了起來,大聲的喊道:“我去找熊大對練去!”

寧願跟熊大打的你死我活,朱翊鏐也不想聽這些東西,他又不當皇帝,這些個大事,還是皇兄去操心吧!他還有幾十個萬國美人,等著他去寵幸,他的主要矛盾就是年紀太小不能大婚、萬國美人太過於誘人之間的矛盾,他能搞清楚自己的主要矛盾就不錯了。

“這孩子。”朱翊鈞看著朱翊鏐跑的飛快的身影,搖了搖頭。

耿定向、焦竑、張嗣文,曾經在民報上,定義過生產和生產力,生產力就是化自然為己用,改造自然,利用自然的能力。

無論是普及教育、培養工匠、技術革新,都是大力發展生產力,而發展生產力,必然讓生產資料的歸屬、生產關係產生轉變,君主專製一定會受到更多的挑戰,臣民意識會向公民意識轉變,崇聖會向自由、無拘無束去轉變,軍事。

政治、文化、經濟都會發生翻天覆地的改變。

而現在的大明,正處於這個大巨變的時代。

其實朱翊鈞想要懶惰一些,為了保證自己作為君王至高無上的地位,他可以向後世的韃清學習。

社會各個階級都是皇帝的奴仆、議罪銀、養廉銀等等製度保證特權階級的權利換取擁戴、絕不發展生產力、讓中原始終處於小農經濟的基本框架之下、在思想上禁錮任何思辯的風氣、嚴防死守閉關鎖國拒絕和世界交流溝通。

直到被堅船利炮,轟開國門。

那時候,朱翊鈞早就死了,管他死後洪水滔天。

但朱翊鈞做不到那樣,他是人君,在曆史長河裡,在這個關鍵的轉折點裡,他隻能做一個拉磨的驢。

“陛下,大喜,大喜,冉淑嬪確實有了身孕。”張宏和一個小黃門耳語了幾聲,麵露驚喜的說道。

周德妃在萬曆八年上元節之後檢查有了身孕後,又有了好消息傳來,最近頗為受寵的冉淑嬪,也有了身孕。

“快去看看。”朱翊鈞聞言也是一喜,前簇後擁的去了離宮後院,他趕到的時候,兩宮太後、皇後都已經到了,都是喜氣洋洋。

王夭灼自從生產之後,就一直躲著皇帝,說是在產後恢複,倒不是說完全不見,是不肯侍寢,主要是身材焦慮,孕期發胖和產後恢複,宮裡自然有一套詳細的辦法。

“按照宮裡的規矩,冉淑嬪,這有了身孕,就該冊封為妃子了,就定淑妃吧。”朱翊鈞看著王夭灼,詢問王夭灼的意見。

“夫君說了算。”王夭灼從清純蛻變為了成熟,一顰一笑都帶著風情。

“皇帝是不是該再納幾個妃嬪了?”李太後這段時間不要太高興,宮裡接連有了喜事,她也不再一心禮佛,而是帶起了孩子。

朱翊鈞聽聞還要納妃,連連擺手說道:“還是不要了,最近國事多變,朝中那些個大臣怕是要拿這個說事,等兩年吧。”

“最近有幾件大事,第一件事,從京師到大同的馳道、從京師到遼陽的馳道,這兩條馳道,為期五年,一條就要數以千萬計的白銀,朝中士大夫們正喊著大興土木,國之將亡;第二件大事,事關開海,密州、寧波、月港、廣州遠洋商行正在緊鑼密鼓的籌建,都在等著汪道昆九年期滿,做點大事。”

海陸並舉是朱翊鈞新政的基本主張,既要開海,也要擴大戰略縱深,這兩條馳道,非建不可,崇古馳道過薊州至山海關,這是已經在建的馳道。

到遼東的馳道一共兩條路,第一條是薊州、喜峰口、大寧衛、會寧衛,自會寧衛至應昌和遼陽;另外一條是山海關、廣寧、遼陽。

朝中主要爭論的焦點是,大部分的廷臣認為,隻修一條,也就是山海關、廣寧、遼陽,這條路並無山道,修起來極為簡單,算是花小錢辦大事,總預算在一千萬銀。

朝中的批評浪潮很大,奸佞之臣,枉聖上以符端,大興土木之役,以為通宮玉清昭應之建。翻譯翻譯,就是這才闊了幾天,就敢搞這麼大的工程,皇帝還是個孩子,大臣們難道也是孩子不成?

