沸沸揚揚, 七嘴八舌,府台衙門口是裡三層外三層,整個兒‘喧騰’起來。
話說:什麼樣的傳言最引人入勝,讓人口口相傳呢?
一不是國家大事, 二不是聖人教諭……非常明顯, 就是‘花邊新聞’。
還越花花越好!
什麼張家‘長’,李家‘短’,公公兒媳,嫂子小叔……這等事, 麵兒仿佛誰都說不出口,然而,私底下傳的最廣的就是這些!
誰都愛嚼!
惠子和他嫂子那事……但凡讀過史的都知道真實性不大,他嫂子那年紀——大他將近二十歲, 惠子死的時候, 他嫂子都五十有餘了,還什麼梳子不梳子的?
由愛生恨——那是不可能的。甚至,如正史, 或是跟惠子同輩並出的名人聞錄裡, 惠子並不是被他嫂子乾掉的, 而且病亡。那些個市井傳言, 應是看不慣他的人編排,然而……
百姓們管你是真是假?反正有人說, 內容還很勁爆, 那就信唄!
反正惠子沒後人, 孟家在怎麼捧他,都不可能傾儘全力。
他這些花邊新聞,還真是挺有‘市場’的。
反正,大晉開國兩百餘年,所出那些聖賢名人裡,他算是知名範圍最大的那個。
就如,明明惠子是徐州人,活的時間還短,生平還不愛出門,一生沒離開徐州境,然而,就連北方百姓們都知道他是‘大賢’,就是托了‘知名度’的光……
因這個,像孫舉人和陸秀才這幫人,才能在短時間內將‘女四書、烈女傳’推廣開來。
不過,知其然,不知其所有然,百姓們隱隱約約是聽聞過惠子死因,然而,從來沒人這麼仔細給他們掰扯過,什麼‘嫂子、小叔子、因愛生恨’什麼的,哎呦,這簡直夠他們嚼一年的!!
日後田間地頭,樹下房後,他們可有啥說的啦!
絮絮叨叨,你一言我一我,百姓們擠眉弄眼,推胳膊拐肘兒,心裡頭對所謂‘惠聖’的那些個敬畏尊崇,仿佛瞬間消失了不少。
‘聖人’被拉下神壇,那麼他的言論就……
坐在衙內旁聽,姚千枝微微含笑,給姚千蔓使了個欣慰的眼神。
姚千蔓麵無表情,心裡琢磨著回頭把羅英調到身邊兒,那女子是真機靈,太會做戲了!
妝還畫的好,要不是她一直仔細盯著,都沒認出來!
“……肅靜,肅靜……”高坐大堂,一直看著事件慢慢發酵,足足沉默了一刻鐘的功夫,眼見百姓們那興奮勁頭兒慢慢落下來,有些疲軟的時候,周靖明突然開口。
他一說話,百姓們注意力瞬間轉移到他身上,連帶瞧見大堂跪著的眾人,想起還有場‘大熱鬨’沒看,精神集中,刹時激動起來。
“孫紹、陸遠,你兩人散播謠言、尋釁滋事、聚眾械鬥、蓄意傷人,當真枉讀聖賢書,今日本官判定,罰你二人囚刑三年,除身上功名,永不祿用……餘者從犯,禁三屆科舉,罰責二十兩,杖責五十……”緩緩開口,周靖明下了判斷。
一字一句,罪名、責罰兜頭砸下來,就如同落雨一般。
囚刑、杖責、罰銀、除功名……
前三者到罷了,做牢挨打、丟臉傷身,但,除功名……
這簡直是活捅人腎好嗎?
讀書人啊?十年寒窗沒凍死,考個功名容易嗎?大多數都是讀了半輩子,連個童生都考不中。秀才就是老爺,舉人那是貴人。陸紹和孫遠年紀都不大,完全稱得上少年才子,這回出來是想立功……正所謂: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寒窗苦讀數十年,三更睡五更起,都熬早衰了,哪個傻貨是因為情懷?
十年讀書想做官,千裡求官為一財……功名讓抹了,他們還有什麼指望?
周靖明是四品府台,姚千枝是一品總督,這兩人上折子進言,朝廷哪有不允的道理?就連豫親王,恐怕都不會出麵保他們……
功名肯定要回不來啦!
而且,五十大板,還要蹲三年大獄,甚至……孫紹和陸遠徹底絕望了。
當然,絕望的不止是他們,還有跟著他們跑來鬨事的讀書人們。
周靖明做事是真絕,孫紹和陸遠這兩個有功名的被擱掉,而餘下幾個,他同樣沒放過,朱砂記錄在案,直接禁三屆科舉!
