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第一百零四章(2 / 2)

天命為皇 燕柯 11213 字 9個月前

而那群讀書人同時望過來,對農夫們點頭,似乎很讚同他們的說法。

“這是充州,不是徐州。”看著這情況,白淑咬牙切齒。

不過,她這話實在不夠有說服力,籬笆牆外的農夫們得了他們心中‘大才子’的肯定,像是受了鼓勵般,推推搡搡就往裡往。

那籬笆牆不敵他們之力,顫顫微微的仿佛就要倒。

村子裡的女人們暗自提高了警惕,握緊手裡‘武器 ’,隨時準備戰鬥。

這時,一直被白淑擋在身後,白惠躍眾而出,一臉冷笑看著莊村長,她突然開口,“你說失了貞潔就該死,你說那幾本混書都是‘聖人言’,那我問你,你那小兒子被胡人糟蹋了,你怎麼不把他沉塘啊?”

“還有你,彆以為躲得遠我就看不見,當初那紅帳兒裡,你就住我旁邊兒,當我不認識嗎?”

胡兵禍害人——並不單是女子,有那相貌清秀白淨的男兒同樣受了罪,隻是對比女子而言,男人數量終歸是少,且,因為性彆原因,沒多少人注意他們。不過,當初青河縣受害的那群人裡,白惠算是個領頭的,很是樂於助人,紅帳兒裡一眾的家世來曆,她基本都問過。

“你是許二牛吧,我記得當初來領人的時候,你領走了應該是你老娘?錢老三,你弟弟還好嗎?那會胡人還在的時候,他傷的挺嚴重的,我還給他求過藥!鄭嶺子,我聽說,你親爹就是半胡半晉的孩子……今兒,你們到這兒來鬨事,口口聲聲說我們不配活著……那我來問你們,你們是自把個老爹老娘,兒子孫女沉塘了,還是火燒了?”

一一點指,白惠將認識的昔日‘舊友’,俱都摘選了出來。

其實,如果不是被逼到走投無路,她真是不願意用這種事來‘攻擊’彆人,受過苦遭過罪,好不容易活下來,她恨不得把那段‘惡夢’深埋地下,此生不在提起,她如此,想來旁人亦是這般。

同是天涯淪落人,不論男女,有過那等遭遇還能被家人接受的,都是幸事。她自然識趣不打擾,哪怕那會兒相依相偎,互相取暖,然而,人家已經團圓開始新生活了,自然就該拋棄‘前世’,重織‘今生’。

自分開後,除了往棉南城那批,白惠在沒跟‘歸家舊友’聯係過,本以為家人都來接了,他們就該過的不錯,誰知道……

瞧著眼前這一個個來鬨事男人的嘴臉,被他們接走‘舊友’下場,白惠真不敢想象。

“虎毒不食子,你們這些連自個兒親人都能如此對待的人,根本不憑跟我們談什麼‘禮儀風化’,‘三貞九烈’,你們有什麼臉麵說我們臟?”白惠舉起柴刀,對著莊村長的臉就啐了一口,“呸,比起你們這些狼心狗肺,動不動就要把活人沉塘火燒的玩意來說,我們乾淨著呢!”

“我看你們才臟,心肝腸子都爛透了,內裡臟!”

被白惠指著鼻子痛罵,還點出來曆,一時間,蠢蠢欲動的農夫們動作停頓了。他們今日來鬨事,本就受了近來流言浮誇挑動——借居村裡的讀書人們口口聲聲‘損陰德、壞後嗣’,且,最重要的是村長願意領頭,他們就隨大流兒過來了。

畢竟,要真轟走了這群女人,她們的良田、桑林、房屋、蠶種兒……不就都歸他們了嗎?

這天大的便宜,既得了好處,又不用壞名聲,不比當土匪搶劫強嗎?

反正,就像那些讀書人說的‘法不責眾’,他們聚堆兒一塊來,不打不殺,就捆住了轟走,能妨礙得什麼?

官老爺都管不了他們,他們轟的是‘破鞋’,書上都說了,失貞的女人就該死呢!

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這都是讀書人們說的,女人就不能置產,所有一切都該歸屬男人,娘們哪配有田地?

就該都分給他們才是。

農夫們心裡想的挺好,各村村長領頭,大學問人陪同,他們糾結著人就來了,這些小娘們脾氣還挺硬,敢打敢言,懟的莊村長都沒話說,好不容易用‘大學問人’的話給堵回去吧,沒得意一會兒呢,又讓人家‘還’回來了。

‘還’的還挺犀利,堵的他們啞口無言的。

都是充州人,加庸關附近活著的,哪個村裡沒有幾個所謂‘失貞婦人’‘混胡野雜’,誰敢拍著胸脯保證,自個兒三親六故裡沒有這些人?

