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姚千枝拎著安浩的‘殘身’,左右環顧周圍,抬手輕輕拎著他的脖領,一手擰住他的腦袋,就聽‘嗄吱嘎吱’指甲劃玻璃似的聲響,安浩的腦袋生生讓她揪了下來。
血像泉水般噴湧而出,“啊~~~”慘號嘎然而止,那最後滲人的尾音,讓人止不住從心裡往外冒寒氣,絕對透骨的涼。
——
寨邊岩洞旁,姚家軍的十來個兄弟們推開擋洞的岩石,將裡頭昏迷的孩子一個個搬出來,捆綁在背上。
因姚千枝太是威武,在安家寨吸引了所有火力,他們這群人幾乎不費吹灰功夫,便逃將出來,順利上山。
“四哥,快,這邊有個坑地,裡頭有女人!快看看是不是提督說的那個?”有人四下查探,舉著火把發現異樣,趕緊回頭招呼,“過來,你們趕緊過來,這些女人情況不太好。”
被叫‘四哥’的率先走過來,就見兩顆巨樹間,樹洞裡像是被挖了個地窖般,鐵鍋口大的洞,裡頭漆黑一片,身子向前探,一股惡臭兼腐爛的味道撲鼻而來,嗆的人胃裡直翻騰。
“我的天爺!”四哥捂著鼻子,舉起火把往裡探,見裡頭橫七豎八躺著幾個枯瘦如柴的女人,個個赤身裸.體,滿身青紫……在他們這群大老爺們的圍觀下紋絲不動,顯然是不醒人世的。
“哎喲喲,趕緊的,把衣裳脫下來給她們裹上,這大姑娘家家可憐見的。”連連搖頭,‘四哥’背轉身來脫外衣,跳下土窖給個明顯最小的姑娘裹上,他將人攔腰跑起往上舉,嘴裡連聲,“趕緊的接住,避著點兒,身上有傷呢。”
姚家軍裡頭,其實大部分都是土匪出身,原不怎麼在乎這個,然,姚千枝洗腦功力實在太好,她又早下了規定,土匪歸降先‘掃盲’三月,‘政..治’關過不去就直接‘消失’,姚家軍餘下這些,還都挺不錯的。
“唉,四哥,我知道了,給我吧。”先頭那人趕緊把姑娘接過來,小心放在平地上,轉身解外衣扔進地窖裡。
餘下的十來個漢子放下孩子,同樣動作。
‘四哥’就一個個的給姑娘們裹上衣服,這期間,姑娘們竟然一個都沒醒。
“這是折騰的太過了!就是乾土匪這行都沒有這樣的,太不講究了!整成這樣咋賣錢?”四哥就咂著嘴搖頭,“快點下山吧,我看這些個丫頭和孩崽都挺虛的,咱彆耽誤了在死幾個,白瞎提督大人那麼拚命了。”
他說著,抬手壓地窖邊竄出來,彎腰背起個女人,手裡在抱個孩子,開口催促眾人。
“等會兒,等會兒,我把火點起來!”有人賊笑著回答,攏起堆枯葉子,掏出火折吹起了煙,“咱得給師爺送個信兒,提督大人還在安家寨裡呢……”那人說著,火折子湊近枯葉堆。
就見‘轟’一聲,乾燥的枯葉堆瞬間燒起,火苗竄的老高,迅速點燃了一旁的雜草。
隨後,慢慢向樹木延伸。
“走走走,快走!娘的,僚著我鞋了!”四哥背著一個,抱著一個,怪叫著往前往跑。餘下一眾見此,都抱上姑娘孩子們,嬉嬉哈哈往山下奔去。
——火就攆著他們腚追。
沒一會兒,漫山遍野,熊熊火焰燃燒的半個天空都一片火紅,濃煙滾滾衝天而起。
——
天賜池旁,霍錦城站在高處向下俯視,那麼大的火,他自然不可能看不見。
“唉……”長長歎了口氣,他摸了摸身邊的‘油布,“來人,搬,搬,搬,都搬到我畫線的地方……”他高聲喚人。
“是。”自有兵丁前來,按他吩咐小心翼翼掀開油布,將裡一包包黑色的‘油紙筒’抱起來,“來,這個放這兒,放四個,看見線沒有,就按這個擺……那那那,不對不對,這擺的不對,往裡挪三寸……”霍錦城跟著兵丁逐一將油紙筒放好,看著這一堆堆黑呼呼的‘東西’,心裡挺疑惑這些‘奇巧淫技’到底有沒有做用?
