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1章 悟劍(1 / 2)

我不成仙 時鏡 10917 字 3個月前

冰冷的深鑒, 有著大半冰冷的積水。

極寒的溫度襲來時, 眉心裡透入的那一座世界, 也猛然炸開了, 於是所有的外物、感受, 都從這一具血肉之軀身上剝離。

見愁隻覺渾身一重, 已被拽入那世界之中。

依稀還是廣袤的十九洲大地。

隻是其中山川紋理, 地形地貌,都不是她記憶中的十九洲,反倒有些像是古籍中記載的數千年前的地貌。

一名素袍修士, 鏖戰於風起雲湧的西海。

她仿佛從天際直直落下,竟一下附身於這一道身影之上,然後高高舉起了手中劍。

下一刻, 海底忽然出現了巨大的幻影。

她根本什麼都沒有看清, 就陷入這巨大的幻影之中,隨後痛覺傳來, 便又脫離此身。

意識瞬間如煙雲一般上浮。

見愁低頭看去, 隻見那深不見底的西海之下, 竟是一隻巨大的比目魚, 張開了血盆大口, 一下將方才那修士吞沒。

天地間隻有一聲細微的劍吟。

血染的海水暗紫, 眨眼又散儘滾滾浪濤之中,唯有為海水拍打、沉了一半的深白長劍,在這一聲顫顫的哀鳴之中, 從海水中升起, 飄搖向東而去!

“轟隆!”

猛烈地墜入冰雪覆蓋的崖山武庫。

劍插i進冰層的瞬間,見愁的意識便又被拉向了十九洲南域上東南妖魔道,大名鼎鼎的潼關驛建造在一片荒漠之中,任由黃沙吹卷。

天地間卻穿梭著無數修士的影子。

有昆吾,有崖山,有望江樓,有望海樓……

與他們對戰的便是妖魔道上的邪道魔修,一時是喊殺聲震天,甚至蓋過了荒漠裡蒼涼的風聲。

無儘鮮血在黃沙裡拋灑,眨眼被熾烈的日光蒸乾,隻在那粗糲的沙粒上留下暗紅的印記。

刀落了,劍落了。

修士們一個接著一個地倒下,刀劍上也許沾著敵人的血,也許沾著自己的血,都在頹然落下的瞬間飛上高空,消失在層雲之外。

……

一幕一幕,都是隕落!

見愁完全無法控製自己的意識,也根本無法反抗眉心裡這一股強大的意識,隨同著這一名又一名崖山修士,不斷地經曆痛苦,經曆死亡,經曆瀕死時的恐懼!

她本已相當於死過一次的人,對死亡本身已經不懼怕。

然而或恐是曲正風方才說也不說一聲便立刻動手的場景,到底激起她對某一件極為忌諱的壞事的記憶,此刻所經曆的一切,竟讓她生出一種由衷的厭惡。

對人不能掌控自己的生死的厭惡。

對人本身孱弱與命運無奈的厭惡。

天地間,萬事萬物,變幻無常,永恒的——

唯有毀滅!

唯有死亡!

她便如一縷穿梭的微塵,遊蕩在這數不清的死亡與毀滅之中,看那無數的崖山門下倒下,看那無數的崖山之劍在哀鳴中回到武庫。

有的是哀傷,有的是絕望。

也有的是不屈的凜然,是崢嶸的傲骨……

從西海到南域,再到明日星海,甚至是到極域!

那是見愁已經經曆過的場景了。

鬼斧揮舞,黃泉倒流,地縫裡湧出的無儘鬼影,將悲壯的人群淹沒。每個人臉上都帶著鮮血,都帶著憤怒與絕望……

死死困守,援兵卻遲遲未到。

上千修士啊,上千傲骨錚錚地身影啊,一道接著一道地倒下,神魂被那無儘的惡鬼撕扯,破碎泯滅,劍已漂浮在半空中,人的雙眼卻還空茫地望著極域那一片陰霾的天空!

身體裡,似乎還殘留著神魂隕滅時的意誌。

張口喃喃,竟是令人潸然淚下的嘶啞呼喊:“崖山……”

劍,為殺戮而生。

持劍者,亦將身陷殺戮之中!

見愁的神魂,完全浸潤在那一聲“崖山”的呼喚裡,無法自拔,眨眼千形萬象閃過,這一切的一切都如幻影一般消無了,重現在她眼前的,是一座龐大的、血紅的劍宮。

巍峨的宮殿,處處由劍鑄就。

鋪平的地麵是由劍堆積,佇立的牆壁是由劍拚湊,就連頭頂上高高的殿頂上,都倒垂著無數長短不一、形狀不容的劍!

人在殿中,舉目四望,全都是劍!

她下意識地為其威勢所震懾,無法控製地往前踏出了一步——

“啪嗒。”

不過是輕微至極的一聲響,幾乎是在她腳步落地的同時,這龐大的宮殿中竟響起萬千劍吟之聲,同時有萬千道劍影出現、萬千道持劍戰鬥的人影出現!

萬千的人潮!

萬千的劍潮!

全數向著她迎麵奔來,一下讓她陷入殺戮的死境之中,不得不在自己意識當中,用極快的速度還擊!完全沒有半點分神的間隙!騰挪翻轉,移劍星月,竟是在這一瞬間將己身的潛力催發到極致!

意識的深處,已是天人交戰。

然而身體卻一無所知。

她空茫地睜大著雙眼,整個人毫無知覺地沉在那冰澗之下,月白衣襟上沾著的已經乾涸的鮮血,向四周浸潤開去,伴隨著她眉心一線天劍脊上那一線閃爍的赤紅,竟透出一種血腥的冷豔。

曲正風站在上麵凝望,回想起她方才那篤定至極的一句“不信”,到底是笑了一聲,隻是讓人分辨不明個中的意味。

他沒有在此處看上多久。

僅僅是注視了有片刻,沒見著有什麼彆的異樣,便又如之前許多次一般,轉身從武庫中出去。

陰陽界戰重啟,十九洲攻入極域已是第十天。

隻是戰況並不樂觀。

縱然是奇襲雪域,占得先機,可在極域作戰的難度依然甚高,加之十一甲子過去,不管是十九洲還是極域,雙方都不敢輕舉妄動,泰半時候都隻是爆發小規模的戰鬥,偶有兩次大場麵,卻又都旗鼓相當,勝負難分。

“也真是怪了,敵不動,我不動,眼下好像就困死在這鬼門關前五十裡地,竟是寸步再難推進。”

一位望江樓的長老站在深黑的戈壁前,向著萬裡惡土的另一頭看去。

鬼門關高佇而猙獰的影子便在儘頭。

中間則是一片危險而荒蕪的空地,天時草長在貧瘠的石縫中,隨風搖擺。

遠天是深深淺淺的暗影,看著平靜極了。

可誰也不知道,在這看似安靜的暗影裡,潛藏著多少危險。

謝不臣便站在那戈壁的上方,從高處俯視著此地的地形,一身蒼然的青袍隨著荒原上的烈風簌簌擺動,墨凝山水似的眉眼間,隱約著幾許巍峨凜然的冷峻,薄薄的唇邊卻是平靜的笑意。

運籌帷幄,決勝千裡。

當下聽了那望江樓長老的抱怨,他半點慍色也沒有,隻道:“禪宗方至不久,崖山與星海的同道都還未至,寸步難進才是尋常,不必太過急切。”

不必太過急切?

望江樓這一位長老當真是說不出什麼話來了,隻覺得昆吾這一位橫虛真人座下的真傳弟子、十九洲這近百年來僅次於崖山見愁的天之驕子,未免也太平靜,太站著說話不腰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