尤其是鄉野村間,但凡細心琢磨,幾乎家家有親,戶戶血緣……真細論起,就這破鞋村子裡,說不定都有他們的‘親戚’在呢!

畢竟,這些女人,基本都是晉江城附近鎮鄉出身。

被懟的沒話可說,農夫們開始心生退意,尤其那些自家親戚受過白惠相助的人,想想親娘、妹妹憔悴蒼白的臉,到是起了換位思考的心,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鬨鬨轟轟的,不知怎麼架起殃子就跟來了,這會琢磨琢磨,加庸關就這情況,四裡八鄉都沾親帶故,以往碎個嘴子,給倆白眼兒就算了,這會兒子,往死裡逼人家……好像不太適應吧!

聖賢說歸聖賢說,他們普普通通老百姓,還是老實過活的好。

到底,這會胡人雖然讓姚大人打退了,但是,誰知道他們還會不會在過來?到時候,遭難的許就是他們家裡的婆娘姐妹了。

大多數隨大流兒跟來的都心生退意,就算那等本身就覺得失貞婦人該死,半點同理心沒有的,見大夥兒都不說話了,內裡發怯,竟也不敢隨意冒頭。

一時間,農夫們都無聲了。

到是村子裡的女人們,在白淑和白惠的鼓勵下,端是氣勢如宏,肩並著肩,她們瞪起眼睛揮舞柴刀草耙,一臉‘誰敢上來就跟誰拚命’的表情。

那模樣,真心是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橫的怕不要命的,尤其農夫們還在人家地盤上,人家還那麼多人……

雖然都是瘦弱娘們吧,然而,猛虎還架不住群狼呢!

真讓娘們打了,他們不好說理!

“村長,要不咱們走吧,怪丟人的。”就有人小聲提議。

莊村長柱著拐棍,有些進退兩難。

人家孫舉人收了他孫子當學生,願意給他莊家養出個官老爺,那是天下掉餡餅的好事啊!多難得?人家是念書人,看不過附近住著些個破鞋,托他‘想辦法’,還說了田地的事兒,他哪能不給人家辦好呢。

就這麼退了,人家孫舉人還能教他孫子嗎?不得給逐出門來啊?

想起孫子未來,莊村長立起眼珠子,隨口就罵,“走啥走?一群破爛娘們,你們怕個啥?還是不是站著撒尿的主兒?”

“站著撒尿能把她們咋地?人家是良民,真鬨狠了官老爺得抓咱呢!”那人低聲嘟囔著。

然而,莊村長的‘威嚴’終歸還是不凡的,他一發話,到沒人敢明說什麼了。

局勢一時就僵住了。

兩邊對峙著,誰都不說話。

不遠處,本來狀似看風景,都不屑跟白淑等人搭話的讀書人們——以孫舉人、陸秀才為首,幾人對視兩眼,陸秀才慢慢悠悠的走了過來。

揮舞著扇子,他一派從容模樣,抬頭看莊村長,慢吞吞開口,“莊老,怎地還不將此事解決,鬨成這般情況,男女爭鋒相對,到是不堪入目了。”

“這,陸秀才,我們……”莊村長猶豫著看他,有些不知該怎麼回答。

很明顯,他們沒占著理,沒懟過人家。

“你本就是大族鄉紳,有權利肅清四裡風氣,似這等無德無貞女子,你直接出麵轟走就是,跟她們糾纏什麼?更彆說……”陸秀才沉聲,隻是,還未等他說話,一旁白惠便忍不住了,向前一步,冷笑出聲,“你這酸儒到是嘴臭,讓姓莊的老頭兒轟我們?他憑什麼?”

“他一不是官府老爺,二不是我爹娘老子,就憑你一句‘無德無貞’,哼,你有膽量,你把這句話說到縣令大人麵前啊?”

青河縣縣令——就是崇明學堂裡第一批培養出來的學子。

一位女官員!

如陸秀才這種——幾乎指著女人鼻子罵‘卑微’的話,若真敢說人家麵前,白惠就豎起大姆指,佩服他勇士了得。

一句懟人的話出口,不料陸秀才竟絲毫不怒,反而很是沉穩的模樣,“你們這兩個婦人,不守婦道,忤逆不孝,真當這天下無人能治得了你們不成?淫.婦這般張狂,仗的誰的勢?”

“不知羞恥便罷了,親爹親弟弟都能轟出門來……今日我就讓人捆了你們沉塘,看誰敢說話?”他冷聲,見白惠嘴唇微動想辯什麼,便直接開口堵了她,“想問我憑什麼?嗬嗬,你來看看這人是誰,便知我憑什麼了!”

一句話說完,他轉頭看向同伴。

就見那幾個讀書人從樹後牽出輛馬車,掀起門簾,車裡顫微微走下個人來。

一個老頭兒,四、五十歲的模樣,滿臉滄桑。

“你,你……”這人一出現,瞬間,白淑和白惠如被雷擊,“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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