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我……我錯了。”胡仕兩眼珠子瞪的銅鈴也似,拽著白珍的袖子,“白姑,大姑娘怎麼樣?傷勢如何,聽說叱阿利天生神勇,臂力驚人,大姑娘可曾……”沒了性命?“晉江城裡,數萬姚家軍都是大姑娘統率,她這一倒……”沒全盤崩了嗎?
胡仕整個人都嚇麻爪了!!
“紅帳兒裡能得著什麼正統消息?我不過是聽了一句,大姑娘……性命應是無礙,不過,仿佛傷的挺重,已經有數日不出現在牆頭了!”白珍啞聲。
自來此守牆,為鼓舞勢氣民心,姚千蔓每日必然出現在城頭,無一日不現,如今,好幾天沒見她蹤影,白珍想想都覺得不詳。
不過,話不能說透,她儘量保持沉穩,“大姑娘那邊已經出事了,晉江城恐怕不大好守,萬幸的是性命無妨,這時候,就用的著咱們了!”
“當初舍了性命留下來,為的不就是這一刻嗎?能暫緩胡人的攻勢,幫北方把這一陣守下來,胡仕,這就是你的大功!”
“說什麼大功?真是羞煞我了。”胡仕連連搖手,遲疑片刻,“白姑……”他看著白珍,“你把我們打發走,要自個兒留下?”
“自然。”白珍沒有絲毫猶豫,點頭應是。
就像她說的,當初留下為的就是這一刻,不過,心裡終歸遺憾,她本想著,要在戰局最關鍵的時候出手,一舉將胡人攻勢緩下,拖到到冬天大雪封山的時節,令他們進退不得,甚至,直接反擊奪回城池……
萬沒想到,叱阿利這般凶猛,大姑娘竟會受傷,晉江城守城受挫,她實在是等不了了!
在等下去,說不定就要破城了!
“白姑,你身為女子,獨自留在這裡……實在太危險了,要不然,反正都是在戰馬營,還是我留下吧。”胡仕斷斷續續的道,看得出來,對獨自留下這件事,他是很害怕的,卻依然還是說出了口。
留下出手的死亡概率太高了,他想替白珍承擔。
“好孩子,我謝謝你。”白珍看著胡仕,突然笑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會兒,我從逆子手裡把你們要出來,讓你們跟著我滿草原的跑,奔波冒險,我不能保證讓你們每個人都活著,但是,我能保證,這一趟‘行程’,最危險的活兒,一定都是我的。”
“你們走吧,越快越好。”她溫聲,見胡仕一臉焦急,仿佛還想說什麼,便沉起臉,厲聲道:“這是命令,胡仕,你要違抗軍規嗎?”
“標,標下不敢。”胡仕一怔,身板瞬間挺的筆直,虎目含淚,他咬牙,“標下遵命。”
看著他的模樣,白珍笑了笑。
——
說了乾,定了算,天大困難都不變。
次日清晨,趁功夫通知一眾潛伏下來的小胡兒,白珍把他們全打發走了。
胡人對晉奴看管森嚴,然而待‘自己人’到是挺寬鬆,胡仕收馬草,在夥頭營的小胡兒們跟隊運時蔬,出得城來,半路途中把整隊胡人坑殺,毀屍滅跡後,就消失在茫茫的大山密林之中。
沒人知道怎麼回事,胡人莫名其妙的失去了兩支小隊!
索性,正在打仗嘛,北方人性情還挺彪悍,深山密林土匪橫行,偶爾失蹤個把小隊不算奇聞,胡人官員派人四處找了找,沒尋到,就按‘意外死亡’處理了。
沒起多大風波,到讓一直隱在暗處提心吊膽的白珍,深深鬆了口氣。
抗著草料包,立在馬食槽,白珍將拌著豆餅的馬食兒緩緩倒進槽裡,牽著數匹戰馬過來,看著它們彎下脖頸,嘶鳴著咀嚼,她站在馬兒身前,袖子微微抖了抖,焦黃色的細碎粉末兒,隨著她的動作墜落在食槽裡,覆蓋在草料豆餅上,隨後,被馬兒們一口一口的咽下去。
看著它們,白珍笑笑,抬手摸摸馬鬃,柔聲道:“好馬兒,還有呢,不要急,你們慢慢來,要多多的吃……”
——
姚千蔓受傷的消息,連遠在敵營的白珍都知道了,澤州幾城,自然不會沒得到消息。
旺城這邊到還穩得住,苦刺素來沉得住氣,有她鎮著,等閒沒人能動搖軍心,府台那邊兒,鄭澤川已經讓姚家人壓習慣了,且,他有正經官職在身,想跑是不可能的,便將爹娘妻兒儘數送到了涔豐城妹妹那邊兒,至於他自個兒……
是殉國還是怎樣,看命吧!
澤州城、崗城,有王花兒和薑熙維持,一個老臣心腹,一個親爹剛戰死,還是靠得住。棉南城離旺城最遠,喬氏和孟央都是謀定後動的性格,等閒晉江城還沒破呢,她們絕不會有什麼動作……
隻有涔豐城,內無主事,外無名將,獨姚千朵個小姑娘被架在‘高處’,本就惶惶不安,聽見大姐姐受傷的消息,驚的兩宿沒睡著覺,眼淚都快流乾了。而她的‘副手’蔣瓊——剛調來的未立功降將,適應環境,安慰軍心還顧不過來呢……且,他個三十多歲的大老爺們,就算想安慰姚千朵都無處下手,隻能乾巴巴看著。
這就算了,偏偏涔豐城的府台還是景郎,那最是信奉個‘男主外、女主內’的家夥,就連姚千枝他都看不順眼,更彆說姚千朵了!
