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二章 若再有戰禍邊釁,朕必永清草原大漠(1 / 2)

朱翊鈞教朱翊鏐的的確是平衡之術,就是權力、名聲、好處,不完全交給一派的人,這樣的話,就不會一家獨大,不會發生失衡。

張居正當國這九年時間,他從來沒有獲得過名聲,而王崇古在回京之後,從來沒有獲得過權力,他也在避免自我毀滅,從來不到內閣坐班,而浙黨隻得到了名聲,無論是胡宗憲平反,還是徐階之死,浙黨都隻得到了名聲。

朝堂有朝堂的自適應平衡。

而萬士和,終於回到了他忠誠的禮部。

禮部尚書確定了下來,吏部尚書有了缺員,但吏部尚書便不像眼下這般急切了,馬自強是多疾致仕,他一走,禮部事兒就沒有了人掌管,吏部不同,萬士和本來就不怎麼管吏部的事兒,是張居正作為首輔兼掌。

“太宰天官之人,擬定上奏,年前廷推便是。”朱翊鈞做出了指示,群臣領命。

戶部開始彙報初步的審計結果,大明清丈的腳步開始緩慢了起來,從去年的784萬頃,漲到了今歲的792萬頃,大明南北直隸、山東、福建、江西、湖廣、兩廣、雲南相繼完成了清丈,四川新都楊氏剛剛解決,剩下的貴州廣西土司太多,陝西是土地過於乾旱,河南是曆代清丈的老大難。

這都是慢工出細活的地方,朱翊鈞沒有過分的催促。

但是相比較沒有大量增長的清丈田畝,讓朱翊鈞比較驚喜的是,大明今歲田賦首次超過了3000萬石,折白銀為大抵為1500萬兩白銀,這個數字和洪武、永樂年間大抵相同,和韃清開國順治年間,卻又有差距。

整個清朝在雍正之前,都是用的大明稅法,土地田畝冊都是用的萬曆十五年魚鱗冊,但順治到雍正年間,韃清一年能收兩千多萬銀的稅賦。

順治年間,天下仍未結束大亂,闖王、大西王、建奴南下,江山被打的千瘡百孔,但多爾袞帶著孤兒寡母入關,一年仍能收2150萬兩白銀+640萬石米粱(清史稿121卷誌第96食貨誌二)。

朱翊鈞是大明人的皇帝,他不是強盜,也不是劫匪,大明的稅賦的確還沒有到達極限,可製定更加嚴苛的政令,也沒有太多的意義。

稽稅院之所以沒有被廣泛反對,因為稽稅院的追求,不是強取豪奪,是追欠,每一筆都給你算的明明白白,甚至比你自家都明白。

而這次戶部的審計,讓朱翊鈞最驚喜的是,大明朝廷財政收入中,工商稅賦和官廠等,第一次超過了三成,高達723萬銀,這裡麵最大的部分來自於開海的關稅,市舶司押送京師的白銀就超過了220萬銀,而三個毛呢官廠貢獻了145萬銀,而皇帝領銜開海投資分紅超過了123萬銀。

大明田賦商稅官廠營收加起來的財政收入,達到了大明有史以來的最高紀錄。

“大司徒和少司徒有心了。”朱翊鈞翻看著王國光的奏疏,王國光和張學顏二人,乾的真的不錯,大明清丈之事,是張居正主導的,但做事的人,一直是戶部在推行,朱翊鈞手裡的魚鱗圖冊,更是比之前更加精細了許多。

王崇古的麵色五味雜陳,可以說是又喜又憂,喜的是毛呢官廠的分紅今年從一成利潤分成變成了固定的一萬銀分成,憂慮的是,今年開海分紅,比去年的二十三萬兩分紅多了整整四萬兩,來到了27萬兩,絕對數字不大,但增長速度遠超王崇古的估計。

隻需要五年時間,開海分紅就能超過五十萬銀。

如此恐怖的增長速度,讓王崇古憂慮無比,王崇古一直在控製著晉黨、王氏的擴張速度,防止其超過朝廷能容忍的上限,而晉黨收益的增長率,遠高於朝廷財政收入的增長率,這就是致命的,這代表著晉黨早晚會超出容忍上限。

