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敏皺著眉,臉色微沉,沒有說話。
喬蒙便接著道:“她跟韓載道要真是父女,會吵成那樣?且,觀她行事語風,著實不像個大家閨秀,從小規矩裡養出來的,說是市井村婦,還真對的上……”
早先,姚千枝堵他門,跟他說那事的時候,他幾乎當做天方夜談來聽,根本就沒信,同意‘舍’出皎月,不過就是埋條線兒,可有可無的,到沒成想,竟壓回個大的,直接爆了!
“要是韓太後身份有假,韓家大逆之罪,小皇帝位置不穩,咱們王爺……”說不定就有登頂的機會了!喬蒙緊緊握著拳,激動的臉色通紅。
楚敏坐在那兒,白玉般的臉龐神色不定,時明時暗,沉吟著,好半晌兒,他徐徐吐出口氣,“按韓太後進宮有孕的時間算,小皇帝肯定是先帝子嗣!”
“是又如何?這天下指鹿為馬的事多了。”喬蒙急聲。
“宗室和朝臣都不會允許。”楚敏沉聲,“就算韓家倒了,他們恐怕寧願把持著小皇帝,輔佐幼主,都不會認我父王。”
玩鬨好哄的小皇帝和實權強硬的親王,但凡心裡有點想法,是個人都知道該如何選擇!
“父王在燕京終歸根基太淺,想要謀……”楚敏沉吟思索,“太難了,很容易被當了出頭鳥兒。”一波打死!
“唉,祖父實在太過迂腐,王爺幾番請賢,他竟無動於衷,還強硬著我們跟從,若不是父親精明,投靠王爺麾下,恐怕我喬家依然顫兢兢走那鐵絲鋼索,生怕哪裡吹來陣風,就萬劫不複了。”喬蒙搖頭長歎。
“喬閣老年歲大了,保守些是難免的,你和候爺做晚輩的,為他分憂亦是應當,那麼大年紀了,糊塗就糊塗吧。”楚敏含笑安慰,目光深遠。
喬蒙心頭一跳,“世子,您的意思是?”
“宣平候已經承爵多年,是該站出來,讓喬閣老好生歇歇了,勞累半輩的人,讓他老人家含飴弄孫,安享晚年,不是挺好的嗎?”楚敏柔聲。
“……您是想讓祖父告老,讓家父頂代他的位置嗎?”恐怕不大容易吧?喬蒙呐呐。
楚敏就笑,“我知道難,不過,咱們不急,慢慢來嘛,反正韓太後那事,一時半會兒的恐怕還找不到證據,且得等著呢。”
“我埋那人手,就是個男寵兒……他的身份,想要拿到真憑實證,恐怕不太容易。”喬蒙額上細汗冒出,趕緊轉移話題。
“無妨的,證據我會自安排人收集。”楚敏眸光微閃,語似安撫,“早在這事方出的時候,父王就已經著手調查,現已有了韓太後閨閣時,伺候在她院裡的婆子的下落,慢慢找,證據肯定會有的。”
“哦?!王,王爺真是英明。”喬蒙忙不迭的讚,語調兒都有點結巴了,“那,那,要不,屬下試探試探那姓姚的女將,消息是她給的……”
“你說姚總兵嗎?”楚敏截話,揮手打斷,垂眸思索著。
亭子裡陷入沉靜,喬蒙小心翼翼的瞧著他。
好半晌兒,楚敏開口,“這人,我不大看的透,手握重兵的武將,哪怕是北方遠地,都要小心對待,打探打探是可以的,然而,能為則為,萬不要交惡。”
他抬頭看著喬蒙,仔細叮囑,“我聽聞,喬閣老對她是敬而遠之,頗為冷淡,但,喬世子,我到希望你能施恩於她,賣個人情兒,日後好相處。”
也好拉攏!
武將嘛,精兵嘛,能收在麾下,多少都是不嫌的。
男女亦無所謂!
有能耐就行!
“施恩的話……”喬蒙皺眉琢磨,突然靈光一閃,“小王爺,這幾日姚千枝正在為韓太後強留她而苦惱,仿佛有意速回澤州,要不,我在這事兒上……”做點手腳?
放她速速離開?
“這……到是可行。”楚敏微微垂眸,思索片刻,吩咐道:“你看著處理吧,莫要太過強求,露了痕跡。”
“是。”喬蒙趕緊應聲。
兩人細細商討,直待諸事俱了。喬蒙才重新蓋回鬥篷,順著角門,無聲無息的離開了。
此時,月已西移。
宣平候府一眾人依然沉睡,對此全然無覺。
——
答應的事就得乾,喬蒙還算個挺有行動力的人,幾乎是轉天功夫就開始暗自操作起來,不過,還未等他‘操作’明白,人情沒賣出去呢,北方就出事了!!
