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兒,那不一樣,她就算在溫柔,都不會對我們……”摸著胡柳兒微卷發黃的頭發,胡狸兒神色有些黯然。
出現在二溝子村的三個孩子,年紀都不大,穿著破爛臟汙的舊衣裳,仿佛誰不要撿來似的,臉上是常長常吃不飽的乾瘦菜色,可出乎意料的,長的都挺不錯,頭發是天然發卷的粟黃色,眼睛或棕或藍,眼窩極深,輪廓較常人深刻,尤其是胡柳兒,那小臉蛋兒壓霜賽雪,露在衣服外的皮膚細膩如瓷器一般。
根本不像個常年流浪在外的孤兒。
“我去跟大夥兒說一聲,讓他們多留神避著點兒。”胡逆咬著牙,玻璃般的眼睛裡星光閃閃,忍著哭泣的欲望,他轉頭就跑走了。
“狸子哥,那幾個大姐姐也會像壞人一樣打我們,罵我們野雜種嗎?”胡柳兒拉著胡狸兒的衣角,神色怯怯的問,“上次那幾個小哥哥,打的我好疼呢!”她下意識的摸了摸胳膊,那上麵一片青紫痕跡。
“柳兒是好孩子,打你的都是壞人,所以,日後遇要外人,一定要跑的遠遠的。”胡狸兒蹲下身,勉強擠出個笑容。
他們這些孩子,都是胡晉混種,多為胡人入境時強迫晉女所生,這類胡雜兒,大部分在還未出生時就被落了胎,小部分幸運出生的多被生母遺棄,眾人鄙視。
胡人不收,晉人不認,野狗般長起來,或是落草為寇,或是餓死荒野,女子中長相漂亮的被販賣為妓,運氣好的被大戶人家收做妾室,下場多為淒涼,難有善終。
——
三個胡兒那邊怎麼傷情感慨,姚家人是不知道,此時此刻,他們正頂著大太陽,撅腰瓦腚的畫邊線呢!!
宋師爺給了二十畝旱田,三十畝坡地,都是二溝子村的熟田。北方嘛,土地本就不如南邊肥沃,二溝子村的田又荒了小一年的時間,端是一個野草叢生。
季老夫人給遞了好話兒,錢砂人還挺厚道,挑著最上等的良田給姚家人擇了二十畝,又在離著近的地方畫了三十畝坡地,人家就騎著驢著走了,隻留下姚家人,汗流夾背的撿樹枝或碎石等物,正忙著把這五十畝地圈出來呢。
“等老大兩口子買了農具回來,咱們這幾日多勞累些,把地裡的荒草除了,補種點地瓜之類的,好歹添些糧食。”撿石頭撿的滿臉大汗,姚敬榮直起腰來,半死不活的說。
如今已是六月中旬,大夏天了,種什麼水稻啊,小麥啊,玉米啊之類的,絕對是不趕趟兒,到不如種點土豆地瓜,三月一熟好養活的東西,不拘味道如何,是不是燒心……總得存點糧食,不能光靠銀子買!!
畢竟,姚家人也沒有餘糧啦!!
“嗯~~~”
“知道了,爹~~~”
姚敬榮這一聲吩咐,姚家人頭都沒抬,從鼻子眼兒裡哼出那麼一聲答應,到不是不尊重長輩,實在是累的說不出話來了。
都是嬌養出來的大家公子,閨閣貴女,在是流放一路艱辛……下地啊,汗珠子落地摔八瓣兒,誰乾過這活兒?
一下午勞做下來,姚家人臉色蒼白,靈魂都快出竅了!!
做著騾車‘飄移’回家,姚天從夫妻和姚天達已經從青河縣回來了,正歸置屋子呢,李氏見長輩孩子累的厲害,忙燒水做了頓熱飯,全家人就著井水簡單衝了衝,躺下就挺了屍。
就連姚千枝都睡的著著的,在沒注意院外是不是有人偷窺!!
日子就這麼苦熬,轉眼小半個月過去,姚家人一邊歸置家裡,一邊收拾田地,又跟錢砂買了些糧種菜種,乾了三天——直接撂倒,撐不住花銀子請了短工幫忙,這才把田地補種完。
在補種期間,姚千枝也碰見過野宿在二溝子村的胡狸兒等人,不過他們警惕的很,偶爾現身不過一晃眼兒的功夫就跑沒影兒了,隻留下在風中吹動的粟色發絲。
不過是幫孩子,並不影響什麼,姚千枝天天耕地累的眼珠子都藍了,到也懶的搭理他們,算是相安無事。
但,許是瞧著他們挺溫和,那幫孩子裡就偶爾有人偷偷來接觸他們,或是討口熱水,或是要個涼餑餑……姚千蔓、姚千朵幾個姑娘都不是狠心的人,見玉雪可愛的孩子可憐成那個模樣,也不管風言風語,什麼胡雜兒不胡雜兒的,到是照常相處,時常施舍些。
就這麼著,七月臨近,流陽似火,姚家人慢慢(被迫)適應著環境——不包括姚千枝——跟小河村的村民們艱難的打著交道。這一日,天方清晨,姚家人吃過早飯,剛想趕著騾車去二溝子村澆田,院外頭突然有人推門進屋,尖聲嚷嚷:
“哎呦,季老嫂子,我給您道喜,有人相中您孫女,托我上門提親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