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有了絲妥協的意思。
姚千枝就看了他一眼,微微含笑,端是自信。
十萬大軍,曆年經營……這些就是她的底氣,哪怕權傾朝野如韓載道,亦不敢等閒動她。
最大的刺頭不說話,姚千枝亦沒想過攻擊他,終歸目前還是時機未到,便住了口,從袖中掏出個檀香盒子,裡麵正是婆娜彎白珍親手養出的十八顆金珠,“此珠乃澤州海女所采,難得一般大小,金光瑞采,實乃祥瑞,臣不敢私藏,便特帶至燕京,獻給……”她說著,語氣頓了頓,“太後娘娘……”
本來,她是準備送皇帝的,但瞧這珠子拿出來後,小皇帝一眼都不瞧,無精打采的,便轉瞬改了主意。
男人——尤其是小男人,對珠寶不感興趣很正常,到不如給韓太後,這位看見金珠眼睛都不會動了。
“快拿上來哀家瞧瞧。”十八顆華彩溫潤的金珠,每顆都有龍眼大小,端是價值連城,韓太後聲調都有些尖了,身子直往前探。
“諾。”姚千枝便應了聲,直接把盒子遞了上去。
韓太後伸手接過,欣喜把玩,笑逐顏開的。
一旁,見沒人理他,小皇帝撇了撇嘴,不大高興的模樣,韓太後注意力全在金珠上,根本沒察覺,到是姚千枝一眼瞧見,“萬歲,臣亦準備了見麵禮進獻於您……”
“給朕?什麼啊?”小皇帝聞言抬頭。
姚千枝就把腰間布袋取下,解開繩子,從裡頭掏出個白毛藍眼的小貓兒來。
約莫一巴掌大小,應是木製,外罩毛皮,兩藍眼睛是寶石內鑲的,“是木雕嗎?”小皇帝瞧了一眼,不大感興趣的模樣,語氣有點失望。
“不是木雕,是玩具。”姚千枝便笑了笑,道:“萬歲,這貓兒是會跑的。”
“會跑?”小皇帝一驚,瞪大眼睛,“怎麼跑?”
“您瞧瞧就知道了。”姚千枝便蹲身,拽著貓尾巴扭了幾圈兒,隨後把貓放在地上,那貓四爪微動,竟然真的跑起來了。
動作很僵硬,看著像喪屍貓一樣,但它是真動了。
“哎呀,哎呀,好有意思。”小皇帝驚呼一聲,起身快步來到貓兒跟前,蹲下身來,目光閃爍著驚奇,“母後,母後你快看,貓兒真的動了!”他轉身喊韓太後。
韓太後,“哦,是嗎?”注意力全在金珠上,根本沒往這邊看。
“姚總兵,你這是怎麼弄了?貓兒為什麼會動,它是活的嗎?朕,朕也能讓它跑嗎?摸摸不會壞吧?”小皇帝一疊連聲的問。
姚千枝就笑眯眯的蹲他身邊,“回萬歲的話,貓兒自然不是活的,您也可以讓它跑,臣來教你……”這玩具特彆靈活,為了做這東西,她特意讓耿思的工坊停了改良手動紡車,變半自動的活計,花了兩個月的功夫,做出了一大堆兒玩具!
這個不喜歡不要緊,玩膩了亦無妨,她還帶來好多呢!
一大一小,一君一臣,蹲在慈安宮大紅地毯上,玩的眉開眼笑,他倆身邊,韓太後摸著金珠,愛不釋手。
韓載道無聲看著眼前一幕,目露厭惡神色。
姚千枝蹲身在地,餘地瞧見,若有所思。
一旁,雲止滿目茫然……
什麼情況?不是說好的忠君愛國嗎?怎麼突然玩物喪誌起來啦?
——
跟韓太後、小皇帝聊挺好,就算沒當場禦旨總兵之位,好歹沒直接給打回來,多多少少的,姚千枝感覺這波兒,應該是穩了。
最起碼,小皇帝和韓家應該不成問題。
剩下要對付的,就是朝臣們了。
燕京風氣不比徐州那麼保守,依然沒有女子當權,韓太後坐簾聽政都讓人噴回來了,她是皇帝生母啊,還有韓載道加持,姚千枝是什麼身份?
跟她沒得比。
想讓朝臣們妥協,這並不是件容易的事兒。好在姚千枝早有準備,並不著急。
慢慢來嘛,她還好些事兒沒辦呢。
因為獻了金珠,韓太後挺喜歡姚千枝,給了她遞牌子進宮的權利,她就不用次次拐帶上雲止了……幾次三番進宮覲見——其實就是陪小皇帝玩耍。姚千枝從頭到尾仔仔細細‘翻’了一遍慈安宮,觀察了足有半個月的功夫,她把雲止約了出來,抓住他就問,“太後宮裡那些白淨俊秀的小伴當,什麼來曆?”
