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太後——自下令善柔公主和親黃升後, 她那個名聲啊, 就一直沒緩合過來。
百姓們是健忘的, 公主嫁了,基本沒人在提這茬, 然而朝臣和貴戚們, 得了這般天賜的霸權機會, 他們怎麼可能輕易放過?
都恨不得打壓的韓太後深宮不冒頭,好從此獨霸小皇帝呢。
至於本該跟韓太後同氣連枝, 一脈相承的韓家和韓載道, 因為那些內情和微妙關係, 他們到是有些退了。
或許這些年的‘韓半朝’生涯, 那些權傾朝野的日子,並沒有想象中的美好,這一年半載裡, 韓載道意外收斂起來,整個人低調不少。
不止是他,就連外戚黨都韜光養晦進賬琮。
當然,不是說完全退下來, 韓載道已經被架到那位置上, 想徹底放下是不可能的。然而, C位——他確實是不站了。
如今朝廷裡正火熱的是喬閣老。
他是中立派。
而韓太後是小皇帝的親娘, 小皇帝已經快十五了, 明年就要選秀挑皇後, 馬上就能親政了, 偏偏,他還特彆依賴韓太後,甚甚都聽她的,連玉璽都放慈安宮裡。而韓太後……聲名狼藉。
身後跟著縮起來的外戚黨!
韓載道退了,保皇黨沸騰起來,勢力越發展越大,然而雲止走了,萬聖長公主是婦道人家,且打根兒上沒心思摻合這些……
原本朝堂裡如霍言那般真心君忠愛國的,都韓載道殺的殺,流的流,餘者對眼前局勢冷了心,沒誰真往出冒頭,於是,本來走鋼索般,艱難保持著平衡的中立派喬閣老,可不就脫穎而出了嗎?
騎牆是個技術活兒,真心挺不好乾的。平時看來左右逢源,誰都不得罪,然而,到了如今這場麵,喬閣老算是扯著蛋啦。
疼的他老臉鐵青。
至於,明明這麼多年騎牆騎的好好的,怎麼突然蛋就不舒服了,那就得問問宣平候和喬蒙了。
古今都有不孝子,坑爹坑爺爺什麼的,不用太平常。
喬蒙都混進楚敏書府,口口聲聲‘小主子’了,喬閣老怎麼可能不蛋疼呢?
畢竟,被架起來這種事,說是水深火熱,安全指度太低,未來沒指望,但是……權利是真的有啊!!
就看看韓載道張狂的那幾年……權傾朝野韓半朝,連宗室都要避其鋒芒。
“您的意思,是讓人進言太後娘娘嗎?”喬蒙看著楚敏,滿麵沉思之色,“到也是個辦法。”
韓太後如今的處境……真是說好不好,說壞不壞,自己聲名掃地,兒子大了。韓載道退了閃她一道,兒子大了。朝臣們抵觸她,不願意讓她出後宮,兒子大了,還聽她的……
然而,兒子大了,一點都沒懂事!!
還是愛玩愛鬨,政事半點不懂,韓載道一退,沒人給細心講解了,內閣遞上來的折子,韓太後除了蓋印外,提不出任何置疑,她根本就看不明白。
甚至,就連蓋印都得悄眯眯的,畢竟,萬一內閣朝臣們發現這印不是小皇帝蓋的,怕是要噴死韓太後的。
“韓載道見機不對暫退了,把韓太後扔在那兒,不尷不尬的,她身邊需要一個強援,姚千枝是最好的選擇……”楚敏就說。
韓太後對姚千枝是有恩的,當初,姚千枝來燕京求官時,不過區區四品提督罷了。能得總兵位,甚至後來任兩州總督,協管四州,都有韓太後出力——當然那個時候她是沒有辦法,不給不行——但是,這位給的知遇之恩,姚千枝得認。
畢竟,千裡馬在神俊,若沒有伯樂慧眼,都不過拉車的命。
姚千枝是韓太後的嫡係,哪怕姚家軍單方麵不承認,然而,韓太後確實是這麼認為的。
遇見危險了?困局了?小皇帝明年都要選秀了,韓太後把嫡係招到身邊來,這不是很正常的操作嗎?