這堆東西,自家主公稱其做‘□□’,獻上此物的人則叫它‘煙花’,能燃會爆,乃是節慶年關以充玩樂之用的。
做這‘煙花’,額,不對,是‘□□’的人姓耿名思,是個匠人出身,婆娜彎山上那曾令姚千枝驚訝不已的滑道,就是出自他手。後,此人隨著南寅歸降,被姚千枝從俘虜營裡巴拉出來,給他配了幾個靈俐小子,專款專拔,就讓他研究。
還有專門的特令,想做什麼做什麼,提出想法就給拔銀子,姚千枝對耿思的‘寬容’完全讓所有人嫉妒,耿思同樣受寵若人——畢竟匠人什麼的,地位真的不高……
正所謂:士為知已者死。耿思是知恩圖報的人,對姚千枝絕對感激涕零,自歸順這段日子來,給姚家軍做了不少有用的東西,像大刀寨鹽湖那邊的滑輪,女眷們用的織機,澆田時的水車……零零總總真心不少,但,姚千枝最看中的,卻是耿思在中秋節時,做出來哄姚小郎玩耍的‘煙花’。
主公非說這東西有大用,兩,三百斤愣往山上抗——手裡拎著浸了麻油的撚線,霍錦城蹙眉招呼著人,一退好幾十米,從懷裡掏出火折子,“你們,都給我蹲好了!”他朗聲吩咐,隨後,默默掀衣擺,蹲了下來。
他周圍,兵丁都聽話聽說,老老實實抱頭的抱頭,抱樹的抱樹。
霍錦城燃起火折子,湊近撚線,‘哧’一聲輕響,火苗燃起,順著撚線飛速向前,夜空中像落在地上的流星般,拖著‘尾巴’就衝出去了!
油紙筒分布在天賜池旁數個位置,每個筒上都有一根撚線,火蛇衝到池邊,瞬時四散開來,放眼望去跟天火流星似的,滿地亂竄著火苗兒……霍錦城蹲地上,雙手抱頭,從眼角縫兒裡緊張的向池邊望,就見火蛇舔上紙筒屁股……
‘呯!!’的一聲巨響,塵土刹時飛起,天崩地裂,地動山搖。
碎石子四濺亂崩,霍錦城被震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兩個耳朵嗡嗡作響,眼前直冒金星。
頭暈眼花,他捂著嘴就覺得陣陣欲嘔,然,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一陣煙塵迎麵撲來,隨後就是‘嘩啦’一聲巨響。
“這是……”趕緊伸手抹去糊在眼睛上的灰塵,霍錦城展眼望去,就見月色下,一條‘銀帶’傾泄而下,奔湧如猛獸般,順著山坡咆哮而過。
天賜池被炸崩了!
肆虐的池水如受驚的野馬,瘋狂撕吼,黛山中所有阻擋它們的目標——樹木,石塊……通通被推倒,折斷的樹枝和碎石順著水流奔瀉,發出轟轟隆隆的巨響。
如同九天神雷一般。
“我的媽啊……”看著洪水洶湧而下,直奔安家寨,霍錦城捂著臉,安靜如雞的沉默著。
他家主公——如果被水衝走了,還能不能找回來?
怎麼辦?有點害怕啊!
——
安家寨裡,姚千枝依然浴血奮戰著。
打半了足有小半個時辰,腳邊堆滿了小山般的屍身,地上血漿足有幾指厚,一踩一個腳印,濃的直沾鞋。
安浩被生撕了,衝過來給他報仇的頭目們哪個都沒落下好,儘數西歸……隨著時間流逝,姚千枝身邊的人是越圍越多,可敢上來動手的——聊聊無幾。
一身短打灰衣浸成了鮮紅色,順著襟角向下滴血,姚千枝手裡那兩把大刀都砍卷刃了,臉上,依然還是麵無表情,觀之令人心寒的冷靜。
殺了這許久,血流成河,屍骨堆山,哪怕天生的魔王都會有所異動,但她眼中卻仿佛殺雞屠狗一般,絲毫未見動容。
冷酷的讓人心膽俱裂。
是人都怕死,尤其是毫無意義的死。姚千枝一刀一個宰的實在太利落,就算安家寨的人占了絕對的人數優勢,按理堆都能堆死她,然而,一個時辰過去,她依然活蹦亂跳,連個傷口都沒添,就是覺得特彆累。
好像是殺透了氣,瞳孔赤紅,看似完全失去理智,實則姚千枝一直觀察著四周動靜。山上起了火,濃煙滾滾間……她是最先發現的,知道那邊救了人,還有了動作,她便小心觀察著,直到那抹‘銀帶’夾雜著碎石樹枝奔湧而下,月夜下泛出那閃亮的光……
瞬間刺入她的眼簾。
“來了!”喃喃一句,姚千枝目光微厲,緊繃起身體,她側身衝向一個倒黴催,不知被誰推進過來土匪,大刀飛去他頭顱,一腳踩住他將落未落的身子,隨後,提氣縱身,淩空而起。
飛踹周圍人的腦袋,在‘哎呦’‘天爺’‘娘呦’‘疼啊’的喊叫中,她踩著眾人的肩膀一溜兒跑出了包圍圈兒,直奔安家寨後邊一處斷崖奔去。
奔跑途中扔下雙刀,來到斷崖邊,姚千枝揮起雙手死死扣住岩縫,雙腿使力,如壁虎般靈遊而上,幾個眨眼的功夫,她就攀爬上了十幾米高的斷崖。
翻身上崖,俯身向下看那些根本沒反應過來的安家寨一眾……姚千枝輕輕抿了抿唇。
水——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