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休沐,幾個官員應邀來了馬家。
“說是百騎去了嵯峨山,大概是去尋明府。”
這是最新消息,馬鬆笑道:“多謝相告。”
官員笑道:“客氣了。”
百騎去嵯峨山為何?
多半是尋聞春禮。
官員低笑道:“百騎夜裡去尋了姚昀,無功而返,賈平安此行怕是要狼狽無功,回了長安少不得會被責罰。他惱怒之下便去尋明府,大概是威逼利誘吧。不過明府堅定,他是癡心妄想。”
馬鬆心中微喜,起身道:“酒宴已經齊備,請!”
這天氣出門冷,聞春禮是不得不去嵯峨山,這些人更喜歡在室內飲酒作樂。
喝的半醉,有人拍著馬鬆的肩膀說道:“馬郎君,做事得有分寸,令兄為鳳州刺史,前程遠大,要謹慎些才好。”
這等話非至交好友不能說,所謂交淺言深,這便是了。
馬鬆見他喝多了,就皺眉道;“弄了醒酒湯來。”
這人一拍案幾,“我沒喝多!”
他打個酒嗝,“須知夜路走多終見鬼,若我是你,此刻定然深居簡出,數年內不出門……”
不出門,那還活著做什麼?
馬鬆覺得此人迂腐,“來人,扶了去客房歇息!”
他起身道:“我去更衣。”
他繞到了後麵,有女仆已經準備好了馬子,含羞帶怯的端著過來。
撒尿之後,他負手而立,吩咐道:“盯著百騎的人。”
管家進來,“百騎的人大多去了嵯峨山,郎君無需擔憂。”
“若是百騎發狂闖進來……”馬鬆想的更多,“那賈平安年少氣盛,弄不好還真敢。告訴前院的人,若是百騎硬闖,攔截一下,隨即散開。”
“郎君英明。”管家笑道:“攔截一下是姿態,讓人知曉馬家是冤屈的,隨後聞明府那邊上疏便有了由頭。”
“你倒是聰明。”
馬鬆覺得自己的布置再無差錯,朗聲一笑,“今日當痛飲!”
他還未走到宴客的地方,就聽外麵有人在喊,“百騎來了,賈平安來了!”
“果然!”馬鬆冷笑:“準備好,今日要讓他栽個跟鬥!”
外麵,十餘仆役攔住了百騎。
“還請武陽侯稍待。”
竟然還有些地主老財的霸道,有趣!
嗆啷!
在這些仆役看來,攔截最多是挨一頓打,可賈平安竟然抽刀子了。
賈平安眯眼,“豪奴竟然膽大如斯嗎?可見不清理卻是不行了,動手!”
百騎衝上來,幾個豪奴被砍翻,剩下的哭喊著往後麵跑。
“殺人了!殺人了!”
他們一路狂奔,賈平安一馬當先跟在後麵。
“為何動手?”明靜低聲道:“傳出去終究不好。”
“因為這是禍根!”
“什麼禍根?”
賈平安搖搖頭,此刻沒時間解釋這個。
府兵製的敗壞有多種原因,土地兼並其一,隱戶其二……
而權貴豪族就是最大的蛀蟲!
今日既然來了,自然當讓人膽寒。
馬鬆聽到喊聲,一個激靈,轉身就跑。
若是沒有證據,賈平安最多隻敢動拳腳,動刀子……
他一路狂奔而去。
後麵有仆婦避開,福身,可馬鬆跑得飛快,壓根沒看她一眼。
“郎君這是見鬼了?”
馬鬆一路到了後門,悄然開門,然後探頭出去左右看看。
“沒人!”
他悄然出去,還順手把後門帶上。
“賈平安,你難免百密一疏!”
他急匆匆的往左邊跑。
馬蹄聲噠噠。
馬鬆抬頭,兩騎從街頭出來。
是百騎!
馬鬆轉身就跑。
兩騎從另一麵出來。
“放我一條生路!”
馬鬆喘息著,突然衝向對麵,躍起就想攀爬。
可他的彈跳太差了,幾次蹦躂都夠不上牆頭。
他喘息著,退後幾步,再度蹦起來。
可這次卻更差。
“再來一次試試?”
身後傳來了賈平安的聲音。
馬鬆回身,緩緩後退,直至背部靠著土牆。他強笑道:“武陽侯來馬家殺人,這是要劫掠嗎?”
