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寧竭力讓自己看起來沒心沒肺點:“高三一畢業就分手的情侶那麼多,還能有什麼原因。”
燕一謝攥住輪椅扶手的指骨用力發白。
他不信。
是的,薑寧沒有道理忽然要分手。
她明明答應他,明明答應他,會陪他一起走下去……明明是她親口告訴他,不想做親人,也不想做朋友,想和他成為戀人……現在怎麼可以出爾反爾。
燕一謝十分艱難地開口問:“是不是,燕柏昂又威脅你了?”
是的,一定是。
少年忽然反應過來什麼,語氣凶狠中帶著惶急:“薑寧,再給我一點時間,我會讓他——”
可薑寧打斷了他,語氣帶著幾分應付的煩躁:“沒有威脅。”
“你還不明白嗎?我累了。”
燕一謝渾身一僵。
薑寧垂著眼看著地麵:“就是很累,這一切都讓我很疲憊……我媽媽根本不同意,我夾在你們之間,隻會左右為難,每次因為你對我媽媽撒謊,我都很心累。如果未來注定不能在一起,現在又何必繼續下去?在你和家人之間我肯定選擇家人……”
不是,不是這樣的,但她沒有辦法。
她必須逼他離開。
薑寧努力不讓自己的聲音打顫:“還有,我都知道了,學校裡的人都說我是為了錢才和你在一起的,我為什麼要平白無故遭到這種侮辱,要是和一個普通人在一起,根本不會出現這些事……”
燕一謝盯著薑寧,感到難以呼吸。
他從沒想過薑寧會這樣想。不,他有想過——他這段時日以來聞風色變最擔心的事情不就是這個嗎?
他無時無刻都不在擔心薑寧會感到累。
他可以堵住彆人的嘴,他可以想辦法應付薑寧的母親,他可以放棄繼承人的身份,但他控製不住薑寧的心。
這三個字像是刺一樣,一直都紮在燕一謝心裡,他不知道什麼時候這顆地/雷就會爆炸,直到此時此刻,這根刺變成匕首捅進來,他就算提前做好了準備,仍是被刺到一片血肉模糊。
他的一切努力還是沒有用嗎?
燕一謝竭力讓自己冷靜一點,他啞聲道:“薑寧,我知道你很為難,我都知道,我向你保證,我會儘快讓這一切結束,你能不能再……”
還是不行,這樣他不會離開,必須讓他恨自己。
薑寧掏出來那張卡,扔回他懷裡,打斷他:“這張卡還你,那三千萬就不還你,就當做分手費,你這樣的人,分手也會很大方吧。”
燕一謝整個人僵住,緩緩抬起眼,不敢置信地盯著薑寧。
薑寧:“……畢竟我可是花了三年的時間來陪你,也是一千多個日夜的青春了,值得三千萬。”
燕一謝表情逐漸難看起來,沉聲道:“薑寧,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薑寧攥住自己發抖的手,擠出一個笑:“我很清楚啊,我本來就是三分鐘熱度,喜歡你的時候是真的喜歡,但是累也是真的累。”
“和你在一起,還將承受多大的壓力,你想必也清楚。我為什麼要讓自己這麼累。”
燕一謝心裡仿佛被一把匕首反複剜過,連皮帶筋都一陣銳利的刺痛。
“燕一謝,出國去吧。”薑寧深吸一口氣:“你根本沒辦法保護我,我也不想你因為我放棄繼承人,那樣會讓我覺得很有負擔。”
燕一謝努力為薑寧找借口:“所以,你是想逼我出國治療,才這樣說,我們不是說好了……”
薑寧用近乎冷血的口吻道:“不是因為這個!”
燕一謝不管不顧,一把攥住薑寧的手,力道之大讓薑寧骨節生疼,他死死盯著薑寧,固執道:“如果你希望的話,我會去,但你和我一起。”
他像是將薑寧的手嵌入掌心一般,薑寧根本沒辦法抽開:“我沒法和你一起。”
“那我便留下來。”
薑寧咬咬牙,怒道:“你聽不懂人話嗎?我不要你了。”
燕一謝呼吸粗重,那麼一瞬間,血液衝上他的頭頂,他幾乎什麼也看不清。
他快要冷靜不下來。
他死死攥著輪椅扶手,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薑寧是有原因的,唯有如此,他感覺他才可以在刺骨的話語中幸存下來。
“原因,告訴我真正的原因。”少年竭力想冷靜,但聲音已經有些不易察覺的抖了。
薑寧指尖掐住掌心,逼迫自己不要流淚,也不要露出任何破綻。
她一根一根手指頭掰開燕一謝的手,竭力以最冷靜的口吻,說出最無情的話語:“我今天在遊樂園就一直在思考。我可能就是三分鐘熱度,冷靜下來後,覺得和你在一起太難了,我對你的喜歡,好像不足以支撐我走那麼遠的路。”
“我對你的喜歡,和對許鳴翊的喜歡沒什麼不同。”
“所以,我不想堅持了,抱歉。”
夜風呼嚎。
仿佛在嗚咽。
海麵殺昂波濤洶湧,不停拍打著岸邊。
許久。
燕一謝眼底的絕望、不甘、刺痛和無措,褪得一乾二淨,又或者,是被少年的自尊心包裹住,藏進深淵。
他額發被海風吹得狂舞,他發紅的眼圈盯向薑寧,表情逐漸變得高深莫測。
“是因為許鳴翊?”燕一謝聲音嘶啞。
在海水拍打的衝刷下,甚至帶著幾分冷意:“所以,這段時間都是在戲弄我嗎?”
薑寧閉了閉眼,破罐子破摔:“是。”
如果這麼以為,能讓他回到上輩子的命運線的話。
一片死寂。
全世界仿佛都靜止在此刻,燕一謝眸子漆黑冰冷一片。
“我先回去了。”薑寧同樣渾身冰涼,她再也待不下去,沒辦法頂著燕一謝絕望的眼神繼續待下去。
她匆匆轉身,而少年坐在輪椅上,仍在原地,像是一座被拋棄的雕塑。
薑寧一轉過身,眼淚便流了下來,直到離開燕一謝視野後才抬手擦了擦。
……
車子跟上薑寧的時候,薑寧一無所覺。
許鳴翊拎著藥出來,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薑寧,鄭若楠帶著薑寧和薑帆搬家後,薑寧已經很久沒回過這裡了。
月光下,薑寧臉上全是淚水。許鳴翊從沒見過薑寧哭成這樣,還以為是出了什麼事,他心中一緊,快步走過去:“怎麼了?”
跟著薑寧的車子於是緩緩停在了不遠處,再也沒跟上來。
車內的人像是被冰霜凍結。
那一刹,燕一謝看著車窗外不遠處的兩個人,感覺自己像個笑話,徹頭徹尾的笑話。
那兩人重逢談笑,而他隻能坐在輪椅上,遠遠看著,像個小醜一樣。
這段時日,他始終在想的是如何消除一切障礙,和她永遠在一起,而原來,她一直在想的卻是如何放棄他、在何時放棄他。
最誅心的事情莫過於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