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荀子作為儒學大家,卻在根本上,否定了儒學,所以他被開除了儒籍。
人性本惡,那還怎麼挖掘靈性裡的善?怎麼修德?
張居正作為矛盾學說的源頭,他再結合陛下這個例子,去看到人性本善,還是人性本惡這個問題的時候,驚訝的發現,人性有善有惡,是對立而統一的存在。
進而張居正立刻思考到了人之所以是人,是人擁有理性,用理性去壓製本性中的惡,合理運用本性中的善,隻有人擁有了理性,才會擁有自由。
“我倒是覺得不算是壞事。”張居正停下了思考,認真的回答了這個問題:“大明在巨變,世界也在巨變,如果有必要的話,私掠許可,也不是不可以,就許倭寇能搶劫我們大明,我們大明不能搶劫倭國,這是何等的道理?”
汪道昆立刻說道:“火爐裡的火沒有了柴薪就會熄滅,馬匹拉車馬匹力竭後乘輿就會停下!新政滾滾大勢,需要柴薪草料之時,私掠,也未嘗不可!”
“眼下大明大軍征伐河套,橫掃胡虜,傳檄而定,奈何朝廷沒錢修路,隻是有點修官道驛路,馳道還要張羅,若是如此,何不私掠?臥馬崗如果能開礦,我大明還會缺銅如此嗎?”
汪道昆是激進派,比陛下還要激進,所以他認為私掠又有何妨?大爭之世,就要不擇手段,朝廷現在想做的事兒太多,缺錢又缺的厲害,即便是征調民夫,也要每日給兩升米,征調民夫可不是讓民夫自帶乾糧。
金山銀山銅山煤山,不開采出來,都沒有任何價值可言。
朱翊鈞對朱翊鏐說,激進派總會自己毀滅自己,顯然,汪道昆的說辭,就把自己陷入了一個絕地之中。
“譚司馬在的時候,大家都說,河套之地拿下來也守不住,不如直接軍事羈縻,現在好了,個個都是自己扯自己嘴巴子,看見煤銅金銀,就挪不動道了,一個個叫著吼著要修路,修馳道,何其怪哉。”王崇古看著王國光問道:“大司徒,這修路得有銀子,朝廷沒有銀子,陛下說要向民間借錢,這錢,借還是不借呢?”
“借還是不借,這是一個問題。”王國光在打馬虎眼,他還是不想讓內帑國帑向民間借錢,實在是有損朝廷威嚴。
最主要的是,還要出利息。
大明第二摳唆,正是大司徒王國光本人。
“要不這樣吧,咱們讓戚帥把俘虜用於修橋補路?”兵部尚書曾省吾提出了一個建議。
王國光好懸一口氣沒倒騰過來,咳嗽了好幾下,才連連擺手說道:“那還是借錢吧。”
當有人說掀屋頂的時候,王國光就立刻同意開窗了,這頭兒工部尚書要私掠,那頭兒兵部尚書要抓壯丁,還是折中一下,借錢好了,出點利息,總比鬨出民亂來要強。
王國光略顯惆悵,按理說,他這個大司徒可謂是名至實歸,大明邊軍都是全餉,雖然是以實物代銀,但也是實打實的拿到了軍餉,軍餉的餉是是食字旁,軍餉從一開始就不是銀子,而是糧食;
大明皇帝一年一百二十萬金花銀,也能夠如數到賬;大明百官也有足俸可以領取,至少那些清廉的官員,不必和濁流同流合汙的貪腐;
大明國帑內帑,累年皆有結餘,大明甚至還有餘力對開海進行大力投資。
說一句財相經營有方,絕不過分,萬曆九年的大明國朝,比大明大多數時候都要富裕。
就這,可是這事到臨頭,還是缺錢,根本就不夠花,王國光一時間有些迷茫,這多少錢才夠花?
“那就戶部擬個章程吧。”張居正看向了王國光,眉頭緊鎖的說道:“白銀浪費,資產增殖之事,這事不好辦,不如青苗法刺破白銀堰塞來的簡單,但不好辦也得辦,我覺得可以和均田役聯係在一起。”
“具體來說,就是衡量資產增殖的標準,除了工坊折銀之外,還有就是人丁,培養匠人的數量,也要納入考成為宜,百官升轉,都要草榜糊名公示,底冊填名揭榜,兩項指標,根據各地不同區設限,同樣匠人數量的考核,可以合並到均田役事中,便是以工農二字為宜。”
張居正這話的意思,就非常明確了,工農是一體的,其本質上都是生產者,在階級中都是供養肉食者的窮民苦力鬥升小民,生產者的數量和資產增殖的折銀,這兩個標準,就是考成法的實際標準了。
這就是張居正和汪道昆的不同之處,張居正這一生,不夠勇敢,他總是妥協,汪道昆想的是把流入大明的白銀,全部轉化為固定資產,但現實執行中,能在有生之年達到七成的轉化率,張居正覺得可以跟列祖列宗交待了。
張居正覺得到那時候,他對得起道爺的環召之恩,隆慶皇帝的托付,和陛下的信任了。
“元輔還是厲害啊。”汪道昆稍加思索,就發現合該人家張居正當首輔。
長期的實踐讓汪道昆非常清楚大明官員的才能,他們可以在虛實之間靈活轉換,為了升轉,做點假賬輕而易舉,朝廷不可能直接派出緹騎四處察聞,官員之間也會緊密配合,一團花團錦簇之下,皆是虛妄。
本意是好的,執行壞了,是個偽命題,因為本意是好的是不成立的,很多問題,從一開始就是可以避免的,執行壞了,多數時候本意就是那樣。
這就是將工匠數量納入考成的妙處所在了。
工農人數將會直接關乎到商品數量,大明幾個市舶司的商貨數量,進出口的數目都是很明確的,這就限製了做假賬的規模,你這頭資產增殖折算白銀數直接上了天,那頭工匠數量增長幾乎為零,這數字就不可信,兩個賬本都作假,可是出口數和進口數對不上,那麼朝廷追查就有了切入點。
牛皮吹上天,三本賬揭穿老底。
如果三本賬都作假呢?那大明朝廷要準備的不是反腐清汰,而是平叛。
王崇古瞄了一眼張居正,確切的知道,張居正這廝,不可為敵。在陛下鼎力支持的張居正眼皮底下搞小動作,還不如直接上吊乾脆。
主要是小時候的陛下,為了自己的皇位,支持張居正,長大了的陛下,還在支持張居正,王崇古現在的忠君體國,完全是怕,怕自己全家老小的小命、怕張居正、怕皇帝,當然也有那麼一點點,為了大明再次偉大的想法,隻有一點點。
躲在屏風後麵聽完全場的朱翊鈞,直呼元輔先生,果然還是這麼不可戰勝!
