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第八十六章(1 / 2)

天命為皇 燕柯 11950 字 10個月前

六峰營, 險關。

狼煙遍地,血染黃土。

三千甲士,大好頭顱被胡人塔了景觀塔,密密麻麻疊成高山, 血色猙獰,觸目驚心。

五天, 整整五天。

在三峰皆破,兩營倒戈的情況下,薑企帶領六鋒營三千甲士,將十萬胡人纏在六關裡,整整五天。

六鋒營皆喪,無一人存活。

月冷星殘,屍骨堆山,烏鴉揮舞著如同夜幕般的黑羽在天空飛翔, 盤旋片刻後一個猛撲, 落在無頭的死屍坑裡, 在屍首間蹦跳著, 紅色鳥瞳閃爍, 張開尖硬利啄, 嗄嗄’啞叫。

遠處,景觀塔高聳, 一雙雙未顯瞑目的虎目, 圓睜著望向在也看不見的遠處。

那裡——有他們的老父老母, 有他們的賢妻嬌兒, 有他們誓死都不曾後悔守衛的家鄉。

青山處處埋忠骨,何須馬革裹屍還。

殘壁破恒,被燒成焦炭的營地裡,胡人可汗叱阿利一身貼身軟甲,腳踩革靴,手持強弓,弓頭開兩刃,陽光照顧下,閃爍著粟粟寒光。

厚底靴子踏過半黃半紅的焦土,如拔絲般粘起片片血絲,一腳跺住‘薑’字帥旗,他虎目微凝,眉頭緊擰,問左右,“我軍傷亡如何?”

“回大汗,前鋒營陣亡五千,傷萬餘……”披著狼皮護甲,大將伊樓沙垂首回稟。

“兩營倒戈,十萬人強突,竟然打了五天,殺我五千餘人,薑企啊薑企,你若是我麾下大將,未曾落到大晉小皇帝手裡……”叱阿利長歎,轉頭問伊樓沙,“薑將軍的屍首呢?”

“這……”伊樓沙微怔,麵上神色有些難辯。

一旁,宋副將見狀趕緊腆顏插話,“大汗,薑企的屍首在望鄉坡前。”

六鋒營和庸城的交接處,中有一道峽道,便是望鄉坡。薑企跟胡人連打帶退,最後帶五百人在此駐守,生生又攔了叱阿利半天功夫。

“聽說晉人講究什麼六道輪回,想要轉世投生在做人,得留全屍才行?”叱阿利根本沒搭理反叛的宋副將——雖然他們是依仗這人才得攻城——隻問隨行倒戈的晉人,“你們有這個規矩嗎?”

“是,大,大汗,老話說屍骨不全投不得胎,是,是要輪回畜生道的。”他身邊,就有四鋒營、五鋒宮的降將結巴著解釋,見他似有不解,“就,就是下輩子當畜生……”

“哦,輪回成牛馬嗎?”叱阿利恍然,點頭往前走了兩步,突然回轉吩咐伊樓沙,“你記得,不要砍薑將軍的頭,把他好好安葬在土裡。”

“是,大汗,但是薑將軍他……”伊樓沙猶豫著。

“他怎麼了?難不成屍首有損?”叱阿利皺眉,麵現遺憾,歎道:“可惜了,他是個勇士,下輩子合該在當男人,血戰沙場,怎麼能成了牛羊,任人餐食。”

“大汗,薑將軍屍首是全的,就在那邊坡子上,不過,他……”伊樓沙說,眼底神色說不出的滋味,似是佩服,似是仇恨,“他在那站著呢。”

“站著?不是死了嗎?”叱阿利沉聲。

“是死了,大汗,您,您過去看看吧。”伊樓沙往坡上指了指,表情莫測。叱阿利擰了擰劍眉,沒說話,邁步往望鄉坡上走。

他身後,一眾胡晉將領連忙跟隨而來。

望鄉坡——麵積不大,就是個小山包兒,夾在兩座山道中央,算個不大合格的‘一線天’。坡內長久不見陽光,草木稀稀,黃土半露。

走在坡裡,進了山道,叱阿利轉過一處岩壁,就看見黃土地上,歪斜倒著數百晉軍屍體,俱都盔甲破損,滿身傷痕,兵刀卷刃,或倒或坐,他們橫在地上,臉色焦黃,嘴唇乾裂。

“糧草被燒,無水無食……”吃草根啃樹皮,他們熬了五天。

昔日同袍如此慘烈的出現在眼前,宋副將連連掩麵,驚慌心虛不大敢瞧。

所有倒戈的晉軍俱都垂頭,坡內瞬間鴉雀無聲。

“晉不仁,天不公!”幾步上前,叱阿利曲膝跪地,淚水長流,“此等勇士,何不降我胡地?”他痛心疾首的呼喊。

“大汗英明,求賢若渴。”宋副將忍著驚慌,趕緊奉誠。

“無恥小人。”叱阿利起身,一腳將他踢開,連聲追問,“薑將軍呢?”

