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辰,尋我什麼事兒啊?”叮囑護衛看緊門戶,姚青椒邁步進門檻,張口就問。
胡雪聞言回身,眉眼輕緩,“到沒甚大事,這不是要選秀了嗎?長公主那邊尋我過去說話,想來是怕主公還記仇……”
朝廷要拉個地方巨擎進宮做妃,這事其實挺拉仇恨,且多少有點看不起人的意思,哪怕沒成功,讓長公主拽回了‘正常操作’——壓質子……但,事情發生過就是發生過,姚千枝不可能不知道,如今選秀已經開始了,長公主唯恐姚家軍想起那事兒,心裡不自在……自然還是要安撫的。
反正,她跟姚千枝沒撕破臉,該怎麼相處就怎麼相處。
萬聖長公主是一點沒感覺到不自在。
到是胡雪頗有些哭笑不得。
“身居高位的人,哪個沒有幾張皮?人家把我算計做‘質’……我都怎麼樣呢,你到不自在了。”姚青椒調侃了一句,拽著胡雪上前坐定,嘴裡說著,“不礙的,往日如何,如今還如何!她喚你了,你就上門,該說說,該笑笑。”
“你看我,進得京來最先拜訪的就是她,有雲緩之在姐姐那壓著,她就不能把我拒在門外,我想‘請’她帶我麵見太後,她不是都沒拒絕?”
姚青椒第一次覲見韓太後,就是找萬聖長公給‘開’的路,否則,她哪能有一天三遍遞牌子的‘待遇’?
內務府早把她打回來了。
“燕京宗室,萬聖長公主就是最粗的大腿,咱們拽著她褲角扒著就是,反正她礙著兒子,就算不耐煩,也不敢往下踹咱們。”她抿著嘴兒樂。
“你們啊,真是……”胡雪歎氣,都不知該說什麼好,搭拉著眉眼,她緩了好半晌兒,才道:“青椒,你說此回選秀……”
“選秀!”這兩字一入耳,猛然想起唐暖兒,姚青椒眉頭狠狠一皺,手‘啪’的拍向桌案,“怎麼了?”胡雪嚇了一跳,不由連聲追問。
“唐家姑娘,就是暖兒,她那爹娘把她……”姚青椒歎了口氣,將慈安宮內經曆的情況敘說一遍,蹙眉道:“我聽韓太後那意思,暖兒應是被內定了……”
而且還不是皇後,不過四妃,甚至是嬪位罷了。
“什麼?”胡雪大驚,突的站起身子,她屋裡來回打轉,口中焦急道:“這,這可怎麼辦?就唐家姑娘那性子,進宮不得讓人欺負死?小皇帝那麼頑劣,哪裡是良配?且,且……”
她家主公早晚要推翻晉國,登基做主的,姚家軍一門心思奔著造.反來。日後成功了,唐暖兒一個前朝遺妃,這怎麼弄啊?
到不是容不下她,有霍錦城在衣食富貴儘享,但……身份實在太敏感尷尬了,一個弄不好,孤身一輩子不說,旁人都不敢接近她。
那樣的日子,就算錦衣玉食,想來都不會好過。
“不行不行,這不行。”胡雪連連搖頭,“得想法子把這事攪黃了。”
姚青淑就苦笑,“怎麼攪?人家姓唐,送她進宮的是她親爹繼母,咱們哪裡來的立場攪合?要說是正經選秀,咱們尋人弄個一差二錯,讓她直接落選,這到簡單。可如今,他家跟宮裡有了默契,小手段就不好使了,咱們總不能讓她‘毀容失.貞’吧?”
真弄到那程度,就憑小姑娘那性子,都不用彆人說什麼,她自個兒就受不了了!
“那怎麼辦?把人偷出來運回北地?”胡雪把臉皺成一團。
姚青淑歎氣,“我以前不是沒試探過,她不願意!”
小姑娘打小燕京長大,很少離府,她娘死的時候,她不過六、七歲的年紀,對外家印象不深。哪怕姚青椒和人家在親近,要小姑娘孤注一擲,不拘假死還是‘私.奔’,背家棄族跟她們回北地……
嘖嘖,可能性真的不大。
畢竟,就世家貴女而言,進宮當嬪妃這選擇——其實是正常操作,她們顧忌這個那個,然而,人家唐小姑娘從小接受的就是如此教育,未必真不願意。
且,就算排斥。排斥到什麼程度?願不願因此遠走?這都是個未知數。
“那……先尋個機會問問看?”胡雪一臉遲疑。
“嗯,這事我來做。”姚青椒點點頭,沉吟半刻,複又道:“還是給霍師爺送個信吧,把燕京情況跟主公彙報彙報,要選秀了,楚敏開始活躍起來,許是豫州那邊要有什麼動作,送個信兒,讓主公有個心理準備。”
“送信是一定的。”胡雪應聲,隨而詫異,“不過,你說楚敏活躍……他怎麼了?”