王崇古在思慮著,怎麼再給陛下爆點金幣出去。

王崇古眼睛珠子一轉,抖了抖袖子,拿出了一本奏疏說道:“今歲工部已經開工兩條馳道,從京師朝陽門修往山海關,從西直門修往宣府,進度倒是極快,但是臣以為,大同到宣府之間的馳道,可以一並修建,臣修書到宣大總督吳百朋,溝通過其中諸事,略有所得。”

王崇古將奏疏遞給了馮保,朱翊鈞看完,並沒有朱批王崇古的奏疏,奏疏的主要內容是宣大馳道修建的種種難點,大概就是晉黨負責初期統籌協調,這部分大約需要十萬銀左右,這部分由晉黨和晉商負責買單,吃進去的再吐出來。

“王次輔忠君體國之心,朕早已知曉,朝廷財用日盈,這次就不必了,濟民渠之事,仍要有勞次輔了。”朱翊鈞對這件事認同,但對晉黨買單不認同,晉黨剛剛爆了一大波金幣,都江堰濟民渠朱翊鈞已經非常滿意了,晉黨把主要精力投入濟民渠就是。

逮著一隻羊薅,會把這隻羊嚇跑的,等再肥點也不遲。

“臣遵旨。”王崇古俯首領命,他總覺得陛下不肯收這個錢,根本就是讓晉黨過個好年,吃飽喝足,再引頸受戮,但仔細一想,濟民渠工期長達十年,濟民渠修好之前,陛下應該不會殺雞取卵。

總之,這不賺銀子,心裡慌,賺得多了,心裡也慌。

廷議仍在繼續,兵部彙報了今歲水師擴軍的詳情,水師從鬆江鎮擴展到了鬆江、月港、廣州三鎮水師,而這三鎮水師規模為鬆江鎮三萬,月港、廣州各一萬五千人,總計規模達到了六萬。

而大明水師數量,在三年內,會從三萬擴展到九萬,並且形成實質性的戰鬥力。

比較有趣的是,今年硝石的產量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增長,從五十萬斤,猛增到了253萬斤,這個恐怖的數字,其實是73艘馬船的鹹砂,明公們對這件事心知肚明,但都是看破不說破。

工部奏聞了隸屬於朝廷的造船廠、織造局、官廠團造、酒窖、明礬等諸事,大明今年的官廠仍然在以一種可怕的速度在快速增長,而匠人的匠戶也從去年的十九萬戶,增長到了21萬戶。

大明的明公們終於有絲綢可以用了,絲綢的產量能夠滿足泰西大帆船的需求,仍有剩餘,可以送到朝廷,雖然數量不多,但足以給京堂百官織造所用。

廷議的內容很多,一到年關,這廷議的時間都會延長一些,朱翊鏐覺得無趣,終於在他忍不住打哈欠的時候,漫長、枯燥而無聊的廷議,在臣等告退的聲浪中,結束了。

“哥,圍繞吏部尚書的位置,應該會有一場血雨腥風的爭搶吧!”朱翊鏐滿眼興奮的問道。

“禮部無所謂,但吏部是張黨的自留地,先生是不會讓的。”朱翊鈞搖頭說道:“考成法是一切新政的基礎,讓你學大道之行你不學。”

“就是說不會有嗎?”朱翊鏐略有些失望的問道。

“嗯。”

朱翊鏐想看熱鬨,但讓他失望了,並沒有圍繞吏部尚書慘烈的黨爭,張居正在朝堂之上,依舊擁有著極為強悍的權威,吏部是沒人能伸手的。

全楚會館,大明次輔王崇古、大司馬譚綸、大宗伯萬士和齊聚文昌閣內。

張居正要和其餘兩黨的黨魁確定吏部尚書的人選,這事宜早不宜遲,年前必須完成,遲則人心思動。

“讓梁夢龍從大寧衛回京吧。”張居正確定了吏部尚書的人選,梁夢龍。

梁夢龍,張居正門下,薊遼總督,梁夢龍在嘉靖三十二年中進士,那一年張居正剛剛回京,李成梁克平古勒寨,戚繼光帶領彼時隻有一萬的京營出塞至一片石再至廣寧衛時,梁夢龍為總督軍務,自此,戚繼光每次出征,梁夢龍都是京營總督。

“不行!絕對不行!”譚綸一聽就急眼了,他猛地站了起來說道:“梁夢龍在萬曆六年已經加兵部尚書,我要是突然死了,他該到兵部來!你江陵公一開口,就把他弄到吏部去算怎麼回事!”