加庸關、充州、澤州,三道八百裡加急的折子幾乎同時到來,皇宮門前‘行人回避’的高喊幾乎響徹九霄。
加庸關告破!大將薑企陣亡!!
胡人大舉壓境,兵臨晉江城外。
十五萬胡兵,七萬來晉將。
就算有城牆,怎麼守?能守住嗎?能守多久?胡人不會一馬平川,直占北方,奔著燕京而來吧?
雖然離得很遠,隔了好幾個州,然而,南有黃升,北有胡人,這局麵……燕京是被夾中間了呀?
胡人離的遠,黃升離的可近,不過一州距離,朝廷方麵本還準備著,若黃升打過來,他們就遷都幽州,加庸關一破……不敢遷了啊!
畢竟,往幽州一遷,離北邊不就近了嗎?
胡人——比黃升可怕多了!
朝臣們一派嘩然,不拘韓太後還是韓載道,就連小皇帝都嚇的夠嗆,這位聽多了雲止所言:胡人如何如何凶殘,怎麼剖腹取腸,吃肉喝血,心裡實在是有陰影!
——都生病了!
得著八百裡加急,當晚就起了高熱。
加庸關破,薑企戰死,胡人那邊是可汗叱阿利親自領兵,那位是出了名的用兵如神,朝臣們大把大把的掉頭發,急的滿眼冒金星,都尋不到能應對他的將領。
大晉朝,北有薑企,南有君譚,都是威風赫赫,名鎮四方。然而,如今薑企沒了,君譚正跟黃升撕扯糾纏,一時半會調不回來……
朝臣們慌的眼淚都快下來了。
左找右尋,起了飛智,最終,朝臣裡不知哪位舍下了麵子,把他們一直想用,但一直刻意‘遺忘’的姚千枝提拉了出來。
實在是,把堂堂公主和親給反賊就已經夠遺臭萬年了,在讓個女人頂前頭打仗,護著他們這群大老爺們……
心裡嘔的直吐血,然而,到底還是性命更重要。內閣全票通過,急派澤州總兵姚千枝領兵禦敵。
速速返歸。
好在,他們沒徹底不要臉,還分出燕京五千精兵,讓她帶著歸程。
姚千枝:……
都不知道該做什麼表情是好!!
大幾千裡啊,她換馬不換人,晝夜不停都得月餘功夫,在帶著五千精兵?日常吃喝拉撒,沿途後勤糧草,她怎麼‘速速’?
速的起來嗎?
就算長翅膀,她都帶不動五千人啊!
心裡彆提多難受了,明麵上,姚千枝到底沒有拒絕,打仗嘛,多一個人都是好的,燕京派出這群精兵,是真的‘精’,一眼望過,那是人壯馬肥,還全是重騎兵,馬都披著甲……不要白不要,到嘴的肥肉,哪有吐出來的道理?
隻要沒噎死,肯定得咽下去!
霍錦城:主公,屬下拜服,您真是舍命不舍財!
燕京遺留諸事速速處理一番,順便把胡雪兒留下做聯絡暗人用,姚千枝收拾收拾行囊,進宮跟韓太後打了個招呼——這位在不敢留她——就準備要出發了。
然而,在行整人馬,眼瞧離開前夕,這一日,剛剛跟宣平候府一眾‘揮淚’告彆,接過楚縣主給喬氏的信,姚千枝返身剛邁出府門,跨上俊馬想往軍營方向奔著,那一旁,‘踏踏踏踏’跑過來匹俊馬,‘嘶溜’聲停在姚千枝麵前。
馬上人翻身而下,‘撲嗵’跪倒,“姚大人,小的是萬聖長公主府傳信官,長公主有令,請姚大人過府一敘。”
“長公主……有令?”姚千枝微怔,挑眉問,“不是雲都尉嗎?”
“並非都尉,實是長公主相邀。”傳信官沉聲。
“有什麼事?”姚千枝很疑惑,實在是,進燕京這麼久,長公主府長進長出,那位從未提出主動見她,怎麼這會都要走了,又突然來這麼一手?
弄的她有點猝不及防啊!
“小的實在不知,不過奉命前來。”傳信官依然跪著,堅決道:“還請姚大人前往。”
“這……行,長公主有令,怎敢不從,那就走吧。”姚千枝摸了摸下巴,牽起馬繩。
“是。”傳信官趕緊起身,翻身上馬,回頭看姚千枝,“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