“你的試探很拙劣,你該問聞春禮如何。”
聞春禮……賈平安提及了聞春禮,那就代表著聞春禮被拿下了。
“你好大的膽子!”馬鬆靠牆站直了身體,“無朝中的吩咐,你竟然敢拿下了聞明府,賈平安,此次你定然難逃責罰!”
“那些隱戶在何處?”
賈平安問道。
馬鬆還心存僥幸,“沒有什麼隱戶!”
“拿棍子來!”
賈平安伸手,包東遞上木棍。
馬鬆的臉頰在顫抖,雙腿打顫,“你……你要做什麼?沒有證據你敢拷打我,我兄長乃是鳳州刺史馬佑,你敢動手,我兄長饒不了你!”
賈平安猛地揮舞棍子砸下去。
呯!
馬鬆的下意識的伸臂格擋,隻覺得劇痛,不禁慘叫了起來。
“說,隱戶在何處?”
賈平安杵著棍子,就差嘴裡叼根煙了。
“我兄長饒不了你!”
呯!
“嗷!”
馬鬆的腿斷了,他單膝跪在地上嚎哭。
周圍的人家都在聽著這邊的動靜。
賈平安罵道:“大唐外敵無數,靠什麼來抵禦?府兵!大唐治理天下靠什麼?官吏!天災**怎麼辦?這些都要錢糧。可你特娘的竟然把那些人收了,從此大唐便少了納稅人……”
賈平安一把揪起他,惡狠狠的道:“賦稅關係大唐興衰,百姓便是大唐的根基,你這等蛆蟲不斷在挖掘大唐的根基,老天不罰,耶耶來罰!”
他猛地舉起木棍,馬鬆喊道:“都在王家,那些隱戶都在王家,饒命……”
明靜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此刻才落下來。
賈平安回身,“帶他去!”
有人拎著馬鬆去了,賈平安一臉輕鬆的道:“其實我還能讓他一路出逃,隨後跟著把那些豪強一網打儘……”
一戶人家集體在聽牆根,聽到這裡時,男主人麵色大變,“好陰的手段!”
晚些,那些隱戶被帶了來,姚昀也被叫來了,見到這等場景,不禁嚎哭道:“我當時就說馬家有隱戶,可無人搭理。我心中不平,就帶著人來查探,誰知道豪奴凶狠,竟然敢大打出手……”
“帶出來!”
那些豪奴被提溜了出來,賈平安吩咐道:“指認出來,全數帶回長安處置。”
姚昀咬牙切齒的把那些豪奴指認了出來,周圍也來了不少人,不少衣冠楚楚。
“武陽侯,那些都是本地的豪族。”
賈平安看了那些人一眼,有人說道:“這下手那麼狠毒,武陽侯就不怕報應嗎?”
賈平安看了那人一眼,冷冷的道:“收納隱戶,損公肥私,這等事為何沒報應?”
那人默然。
“那是因為天下百姓還能吃飽飯,等他們吃不飽飯時,報應將會來臨!”
安史之亂後,天下板蕩,刀兵不休,百姓傷亡慘重,豪族也無法避免。隨後在黃巢大軍的橫掃之下,那些世家門閥,權貴豪族都倒了大黴。
平日裡拚命的從大唐的身上吸血,最後就報應在了自己的子孫身上。這一點古今相同,後世的大明末期就是這等模樣,在大明身上趴著吸血的那個群體被當成了肥豬。
“馬鬆來了。”
眾人不禁踮腳看去。
馬鬆被丟在馬車上,一手一腿都斷的很乾脆,角度清奇。此刻慘叫聲沙啞,讓那些人不禁暗自瘮的慌。
“好個狠毒的賈平安,竟然未經朝中便下了這等毒手。”
“趕緊讓人傳信去長安。”
……
百騎一路回返,當看到長安城時,程達竟然出迎。
“老程你弄這個太假了啊!”明靜大大咧咧的。
程達麵色凝重,“長安城中不少人說武陽侯為了泄憤打斷了馬鬆的手腳。”
“我隻是拷問口供。”
賈平安心想這等事兒難道還有人為馬鬆出頭?
“他們沒說百騎此次的好壞,隻說你未得許可便下毒手打斷了馬鬆的手腳。”程達放低了聲音,“武陽侯,隱戶何其多,權貴豪族,還有……和尚們的隱戶多不勝數,此次你在雲陽縣下了狠手,好些和尚都坐不住了,各自尋了自家的關係說話。”
明靜木然,“這是個大馬蜂窩。”
“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