“說什麼胡話,什麼死呀活的。”萬士和虛啐了一口,這譚綸說話就是怪,哪有咒自己去世的。

譚綸甚至把兵部尚書繼任人的主意打到過淩雲翼身上,大明兵部尚書是要能騎馬的人,這是嘉靖年間定下的規矩,操閱軍馬時,不得乘轎,得騎馬進行,京營兵強馬壯,總督這等強軍軍務,那必然要有點本事,京營裡李如鬆這樣的人,並不少。

萬曆元年起,梁夢龍就是兵部左侍郎,到了萬曆六年,加兵部尚書稱部堂,總督薊遼保定軍務,有一子恩蔭為錦衣衛世襲百戶,而不是恩蔭國子監,這就是奔著兵部尚書培養的。

結果現在,張居正要讓梁夢龍回京做吏部尚書,這完全打亂了譚綸的安排。

“大司馬啊,梁夢龍可是我張居正門下,怎麼就成了你的人了,我怎麼不能安排了?”張居正笑容滿麵的說道:“哎呀,兵部尚書的位置,大司馬再找找,現在吏部缺員。”

“找?哪裡找?!”譚綸歎了口氣,浙黨裡真的找不出來兵部尚書合適的人選,沈一貫?餘有丁?連馬都不會騎,真的不合適。

王崇古側著身子對著譚綸說道:“我這裡倒是有個人選,麓台書院的院正劉應節,是個不錯的人選。”

譚綸歎了口氣,隻能退而求其次了,劉應節是山東濰縣人,和張居正是同榜,嘉靖二十六年進士,萬曆四年雲南參政羅汝芳回京述職,劉應節和羅汝芳在城外聚眾講學,違背了張居正整飭學政禁止聚眾講學的禁令,在言官的彈劾下,致仕歸鄉創辦了麓台書院。

聚眾講學的是羅汝芳,劉應節多少有點躺槍了,出事後,劉應節也找過張居正,但最終未能獲得庇佑,彼時是張居正整飭學政的關鍵時刻,劉應節的同窗之誼和國策之間,張居正選擇了國策。

譚綸如果舉薦劉應節的話,那劉應節就該算作是浙黨人物了。

劉應節不如梁夢龍,主要就是政治信仰不堅定,他參與到了聚眾講學,還創辦了麓台書院。

但也沒有合適的人選了。

薊門是京師的北大門,薊門在京師就在,這是京師的最後一道防線,雖然現在大寧衛、全寧衛在手的大明,薊門已經退居第四道防線,但薊門防務,仍然茲事體大。

劉應節在萬曆元年是兵部右侍郎,如果不是羅汝芳案,劉應節現在至少也是左侍郎,成為尚書也是指日可待之事。

張居正思考了片刻說道:“王次輔以為呢?”

“我沒什麼意見。”王崇古對吏部尚書有點興趣,但不是很多。

楊博本為吏部尚書,當初刺王殺駕案後,楊博致仕,將吏部尚書的位置讓給了張翰,張居正為首輔兼掌,吏部從此落到了張居正的手裡,已然八年時間。

吏部為六部之首,王崇古當然有興趣,但也就是想想,他要是掌管吏部,就會和張居正發生直接衝突,這是張四維被族誅後,王崇古極力避免的局麵。

“那就舉薦梁夢龍從薊門回京,從兵部尚書調吏部掌管吏部吧,大司馬受累,舉薦劉應節前往薊門,總督薊遼保定軍務。”張居正總結了這次重大人事任免和調動。

正如朱翊鈞說的那般,吏部,張居正還不打算放手,考成法需要張居正的個人威望,繼續穩定執行。

萬士和一言不發,但他是帝黨,是見證人,朝廷需要這麼一個萬金油一樣的人物,讓一切事都發生在皇帝的眼線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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