“若韓太後出手,確實可行,然而,誰來提呢?”喬蒙皺了皺眉。
楚敏抬頭看他。
喬蒙一怔,小心翼翼的問:“小王爺的意思是……“我嗎?“但……家父和屬下的身份不好進宮啊,家母的話……恐怕不方便。”他娘還不知道他和爹投靠了豫親王呢。
楚敏不鹹不淡的道:“你二嬸是宗室郡主。”
“呃,這,小王爺,屬下家裡……”親娘都不知道,不好指派了,二嬸?嗬嗬,他二叔坐鎮翰林院,學子滿天下,精的猴兒一樣,如果不是他爹真的挺沒用,無甚大能耐,而他存在感薄弱,確實沒幫楚敏做過什麼大事……恐怕早就讓家裡人察覺了。
就他爺爺那脾氣,最近被逼成了領頭羊,正正經經的喬‘閣老’,多大的喜事啊。都急的一宿一宿睡不著覺,眼看半禿了,要是讓他老人家知道,他和他爹還摻合了宗室奪位……說白了就是造.反的事……
他爺估計能把他爹打死,然後全家丁優。
然後,他爺在因晚年喪子一病不起什麼的,直接告老還鄉,全家悠然田間。
喬蒙那一臉沒出息的樣兒,楚敏真是挺看不過眼,眸間閃過一抹厭棄,然而,喬蒙姓喬,是宣平候世子,喬閣老嫡長孫,不管人品能耐如何,有些人,出生就帶著金飯碗。
“那就讓世子妃走一趟。”他沉聲,冷淡的吩咐。
宣平候世子妃——喬蒙的嫡妻唐氏。
唐氏是五城兵馬司指揮使唐倪的姐姐,而唐倪是豫親王的人,他續娶的老婆,就是豫親王庶女,而他被‘病逝’的嫡妻,就是霍錦城的大姐。
不過,唐倪手握兵權,在燕京一慣很低調,他和豫親王的關係根本沒暴露,楚敏並不想因為這事把他顯出來,便很自然的吩咐了喬蒙。
聽聞,喬家那守寡的孫女頗得姚千枝看重,而他和父王早晚要掀一場惡戰,坐坐那九五之位,喬閣老明哲保身就算了……彆最緊要關頭,需他家助力的時候,他帶著全家在跑了!
孫女早早跟姚千枝勾扯上,誰知道這是不是喬閣老準備的後手呢?
而他……垂頭瞧瞧自身,在展眼望望喬蒙,豫親王府,他們這一方勢力,是不是喬閣老準備的另一條退路?
那是個白毛老狐狸,他的心思,真心猜不準。
“我會讓宮裡人相助,此事就勞世子妃走一趟了。”楚敏麵上笑著,眸光凝重。
真忠心,就要表出來。腳踩兩條船,隨時能撤走什麼的,那是想都彆想,往常局勢不同,他能允許喬蒙隱在幕後,如今,他父王那邊已經把韓太後的身份給查準了,就等著找機會圖窮匕見呢!他在不能容忍喬蒙左右搖擺。
想投靠,就拉著宣平候府一起,擺到桌麵上,顯在陽光裡,單喬蒙一個人的份量,根本不值得楚敏花這麼多心思。
“這,這,小王爺……拙荊恐怕……”喬蒙麵色微凝,多有些猶豫。
這些年,喬念瑩沒斷了跟娘家的聯係。姚家軍裡,她很有幾分臉麵,姚千枝挺看重她這件事,宣平候府人人皆知,姚家家發展的那麼好,要說喬蒙沒有把北地當條後路的心思……都不是傻子,誰信啊?
召姚千枝進京,這不是個好活計,人家那兒正發展呢,離開做什麼?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他老婆進宮進言,怎麼可能不露出風聲……
能把皇權、外戚、宗室都維持著關係的女人,真被召來燕京,喬蒙不信她查不出來是誰坑了她!
“此事托勞喬卿,為難了?”楚敏笑容微斂,目光冰冷。
被瞧的寒冰入骨,透著心兒的寒,喬蒙哪敢推辭?心裡苦的不行,嘴裡丁點不敢露,掀袍子屈膝,他隻能表忠心,“能為王爺效力,萬不敢說為難兩字。”
“此事交給屬下,定當竭儘全力。”喬蒙跪地高聲。
就差對燈起誓了。
楚敏看著他,矜持的站起身,他抬手虛扶了喬蒙一把,沒說話,麵上微微露出一絲笑意。
——
商談完畢,喬蒙披著連帽鬥篷,悄無聲息的從豫親王府角門出來了。
一身漆黑,躡手躡腳,那舉動姿態,真跟做賊偷人似的。
渾身汗濕,大夏天的背後直冒涼氣,小廝攙扶著他上了馬車,一路往鎖頭胡同去了。
他在那裡有個兩進的院子,養了百花樓贖出來的花魁,她身份卑賤進不得府裡,偏喬蒙又愛得很,就安排在這裡,算是外宅,喬蒙‘行蹤不定’,每每出來‘商量事兒’,還得裝扮的跟個‘小黑’一樣,外頭自然得有休整的地方。
馬車進了鎖頭胡同,那花魁早就習慣自家男人隔三差五玩個變裝,神神秘秘了。吩咐下人打水洗臉換衣裳,給備了熱菜湯飯,服侍著他歇了個晌兒,醒來後兩人耍鬨了一陣,喬蒙鬱氣全消,精神抖擻的回宣平候府啦!!
一進府門,迎麵就撞見了喬閣老和喬茴。
此二人剛剛內閣‘下班’,正有說有笑往二門裡溜噠呢。
“這大熱的天,出門做甚了?”彆看歲數不小了,人家喬閣老眼神正經不錯,一眼叨中心裡有鬼,並不想上前請安的喬蒙,對他招了招手。
怎麼這麼寸!!喬蒙滿心叫苦,腳步還不能停頓,上前幾步來到喬閣老身邊,他斂身,恭敬的道:“孫兒見過祖父。”
“嗯。”喬閣老含笑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