彈劾!

廷臣們也覺得花的太多了,

“行吧,過兩年就過兩年吧。”李太後也不過分的糾結,多少也要照顧丫頭的心思,頻繁納妾,的確不利於聖譽。

朱翊鈞很忙,和冉淑妃說會兒話,就又去了禦書房,奏疏批閱了一半,需要繼續。

次日的清晨陽光明媚,每日一次的廷議照常召開,大明皇帝帶著潞王來到了文華殿。

“巡撫鬆江都禦史汪道昆,以年邁多疾,上奏乞骸骨致仕。”張居正說起了第一件事,和張居正期滿之事,是極為類似的,汪道昆快九年期滿了。

外官久任歸京,按照汪道昆的履曆,回京應該調任六部做尚書,就像是張學顏一樣,從遼東巡撫入京後,就成為了戶部尚書。

汪道昆的致仕並不是真心實意,他是想要進步的,隻是按照流程上的奏疏提醒朝廷,該讓他進步了,如果朝廷不打算讓他進步,就批準致仕的奏疏,這樣大家都體麵。

汪道昆是名門之後,徽商之家,是正經的望族出身,年輕的時候,曾經帶著湖廣、三吳、兩浙近兩百文士,四處遊園交友,喜歡戲曲和詩詞,嘉靖四十二年,因胡宗憲案被罷免,汪道昆創建新安詩派,算是文壇領袖之一。

汪道昆是胡宗憲的人,在義烏做縣令時,和戚繼光一起組建過客兵,在福建和戚繼光抵背殺敵,晝夜籌畫,枕戈待旦,嘉靖四十二年的罷免,是因為他為胡宗憲奔走,奔走呼號,修書鳴冤,因此厭惡了徐階。

汪道昆跑去鬆江做巡撫,就是為了收拾徐階去了。

“回京來掌工部事吧。”朱翊鈞稍微思考了下,讓汪道昆繼續進步。

理由非常簡單,汪道昆在重大問題上立場非常明確,萬曆六年,大明皇帝朱翊鈞下詔遷徙富戶充實京畿,汪道昆勸自己父親舉家搬遷。

大明望族的立場,也不總是堅定不移的站在皇權的對立麵。

工部的事兒實在是太多了,郭朝賓這個老實人,有點忙不過來了。

“西南黔國公上奏,東籲莽應龍負傷,多疾纏身。”張居正麵色凝重的說起了東籲王朝。

莽應龍,十方征服者,嘉靖二十九年繼位東籲國王,接連消滅阿瓦、撣邦與清邁,拳打老撾,腳踢暹羅,在莽應龍手裡,東籲王朝急速擴張。

奏疏傳閱到了各廷臣的手中,大家都清楚了具體負傷的原因。

紅毛番船長貢卡洛·瓦茲,在東籲首府勃固城作亂,以一百二十紅毛番對戰兩千東籲象兵,東籲慘敗,而後雙方在馬達班灣發生了海戰,紅毛番有船兩艘,東籲出戰十六艘戰船,紅毛番再次完勝。

東胡王莽應龍,在勃固之戰中受傷,而後聽聞如此恥辱的大敗,氣急攻心,一氣之下,就病倒了。

“紅毛番有這麼厲害嗎?”朱翊鈞真的不覺得紅毛番的軍隊有多強。

嘉靖年間,嘉靖皇帝斬了葡萄牙特使火者亞三,雙方的關係一直劍拔弩張,各種碰撞不斷,尤其是萬曆初年,殷正茂驅趕濠境紅毛番,根本沒有任何難度可言。

一百二十人對戰兩千,大獲全勝,兩艘對十六艘,仍然完勝,這怎麼看,都像是紅毛番在開無雙,而且還打贏了。

“那是碰上了大明水師。”戚繼光笑著解釋道,對手不一樣,所以顯得戰力不同,張元勳這個鷹揚侯,仗著船堅炮強,摁著梅內塞斯揍。

而隸屬於果阿總督府的商船,能吊著打莽應龍。

張居正拿出了另外一本奏疏說道:“這個紅毛番船長貢卡洛,前往東籲首府勃固,其目的是勸說東籲國王從陸上攻打大明,威脅大明雲南諸鎮,本來雙方一拍即合,結果莽應龍的兒子莽應裡,因為垂涎貢卡洛的商品,意欲搶奪,這才發生了勃固之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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