也就苦刺能治得了他,橫刀立馬,一言不發,大刀臨頭當著他的麵兒捅碎個人,讓他鮮血淋滿頭,兩個月不敢吃肉,自然就老實了!
苦刺還在涔豐城的時候,景郎除了背後嘀咕兩句,當麵是一個屁都不敢放的,然而,換做姚千朵,沒有那般淩厲的手段,自個兒心裡還虛的很,到讓景郎抓住機會,嘴賤的懟了好幾回。
句句都是轟她回家,讓她彆這兒添亂。
對此,蔣瓊當然是管過,有一回,景郎太過份,蔣瓊還差點舉拳頭揍了他,然而,姚千朵立不起來,總覺得自個兒虛有其職,對涔豐城沒甚做用,蔣瓊能怎麼辦?
連勸都不好勸,他身份太尷尬啦!!
沒立過什麼功的降將,對陣主家小姐……怎麼勸?見麵都得有人跟著才行!
這麼不尷不尬的,姚千朵和蔣瓊就這麼一主一副的支撐著涔豐城,順便壓製景朗,直到姚千蔓受傷的消息傳來,守軍嘩然,蔣瓊忙的腳打後腦勺的同時,心裡無比忐忑著。
他是真怕小姑娘受不了,鬨著,不拘是回旺城,還是避走……都很麻煩啊!
畢竟,姚千朵是主家姑娘,她姓姚,隻要她坐鎮涔豐城,白日在外頭晃上兩晃,就能穩定住軍心民心,這做用,一百個他都頂不上!
心裡默念,夜日請願,郭瓊幾乎想求神仙拜菩薩,請姚千朵老老實實守在涔豐城,彆鬨妖蛾子。
然而,世事從不如人願,涔豐城崇明學堂三樓,鄭淑媛坐在窗前,緩緩開口勸,“朵兒,你還是避避吧,涔豐城離晉江城太近了,快馬不過十來天的功夫,實在是不安全……”她抿唇,瞧著女兒的側臉,抬手按她的肩膀,鄭重道:“你聽娘的話,去崗城,或者,直接到棉南城去都好啊。”
那裡離的遠,且,棉南城因住著州牧,最是個易守難攻的所在,不比涔豐城內外一馬平城,看起來就安全。
“朵兒,涔豐城這裡——蔣大人管理的很好,你留下沒什麼大用,到不如離開的好。”鄭淑媛苦口婆心,“娘幫你守著,娘留下。”
私心下,她不是不明白女兒對涔豐城的做用,隻是,身為人母,讓孩子生活在隨時大軍臨城的環境裡,她,她是真的不放心。
“娘,瞧,你這話說的,若說遠近,旺城離晉江城最近了,那邊城一破,胡人幾天的功夫就到。若說城池難守,澤州城到是好破的,當初,三姐帶著幾千人都能摸進去……我這涔豐城,一不是最近,二不是最脆,苦刺和花兒都撐著,我遠在涔豐……避什麼避?”坐在紅案桌前,姚千朵從書籍裡抬起頭,低聲回應,麵上帶著些疲憊憔悴。
看著她,鄭淑媛一臉心疼,“朵兒,不是這樣的,苦刺和王姑娘是職責在身,不得隨意行動,但是你不一樣啊……”
“有什麼不一樣的?我如今同樣職責在身,哪怕是泥塑的菩薩,擺在案上就有人跪拜,有人信奉啊。”姚千朵就笑著接了親娘的話,“娘,彆勸了,我不會走的,雖然我沒多大用處,但大姐姐給了我這職責,在怎麼難,在怎麼苦,我都得守住。”
“哪怕大姐姐受了傷,哪怕晉江城守不住,我,我都不會離開。”這話,姚千朵說的緩慢,卻很堅定,好像打定了主意。
到把個鄭淑媛急的不行,猛的站起身,她拽住女兒的手,“千朵,這不是你倔強的時候,你大姐姐是你的前車之鑒,一個不小心,你會沒命的。”
“娘,沒事的,晉江城還沒破,就算破了也能打巷戰,涔豐城並不險,哪裡用往外跑命?還早著呢,。外祖父、外祖母他們……前兒剛讓舅舅送過來,還沒住踏實呢,你就把我送走了,算怎麼回事啊?”姚千朵趕緊安撫親娘,笑著說道:“你不是一直希望我長大成熟,能主宰自己的人生嗎?如今,我做出了決定,娘,你怎麼不為我高興呢?”
“為你高興?高興什麼?高興你拿自個兒的性命開玩笑嗎?千朵,你大姐姐受傷了,如今還昏迷沒有醒來,晉江城眼看就要抵抗不住胡人,大軍壓境,亡國奴這三個字不是兒戲。你倔強著要留下,你能乾什麼?你能改變什麼?”鄭淑媛高聲,死死拽著女兒的手,“朵兒,我的閨女,娘求你了,你走吧,你遠遠的離開這兒……”
“娘!我知道,我什麼都改變不了,但是……”伸手一根一根的掰鄭淑媛的手指,姚千朵依然笑著,“我不走,祖父、祖母、父親、大伯、大姐姐、二哥……我所有的家人都在這裡,我不能在這個時候離開,我得陪著他們。”
這一番話入耳,鄭淑媛的身體瞬間僵硬,怔怔看著女兒,她淚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