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先帝宮中的最終‘勝利者’, 朝臣民間的名聲怎麼樣且不論,最起碼,在後宮這個領域裡, 韓太後一直是處在‘獨孤求敗’的境界裡的。
她歲數較先帝小不少,還給先帝生了唯二的兒子,做嬪妃的時候,韓太後的待遇一直是最頂尖的——僅次先皇後——那會兒, 先太子文武雙全,妥妥的繼承人,而小皇帝還沒進學堂呢, 先皇後對她,同樣沒什麼太大惡意。
畢竟,小皇帝是‘小兒子’, 影響不了先太子,先皇後樂得大度~~
那時候,誰都想不到,不過一次出征,先太子就沒了命, 先帝先皇後僅隨其後,小皇帝幼年登基, 哪怕是被架著的, 但是, 在後宮裡——韓太後真的就是‘會當淩絕頂, 一覽眾山小’了。
先帝的妃嬪們, 不管受不受寵的,基本都被她打發到皇覺寺燒香念佛了,剩下那小貓三、兩隻,都非常自覺的閉守宮門,當自個兒是會喘氣的死人,誰都不敢礙她的眼。
韓太後——已經很久沒在內宮裡見過,裡敢跟她說說笑笑,討巧湊趣兒的人了。
當然,朝臣夫人們不算。
麵對一眾‘兒媳婦’,她心裡其實不太痛快,並不覺得如何喜歡。寡母幼子嘛,小皇帝寵愛個小宮女,她都橫眉毛豎眼睛的看不慣,更何況是明正言順來跟‘搶兒子’的女人,不管是徐皇後、韓貴妃、藍淑妃……哪個她瞧著都彆扭……
唯一的好消息,大概就是眾美進宮後,那小宮女就被她兒子甩在腦後,在想不起了。
“莆兒莫要鬨了,你已經是貴妃之身,莊重些。”被韓貴妃挽胳膊撒嬌,晃的頭都有些暈,韓太後皺起眉頭輕聲,眼底閃過煩躁之色。
就像姚青椒說的,韓太後和韓家的關係,真就是藕斷絲連,明明彼此厭惡,偏偏還要互相依存。此一回,韓家爭皇後沒爭過,讓徐國公得了便宜,韓載道便親自進宮來跟她扯了翻皮,硬令她裝病,著韓貴妃先行進宮,還強迫她把宮權供手讓人!
當然,做為韓家姑娘和‘小’兒媳婦,韓貴妃哪怕掌了宮權,同樣絲毫不敢怠慢‘婆婆’,日常用度都是最好的,但是,那感覺不一樣啊!
什麼時候,韓太後需要東西,不是自個兒派人到內務府取,而是需要‘彆人’孝順了?
聽起來就彆扭!
更何況……如果就是這樣,那就罷了,好歹她忍了就是,但是!!宮權歸了韓貴妃,她的‘日常’就很不‘方便’了!!
芳菲閣裡的那些‘公子’們的華服美裳,玉飾金雕……他們晝夜往返慈安宮的宵禁門侍……沒有六宮大權,韓太後想操作這些,是很麻煩的!!
而且,像今日這般,她跟皎月明明好好的,正甜蜜溫馨著準備膩歪一會兒,結果呢,偏偏有人不長眼來請安,還是天天來請,一天不落!
兒媳們什麼的,真是太討厭了!!
尤其是韓家的!!
餘光狠狠剜了韓貴妃一下,真是,就顯你孝順!
“內務府今日來請奏哀家,商量皇後吉服的用料兒,貴妃,如今是你掌六宮大權,這等事兒自是你來料理,怎地還問到哀家麵前了?”想起因為招韓貴妃進宮,她的名聲如今更臭一層,韓太後心裡就萬般的不自在,忍不住開口想懟。
皇後吉服?這四個字一入耳,韓貴妃身子都僵了!
她是承恩公府嫡長孫女,肆意無忌的活了十五年,最大的不順心就爭皇後失敗了,成了個‘貴妾’,哪怕是天家……然,但凡想想她日後生養下的兒女都成了庶出,天生矮徐氏女的孩子一頭,韓貴妃眼裡就直冒火。
就算祖父跟她保證,往後她肯能跟姑姑一樣,她的孩兒能登基做主,可曾經的卑微都是真的,史官會明明白白的寫,她的孩子是庶出!!
這個,哪怕是皇帝,都改變不了。
怎麼想怎麼不自在,幾乎都成了心病,韓貴後聽見‘皇後’兩個字就頭疼,哪怕她進宮的理由就是‘代年邁太後行權,迎皇後進宮’,但……皇後吉服什麼的,她恨不得撕爛了。
哪會有心思管?
到是那些狗卑奴,不過晚了幾日罷了,她們竟還敢稟到太後麵前?
內務府……韓貴妃眼神一厲,目光瞪視藍淑妃,這賤人的娘就是宗室郡主,想來,這是她給下的蛆了!
是又怎麼樣?藍淑妃一臉坦然。
她本來是想把這事捅到前朝,讓她爹找人叁韓貴妃一本的,誰知到被韓太後挑破了,這……是無心的?還是故意的?