科舉啊,三年一次,禁三次——生生就是九年!
這麼長時間,夠餓死他們幾個輪回了!
讀書人們麵如死灰。
周靖明跟沒看見一樣,開口吩咐左右,“行刑。”
“領命。”衙役們齊應聲。
拽著枷拖著棍,他們如狼似虎的衝上前,不管是讀書人還是農夫們,有一個算一個,拖住按在木凳裡,就開始拽腰帶扒褲子,黑亮亮板子舉起,白花花屁股露出……
‘啪啪啪啪……’喊叫痛嚎不絕於耳。
讓打的都沒人動靜了。
到是圍觀群眾們看的挺興奮,讀書人啊,都斯文漂亮,白白淨淨,那皮膚細膩的,跟大姑娘有的一比!
比自家那粗糙黝黑的爺們/婆娘強多啦!
不看白不看,反正不要錢!
跟讀書人的待遇差不多,農夫們同樣扒褲子打板子,脖子粗的黑木,兩頭鑲銅扣兒,衙役兩臂高舉,脖子鼓著青筋,黑木板揮舞著完美的弧度,將人打的哭爹喊娘。
農夫們哭,並不是因為疼,而是他們被罰了銀子!!
每家二十兩,還得蹲一個月的班房兒。
如果硬挺著不交銀子,那就拴著脖子送銅礦裡賣苦力了。
基本有來無回。
此等懲罰看似不重,然而……二十兩白銀,幾乎是一個普通百姓家十年的積蓄了!
還得沒經過什麼大難風浪的家庭。
不過這等挨打損財的‘寬恕’,隻給了沒傷人的農夫們,那幾個按著白淑,差點要她性命的,有一個算一個,全都沒得著好兒。
打架鬨事和傷人性命的罪名,肯定是不能一樣的。
刺字發配,通通押到關外草原砸石頭建城去啦!
黑漆漆的字‘罪’字刺在額頭,一輩子茫茫草原,有家不能還,且,砸石頭建城是跟賣到礦山當苦力差不多待遇,他們還是犯事發配的,基本就是走上一條直奔‘沒命’的通道了。
說了惠子一通‘花邊新聞’,府台大人責罰如此嚴厲,二十兩啊!那哪是少?南邊逃過來的流民,頂門立戶的爺們漢子,二十來歲正能賣力氣的不過四、五兩。十四、五歲黃花大閨女差不多同樣價錢……
二十兩,五個大活人啊!
還打了那麼多板子,瞧瞧衙役老爺那股子狠勁兒,屁股都打爛了,且得花銀子治,好生養著,起碼兩、三月間不能乾活兒,呦!對了,還得蹲一個月的班房兒呢!
算算一個弄不好,趕不上秋收啦!
真是!!
唉,這點閒話竄的,便宜沒占著不說,老底都快虧沒了。
農夫們幾乎悔斷腸子。
可惜沒用,誰都不會可憐他們。按在堂中被打了個稀爛,渾身軟榻榻,鮮血淋漓的看著幾乎沒有人樣了。偏偏衙役們絲毫不停頓,拽著他們脖子,拖死狗似的拖下堂……還得問清家門罰銀子呢。
二十兩,挺多的呀。
“退堂~~”隨著血肉模糊的‘一團團’消失堂後,周靖明拍案高聲。
聽了‘花邊新聞’,看了白花花的屁股……百姓們同樣心滿意足的各自散去,興奮勃勃開始走家竄戶起來。
不過一夜功夫,這件事就傳遍了整個晉江城。
隨後,五天時間,沸騰充州……
半月有餘,走遍四州……
像編戲、請說書人……等等被動追到各地的‘科譜’方法,哪能跟這樣自發自動,百姓們寧願少睡覺,都忍不住四處竄閒話的‘病毒式’宣傳呢!
尤其,待得一月囚刑期滿,農夫們被放回來,親眼瞧見他們那個慘狀——大多妻離子散,家破人亡,甚至是莊村長,兒孫滿堂,六十有餘的老者,都被兒孫們嫌厭,從‘高高在上’的一村之長,落到睡牛棚,被孫子翻白眼的境地……
怎麼不讓人暗自驚心?
“咱們戰神娘娘就是女子,不愛看這樣的事兒,日後且得驚醒著些呢。”就有那明白人,看得清楚重點,開始提點親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