“要舉行什麼詩會,逼人站隊呢。”姚青椒就把楚曲裳說那話重複一遍,最後道:“還要邀我……看來是有點想法!”她嘖嘖兩聲。
“嘶?想法?什麼想法?收賣你?”胡雪蹙眉,琢磨兩琢磨,突然伸手拍打了姚青椒兩下,忍不住笑問,“說來,青椒啊,若他真想收賣你,你有沒有那個心勁兒反一把主公,投靠到豫州那派?”
這話要是問旁人——不拘孟央還是喬氏,哪怕最早跟姚千枝的霍錦城呢,那都是誅心之言,偏偏姚青椒皆生所願是做個紈絝……
“我是‘姚’家姑娘,主公是我親姐姐,我投靠豫州做什麼?楚家能給我個甚?哪怕同樣爵位,我有姚家長公主不做,偏偏當楚家的?我傻不傻?”姚青椒推了胡雪一把,翻了個白眼兒,“再說了,反水多麻煩,靠了豫州派,他們不得玩命使喚我,裝模做樣,提心吊膽的多累啊,哪有如今輕鬆?”
一邊享受富貴榮華,一邊就把事乾了!
“我看,終歸結底你就是嫌累吧。”胡雪刮著臉笑她。
姚青椒絲毫不以為恥,“你知道還問。”
兩人一邊說笑著,一邊輔開宣紙,研墨提筆,仔細把京城事宜寫了個清楚,一封姚千枝敬觀,一封霍錦城親啟,都封上火漆,好生放進秘匣裡,在扣了鎖,這一係列做罷,胡雪才抬頭問姚青椒,“楚敏那詩會,你到底參不參加?”
“本來不想去,嫌麻煩。不過仔細琢磨琢磨,還是應該看看的。”姚青椒頭都沒抬,嘴裡隨意,“燕京裡這些朝臣們,姐姐雖然不大看得上,日後不用他們,但是,終歸心裡得有準兒,看看他們腳根歪到哪邊。”
“那行,這事你看著辦吧。”胡雪點頭認同。
兩人商量完畢,拿著秘匣出書房,胡雪往湖邊給薑母請了個安,隨後,便準備將秘匣送走,誰知,剛剛出了北伯候府的大門,小桃花就找了上來,說是有事尋她,姚青椒見此就把她放走了,拿著秘匣,自個兒往城北走了。
——
姚家軍在燕京有三個‘基地’,其一自然是北伯候府,其二則是萬聖長公主府附近的三進宅子,那是胡雪和小桃花等人居住的地方,其三就是城北貧民區一處小小院落,那裡,是安全部的秘密據點。
姚青椒來的就是此處。
當然,出府之前,她還把那身華麗到極點的衣裳脫了,換了身普通青衫,白底長裙,從角門偷摸出來,坐著馬車一路往城北貧民區來了。
當然,那馬車同樣很低調兒。
來到據點,把信交給安全部的人,仔細叮囑得八百裡加急,得了肯定答複後,才放心的轉身離開,預備回府休息。
這一天鬨轟轟的,可把她累壞了。
俊馬揚蹄,‘踏踏踏’的走,初春暖風過耳,吹的姚青椒昏昏欲睡,她掀起車簾兒,趴著窗框往外看。
她不是大家閨秀,沒得什麼‘行不露足、笑不露齒’的規矩。
揚著臉兒趴窗戶,她滿臉的似睡非睡。
困啊!
歪著腦袋,頭一磕一磕的點著,春風耳邊輕扶,姚青椒眼瞧就要睡著了,突然,她聽見有人柔聲喚她,“姚姑娘怎麼在這兒?”
“嗯?”姚青椒一怔,挺直身體揉眼睛,轉頭望過去……“嘶?楚世子?”她低喚,精神瞬間一震。
入目的情景,她窗戶邊,楚敏坐著高頭大馬,正含笑望她,亦步亦趨的跟著馬車,緩緩而行呢。
“打擾姑娘,真是好生巧。”他輕聲說。
姚青椒就蹙起眉,心慢慢提起來,語氣到添了兩分笑意,“確實湊巧的很,到沒想到竟遇了世子爺,您喚住小女,是有什麼事嗎?”
“無甚大事。”楚敏放鬆馬繩,令俊馬緩步跟著馬車,透過窗戶看姚青椒,眉眼說不儘的溫柔,口中輕聲,“就是遇見了姑娘,過來打塊招呼罷了。”
“真真不敢當,怎敢勞動世子。”姚青椒連連擺手。
“姑娘太客氣。”楚敏笑的更暖了,“相請不如偶遇,今日既是有緣,我到想請姑娘飲杯香茶,不知肯否賞臉?”
當街邀請閨閣未嫁女喝茶,這做法說真的挺不尊重的,楚敏這麼做,明顯是沒把姚青椒當成真正貴女淑媛看待,且……
仔細上下打量,就見窗外那端坐俊馬上的身影——斯文白皙的臉滿是溫和,高挺鼻梁,眉目清秀,高挑挺拔的身材,繡著雅致竹葉邊兒的白衣文士衫,陽光映在楚敏身上,渡著一層金色的光暈,看起來真是優雅又瀟灑。
眸子裡俱是溫暖笑意,他看著姚青椒,仿佛眼裡隻有她一般。
身份高貴,相貌不凡,堂堂親王世子做出這副模樣,當街攔住她,這是想要……姚青椒暗下撇了撇嘴,“既是世子爺相邀,小女哪敢拒絕啊!”