韓載道和韓太後的傳聞到底是真是假?
若是真?韓太後到底提醒了韓貴妃。若是假?真想提醒,怎麼就不能找個背人地方,偏偏到要當著大夥兒的麵,給韓貴妃沒臉?
藍淑妃陷入沉思。
到有些進退兩難起來。
“帝後大婚乃國之重,差事交給你了,你就要好生的辦。於外,皇後母儀天下,乃天下女子典範,你自當尊崇。於內,她是後,你是妃,她是你的主母,你理應跪迎,更沒有怠慢的道理。”韓太後沉下臉兒,似是苦口婆心,又似教訓,“你是哀家的侄女,哀家疼你歸疼你,但是,就因這身份,你更該謹守規矩,自省其身才是。”
“臣妾謹領訓。”韓貴妃麵目僵硬著從羅漢塌裡起來,直邦邦的跪下來。
眼睛幾乎瞪出火,她都想吐血了!
‘跪迎主母’,這四個字真真戳她的命門,她窩火的想死。
“嬪妾謹尊太後娘娘懿旨,不敢有絲毫懈怠。”韓貴妃都跪了,藍淑妃等人哪敢坐著,俱都起身跪地,恭恭敬敬的‘領懿訓’。
青春正好的女孩兒,真真正正的貴族淑女,就這麼一排排的跪在麵前,隻露出個頭兒,韓太後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滿足,“不過白說幾句,看你們嚇的,都起來吧,不礙事的。”揮揮手,她臉色緩合了。
那話說的真對——懟人一時爽,一直懟,一直爽。
尤其是懟韓家人的時候。
想起每每進宮請安,她那名義上的生母韓夫人時而鄙夷,時而不屑的眼神,在想想她的親孫女就落在自個兒手裡,任她揉圓搓扁,韓太後簡直通心舒暢。
在沒有那麼痛快。
“謝太後娘娘寬厚。”見韓太後笑了,眾妃這才起身,重新坐下。
不過,經了這一場亂局,連韓貴妃都被懟成這樣,她們到不敢隨意,連一慣維持‘耿直火爆’脾氣的吳美人都縮了,討好陪笑臉兒的音調都減了不少,更彆說旁人了。
韓貴妃佯佯不快,藍淑妃想的太多,餘美人一慣孱弱,跪了兩把汗都下來了……至於唐暖兒,嗬嗬,自進慈安宮,她除了兩句‘太後娘娘千歲’外,一句多餘的沒有。
誰都不說話,吳美人討巧湊趣兒的聲音沒人捧場,到顯得突兀而尖利起來。
慈安宮的氣氛,逐漸變的尷尬。
“罷了,萬歲爺快下朝了,你等便先退下吧。”一臉無趣的模樣,韓太後揮走把她們打發了。
妃嬪們同樣鬆了口氣,起身告退。
邁過慈安宮正門門檻,眾人步行著走出院落,原本一馬當先,跟‘炮仗’一樣行在最前頭的韓貴妃突然停住腳步,腰杆筆直的背對著眾人。
雖然沒露正麵兒,但瞧那她緊握的拳頭、‘倔強’的背影和越發凝重的氣氛,大夥都能感覺的出,她有多生氣。
那感覺,簡直就跟坐在火山口一樣!
沒人想捅馬蜂窩,且韓貴妃份位最高,她不動了,眾人自然止步,餘光左右瞧著,俱都無聲。
“賤奴!!”突然轉過身,韓貴妃臉色鐵青,眼神利刃般的掃過,刮的眾人臉皮都疼,掃視一圈,似乎認準目標,她大步流星的衝著唐暖兒過來了。
“啊?”唐暖兒一時沒反應過來,都嚇麻爪了。
“誰允你直視本宮?”一聲厲喝,韓貴妃躍過唐暖兒,衝著站她背後的單嬤嬤的臉,狠狠一個大耳光扇過去。
‘啪’的一聲脆響,單嬤嬤被扇的原地轉了半圈兒,整個人都懵了,然而,本能還是讓她下意識的‘卟通’跪下。
膝蓋碰青磚,那脆生生的動靜兒,聽著都疼。
“娘娘恕罪,奴婢該死。”忍著疼,單嬤嬤含糊著求饒。
“賤奴!”一個耳光並沒有讓她消氣,韓貴妃抬腿踢過去,直接把單嬤嬤給踹翻了。
十五歲的小姑娘,氣力本來有限,不過,誰讓單嬤嬤原本就受了傷——她那牙還沒好——韓貴妃一耳光正扇她痛處,疼的她腦子都木了,一點反抗的心勁兒都沒有。
“嬤嬤。”唐暖兒驚呼一聲,眼淚都含眼圈兒了,幾步衝上前,她立到單嬤嬤身前,死死擋住還想出‘腳’的韓貴妃,“娘娘,本宮的下人,本宮自會管教,輪不到你教訓!”頭一回,她瞪著眼神,直視了韓貴妃。
哪怕說話的聲音依然底氣不足,身體還有些顫抖,但是,她還是站出來了。
護住了自母親去逝後,便一心門思照顧她,愛護她,為了她,甚至敢對抗繼母的‘半個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