他可以放心的不務正業了。
至於偷聽,大明皇帝的偷聽能叫偷聽嗎?
朱翊鈞是個弘毅的人,隻要張居正一日還在為大明再次偉大而努力,朱翊鈞就會一直支持他。
現在的大明已經完成了再次偉大的目標嗎?完全沒有,在永樂年間,大明在漠北瓦剌和林封了虜王,實際控製了奴兒乾都司,東南方向,完成了對麓川王朝的清剿,設立了三宣六慰,王化交趾,六次南下西洋,設立舊港宣慰司,倭國國王被大明冊封,真正的萬國來賀。
朱棣用自己的一生,將大明的拓展到了國力的極限。
當下的大明,遼東在緩慢開拓,瓦剌和林甚至都不願意到大明來朝貢,當然大明也不可能讓他來朝貢,嘉峪關外七衛,已經完全脫離了大明的羈縻,成為了獨立的哈密王國,三宣六慰名存實亡,東籲王朝甚至敢攻擊大明,交趾承宣布政司,現在還是安南國,倭國更是不服王化,舊港總督府還在跟果阿總督府交戰。
大明中興,任重而道遠,此時大明擁有的人口和生產力,遠超永樂年間,可以做到更好。
朱翊鈞哼著小曲去了北大營,操閱軍馬結束後,朱翊鈞回到了通和宮,收到了喜訊,李妃和劉妃終於檢查出了身孕,萬曆九年七月,兩個放下禮義廉恥一起伺候皇帝的兩個透明人,終於得償所願。
哪怕是日後不得寵了,膝下有個孩子也是極好的。
花鳥使馮保俯首說道:“陛下,禮部又催促後宮納妃嬪了,陛下眼下還沒補足九嬪,太後催促禮部,禮部是真的難做。”
“周德妃和冉淑妃在近前伺候著,暫且不納了。”朱翊鈞還是那個態度,大軍沒凱旋之前,不必再提,他看馮保還要說話,立刻說道:“這兩天,皇後要生產了,若是因為納妃嬪的事生悶氣,動了胎氣,可就不好了。”
周德妃和冉淑妃已經完成了產後恢複,恢複的極好。
王皇後王夭灼的第二胎已經到了預產期,有些胎位不正,朱翊鈞頗為緊張,雖然二胎比一胎要安全些,但還是危險。
朱翊鈞這幾日每日都會見解刳院的大醫官,一來詢問譚綸的病情,二來詢問王夭灼胎位不正的危險程度,在保大保小這個問題上,朱翊鈞選擇保大,如有必要,可以考慮剖腹產。
譚綸現在病情還算穩定,但是大醫官覺得譚綸可能撐不到大軍凱旋之日了,譚綸雖然已經糊塗了,但依舊心底有股氣撐著,他的潛意識裡還想等到大軍凱旋。
“皇後千歲這幾日胎動在減緩,不幾日就要臨盆了。”馮保彙報著坤寧閣來的消息。
朱翊鈞等了三天,七月初七,王夭灼要生產的消息,立刻傳到了通和宮的禦書房,朱翊鈞批閱了手中奏疏之後,立刻就趕往了通和宮後院坤寧閣。
“大醫官,需要動手術嗎?”朱翊鈞詢問著陳實功的意見,胎位不正可能會導致難產,一旦情況惡化,就需要手術助產。
“昨日看診,應當是不需要的。”陳實功俯首說道:“若是需要,臣可以讓女醫倌來做。”
男女授受不親,大明解刳院培養了不少的女醫倌,這些女醫倌裡有一個格外的出類拔萃,已經給人做過七次剖腹產了,技術上和經驗上,都不是阻礙。
隨著生產時間的延長,朱翊鈞的額頭上出了一層汗,這是二胎,如果沒有意外應該比頭胎要快,隨著時間的推移,意外的可能在不斷的增大。
“保大。”朱翊鈞對著陳實功說道:“準備手術吧。”
“嗷嗚!嗷嗚!”嘹亮的啼哭聲突然從閣內傳來。
“恭喜陛下,賀喜陛下,皇後千歲誕下公主,七斤四兩,母女平安。”穩婆從裡麵急匆匆的走了出來賀喜。
“好好好!重重有賞!”朱翊鈞聽聞,麵色大喜!李太後當年選中王夭灼,就是看重了王夭灼好生養,的確如此,骨盆這是先天優勢。
周德妃和冉淑妃彼此對視了一眼,都露出了個輕鬆的神情,王夭灼是後宮裡很特殊的存在,是大明後宮跟國事爭寵的主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