“在前頭樹下。”伊樓沙同樣沒理會‘哎哎’叫疼的宋副將,點手指引著叱阿利,一行人來到樹下,就見碧蔭如蓋,三人合抱粗的鬆樹下,薑企手裡柱著一杆□□,筆直聳立在那裡。

破損盔甲、狼狽不堪、遍身血痕、臉頰乾裂,然而,他就那麼站著,虎目明亮閃爍,炯炯望著一眾胡人,大嘴咧著,露出森森白牙。蒲扇大的手緊握□□,手背血管隱約可見,青筋暴出,仿佛還能隨時能暴起殺人,馳騁疆場。

“薑將軍,你已死戰於此,上對得起天地仁義,下對得起君王百姓,何故不瞑目?”叱阿利直視薑企乾裂麵容,伸手去扶他眼簾。

薑企雙目炯炯,白牙森森。

叱阿利口口聲稱,“薑將軍安息。”

薑企巋然不動。

叱阿利連連保證,“某不傷你家眷老小。”

薑企屍身不倒。

周圍人鴉雀無聲,一時俱都駭然,尤其是宋副將,麵色慘白,雙股顫顫,幾欲跪倒在地。

“某——不屠城。”見此,叱阿利長歎一聲,“向長生天起誓,某不屠城。”一字一頓,他說罷,輕輕撫了撫薑企麵容。

薑企雙目緩合,推金山催玉柱,轟然倒地,激起一片塵土。

“將軍啊,將軍!!”不遠處,倒戈的晉軍們突然跪地,錘胸頓足,嚎陶痛哭。

烈日炎炎,蔚藍天空如洗,白雲隨風飄然,一隻翠綠色的鸚鵡劃過天空,嘴裡嗄嗄叫著,“夫人吉祥,白首不離……”

——

六關已破,胡人在不拖拉,叱阿利率大軍開始攻打庸城。

庸城地處不險,並不好守,朱曉和呂副官自知此情,早令大半將士帶著百姓們撤至晉江城,早早做下準備,或守城或巷戰……庸城中,隻餘下兩千人。

兩千守軍,十萬胡兵。

好在有城牆可依,到比薑企那會兒好些。

庸城中,巨岩劃著完美的弧線在高空飛過,‘崩’聲出響,砸塌不遠處的房屋,殘恒崩濺,塵土飛揚。

“媽的,宋瞎子這狗東西,攻城器都帶來了!!這是不準備放過老子們了!”呂副官躲在城牆垛裡,‘呸呸’吐出滿嘴沙子,高聲斥罵。

他身邊,朱曉擦著刀,淡定的看他,“行了,罵能罵死他?有那力氣還不如多放兩箭呢。”

“你當我不想放,箭都特麼快沒了,早知道多留點兒,不讓那群混蛋全帶走了。”呂副官抹了把臉,靠坐牆垛,他咧著嘴笑,“老朱,你說,咱們能守幾天?”

“將軍讓人打了蒙頭憋,沒水沒糧還守了五天呢,咱們有城有池的,怎麼都得翻倍吧?”朱曉砸巴砸嘴,“這要是沒幾天城破了,到地下將軍不錘死咱們。”

“行,那就守,多守一天,晉江城裡,他們就能多準備一天。”呂副官甩了甩手上的血,咬牙發狠。

——

庸城裡,正是狼煙四起,拚命的時節。旺城中,胡逆一眾終於回了城,將事情稟告上去。

姚千蔓大驚失色,將城中一眾高層聚到跟前,共同商討對策。

“加庸關的情況……我已經派偵察隊去探了,不過路途太遠,一來一回怎麼都要半個月,戰場如火場,恐怕是來不及的!”俯身撐著桌案,她目光四下掃視,“你們有什麼想法,咱們出兵不出……都說說!”

旺城裡,姚家軍高層並不多,實在是他們初掌澤州,四座大城俱都要派人管理,高屋人散的有點開,如今提督府裡,除去姚千蔓,能領兵打仗的,竟然隻有苦刺和黑娃娃兩個。

這還是托了涔豐城離得近,兩人得著消息,歇馬不歇人,連趕了一天一夜急路的福。

“不能出兵,千蔓,如今千枝遠在燕京,城中並無帶兵大將,胡人凶狠,將士一旦出城福禍難料,萬一戰敗……”一旁,季老夫人連忙開口。

“不打的話,就等著胡人臨頭?”黑娃娃憨憨的問。

“加庸關存在二十年,薑企並不是好相與的,此回未必會破。”姚敬榮便說。

姚天達就反駁,“爹,這回不一樣吧,胡千總不是說加庸關裡有高層將領倒戈,措手不及,裡外夾擊……如今加庸關還在不在都不好說!”

“七道險峰,沒有那麼容易破吧。”姚天賜喃喃。

“蔓兒,不能出兵啊,千枝把旺城托付給你,澤州十多萬兵呢?你都沒打過仗,萬一出點事兒,怎麼跟千枝交代?”李氏惶惶然拉著女兒的手,“你,你個女孩子,咱們老老實實的守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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