人家沒把她當好人家的閨女看,她到不是不生氣,不過,喝茶杯罷了,誰怕誰啊?她一個丫鬟能得王府世子做陪……
嗬嗬,到底誰占誰便宜?
要知道,楚敏這相貌,在燕京都是頭一份兒的,而她,唉,最近吃的有點多啦!
捏了捏兩圈小肥肉的肚子,她笑眯眯的望過,伸出手,“世子爺,請。”
“姚姑娘,請!”楚敏嘴角抽搐著,打馬往前走。
麵上春風佛柳,客客氣氣,心中暗自鄙視不止。
到底根腳不正,丫鬟出身的玩意兒,竟連一絲矜持都不講,當街就能被個外男約走。
果然不知廉恥。
暗裡唾棄,他垂了垂眼簾,遮住眼底輕蔑之色。
馬車中,透著窗戶,姚青椒勾了勾嘴角,無聲嗤笑。
——
楚敏——豫親王膝下唯一的嫡子,出生既被請封,做了親王世子。
生長在豫州,他是從小四書五經灌出來的,本人還頗有天份,算是文武雙全之輩,十一歲進京做質,先帝還在的時候,他真是頗受過些苦楚,過了幾年誰都能欺負的日子。
不過,隨著時光流逝,他慢慢長大,豫親王的勢力越來越強盛,他在燕京開始如魚得水,儘顯從容。
甚至,哪怕遠離豫州,質居燕京,他在豫親王一脈的地位都絲毫沒動搖,幾個庶出弟弟被他壓的天日不見,頭都不敢往出冒,他握住燕京渠道人脈,穩坐釣魚台。
尤其是近幾年,大晉風雨搖飄,群雄四起,豫親王隨時準備推翻小皇帝,入主正宮登基龍庭,他這質在燕京的世子,就越來越重要了。
十六年的時光,他早就把根紮進這片土地裡,拔都拔不出來了。
二十七歲,一個男人最巔峰的年紀,旁人都是兒女雙全,而楚敏,膝下空空如野。
他到不是沒娶過妻,其實,早在十五歲的時候,韓載道借著小皇帝的口,給他指過一門親,是韓家旁枝的姑娘,夫妻倆好了兩年,那姑娘背地裡泄露豫州事宜給韓家,結果被楚敏察覺,喂了兩個月加料的參湯,那姑娘流產,血崩而死。
守了一年妻孝,豫親王那邊給他送來個繼妻,豫州大族孟家的姑娘,打小信奉女四書,端是賢良淑德,把楚敏當天神那麼敬畏伺候,在沒如此周全的,兩人夫妻四載,養下個女兒,不過,就在他倆女兒周歲的時候,孟氏繼妻病亡了。
原因嘛,就是楚敏突然發現他這繼妻跟豫親王側妃,竟有些千絲萬縷的關係,閨閣裡跟他庶弟仿佛還有點不清不楚的,他遠居燕京,調查不便,便想著一不做二不休,乾脆直接‘處理’了,到免了麻煩,端是簡單方便。
反正他倆膝下就一個小閨女,並非繼承人,除了並不妨礙。
連死兩妻,楚敏多多少少有了點兒克妻的名聲,他還故意表現的深情不舍,對前頭兩妻念念不忘,朝廷需要應對的敵人太多,就沒人想起給他續娶。
而楚敏,就是要這樣的效果。
連娶兩妻都不貼心,他打根兒上就不想在要個‘立場模糊’的老婆,隻耐心等著豫親王大業已成,他地位穩固後,在謀算子嗣之事,反正他是男人,哪怕四、五十歲都能令女子受孕,根本不需要著急。
娶過兩妻,膝下還有個女兒的楚敏,依然是燕京黃金單身漢!
不少閨閣少女的夢中情人。
這個身份,很方便他做事,就比如——現在。
尋了個清靜優雅的茶舍,楚敏將姚青椒請進雅間,兩廂對坐,點上薰香,飲著清茶~~
嫋嫋輕煙升騰而起,鼻端儘是幽然香氣,姚青椒跪坐軟墊,看著對麵楚敏修長白皙的手執著紫砂壺,淡黃色的茶湯傾斜著緩緩流下……
“呼~~”姚青椒噓出口氣。
就連她這麼不學無術的人,都覺得眼前這副畫麵,真是賞心悅目。
四目相對,談笑風聲,兩人品著香茶,用著細點,你來我往的‘寒喧試探’著,好半晌兒,閒聊似的提起選秀,楚敏突然歎聲,一雙滿含溫情的眸子專注望向著姚青椒,他道:“姚姑娘蕙質蘭心,姚李盛華,惜乎待字閨中,到讓我等男兒興歎了。”
這話說的脈脈含情,隱隱有幾分挑.逗之意,引得姚青椒這二十來歲還未成親的大姑娘麵紅耳赤……
心裡暗道:好小子,你敢調.戲老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