慈安宮裡,有不少漂亮斯文的孩子,俱都是十五、六歲模樣的半大男孩兒……
“自然是小太監,還有教司坊一眾歌舞姬,陪萬歲爺玩耍解悶。”雲止滿頭霧水。
姚千枝眯了眯眼睛,“太監?嗬嗬!”什麼太監?那些人——那身形,那神態,那動作,那細節……要真被斷了子孫根,她就把兩眼珠子挖出來當泡兒踩!
“太監……怎麼了?”姚千枝笑聲詭異,雲止一臉迷茫,“沒事沒事,就是看他們,嗬嗬,長的怪好看的。”她打了個哈哈。
就雲止那份忠君愛國死刻板的勁兒,要真讓他知道太後宮裡養著群唇紅齒白,糾糾‘昂然’的少年,他不得飛起來咬人呐!
幾句話打發雲止,姚千枝回了宣平候府,安靜思索了好幾天,這一日,她將霍錦城喚了進來。
“主公尋我何事?”一步邁進門,霍錦城開口問。
姚千枝看他,道:“總兵的事卡住了,想說服朝臣得等機會,不是一時半會兒能解決的,所以,咱們找你姐姐去吧。”
被當頭一砸,霍錦城,“啊?!”一臉怔懵。
——
自進燕京開始,姚千枝和霍錦城就沒停止尋找霍家女眷的下落,霍錦城的二姐到是好找,到雲止那兒問問便曉得了,這位一直在雲止的保護下,雖然苦頭吃了不少,好歹性命一直安全,但餘者……
霍家那些個一堂三千裡的堂姐堂妹堂嫂堂嬸們,那真是個——十不存一。
要知道,霍家是大族啊,哪怕遭禍時女眷們自儘了一潑兒,讓抓進教司坊的依然不少,算算足有三,四十人,然如今,姚千枝拿著大把銀子往海裡掏,依然不過救出三人罷了。
並不是教司坊管事‘剛正不阿’‘兩袖清風’,實在是,餘者都死了而已。
救出的三個霍家女眷,一個旁枝堂嬸兒,四十多歲了,進教司坊後就一直做灑掃。一個七歲女童,讓裹了小腳兒,還未接客,一個二十來歲的少婦,相貌平平,卻已不良於行。
十根腳趾砍去九根,腳爛的骨頭都快沒了,她沒因感染而亡,在姚千枝看來,就已經是生命的奇跡了。
三個霍家女眷,四十多歲那位都讓打折腳背裹了足,霍姐姐自然不例外,據雲止言:如今正居在高樓,上下不得。且,因她是霍家嫡脈,曾被韓載道利用坑過雲止一回,韓家派人看她看的挺緊,等閒用銀子是‘買’不出來的。
必須背地裡做些小手段。
而,姚家軍此行進京,‘小手段’最厲害的,無人能出姚千枝其右,畢竟是霍錦城的親姐姐,為了麾下師爺,姚千枝肯定得走這一趟。
燕門樓兒邊小淨河青玉訪,燕京最奢華,麵積最大的官方教司坊之一,朝廷經營的那種,如今,霍姐姐就在那裡。
雲止給安排的,直接花銀子養起來,到不用接客。
正是因為如此,霍錦城才能忍耐這麼久,沒知曉消息就衝進來。
“好好裝扮裝扮,咱們走。”起身站定,姚千枝轉頭吩咐。
“是。”霍錦城急急應聲,衝到妝台邊抓起粉盒,兩眼直放光。
此生,從未有過一刻,他這麼期盼著‘僑裝’。
——
是夜,烏雲遮月漆黑的夜,青玉坊裡紅燭高照,燈火通明。
遍身綾羅的美嬌娘兒踮著三寸金蓮斜倚小窗,含笑帶羞,輕揮香帕。儂鄉軟曲低喃,輕歌慢舞緩步,古琴幽幽,聲聲悅耳,琵琶叮咚,玉珠落盤,端是人間富貴煙雲夢,仿如仙境玉界中。
不過,是男人的仙境,女人的地獄。
青玉坊,三樓拐道最裡間,霍錦繡坐在窗台前,扒著窗縫兒往外看。
透過回廊欄杆,從高處向下俯視,她能瞧見一樓戲台子上,一個扮做尼姑模樣的妓.子,描眉抹唇,正唱著‘思凡’。
思凡——小尼姑想男人要還俗,這般的粉兒戲,擱在以往她聽音兒都覺得臟耳朵,但如今,在樓裡一困四年,她連門都少出,整日在這小小房間打轉兒,莫說粉兒戲了,樓下不拘票客鬨事,妓.女打架,但凡有點熱鬨,她都想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