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非常的明顯的表態——把兒子的未來全都交給了女兒。
一旁,薑氏抿抿唇,下意識的蹙了蹙眉。
姚千枝瞧了她兩眼,沒理會,而是轉回笑,溫聲對姚小郎道:“明逸,等過了大年,姐姐要到相江口打杖,燕京這邊怕是分不出心神來管,國子監的局勢挺複雜的,我怕你應付不來,先留家裡跟祖父和父親進學,仰或,姐姐給你尋個可靠的先生,你覺得哪樣好啊?”
“我,我在家跟祖父和父親學就好了,我如今連四書都沒讀完,進國子監聽不懂的。”姚小郎小聲說著。
“那好,姐姐就聽明逸的。”姚千枝就點頭應了。
姚小郎明顯很激動,小圓臉一直都是通紅的。
屋裡一眾,見她們姐弟相處的似乎……還挺不錯,俱都暗自噓出口氣。
既然給了個‘逸’字,那就是許了未來,隻要好好教養小郎,呃,是明逸,莫讓他生出什麼不好的心思,那麼,他們應該就不用擔心未來會出現‘姐弟相殘’的畫麵了。
姚敬榮和季老夫人對望一眼,慢慢放下了從姚小郎站穩,不會輕易夭折後,就一直提著的那顆心。
不過,坐在薑母身邊,薑氏瞧瞧傻笑的丈夫,和一坐一立,看起來還挺和諧的兒女們,微微蹙著的眉頭,一直沒鬆開。
——
臘月二十八的小宴,就在一種說不出是什麼滋味的氣氛下結束了。
姚千蔓和姚千枝喝過湯,便自去了書院,誰都沒太把姚明逸當回事兒。
如今的天下,還是大晉的江山呢。姚千枝都要琢磨著要娶雲止了,區區一個弟弟,提防歸提防,太放心裡,就未免小家子氣了。
姚家那麼多男人呢,她要個個都當成未來政敵看待……她忙的過來嗎?
正所謂:打鐵還需自身硬,隻要姚千枝保持強勢,一路向前,什麼弟弟、男人、前朝、舊嗣的,通通都得給她讓路。
若哪個不長眼敢攔,直接碾碎就是,並不值得放多少心思。
“千枝,你決定過了年就打?”來到書房落座,捧著茶碗,姚千蔓輕聲問。
很明顯,她同樣沒把小宴那場風波放在眼裡。
不到十歲的孩子,溜溜放她們眼皮底下,如果都這樣了,還能讓她們晝警夕惕,那……她們乾脆彆打天下了!
喝水都能嗆死呢!
“不錯,山不來就我,我就去找山,南寅到燕京都一旬,新船藏相江北岸快兩月了,沒完沒了的耗什麼……豫親王既然不來,我就去打他。”姚千枝搓搓手,笑出一口大白牙,“新年新氣相,豫州主帥既然不在,我就試試,看能不能占點便宜。”
“人家主帥為什麼不在?你難道不知道?”姚千蔓嗔她一聲,調侃兩句,隨後便正色,“如何打仗這事,我便不多嘴了,左右你有分寸,燕京這邊就交給我,後勤是絕對沒問題的,不用你掛心。”
“你辦事,我自然放心。”姚千枝就笑笑,大刀金刀靠坐太師椅,目光如炬盯著沙盤,一字一頓的道:“豫親王,洗乾淨屁.股,等著你爺爺我吧。”
——
明月當空,白雪如席。
攝政王府小宴散了,姚家眾人伺候著姚敬榮和季老夫人休息,幾房人各自散去,三房姚天達親自把老丈母娘‘撮’進院來,“嶽母請來相商……”麵對薑母,他滿麵凝重的道。
“哦?!哦,姑爺有什麼事啊?”薑母整個人拘促著,還有點迷糊。
一旁,薑氏瞪著丈夫,嗔他道:“你嚇唬我娘做什麼?她是好心,並不懂那些亂七八糟的,小郎是她親外孫,說兩句怎麼了?她是好心。”
“青梅,沒人說嶽母不對。”隻是好心會辦壞事罷了。
姚天達苦笑著。
薑氏便不說話,臉頰鼓鼓,仿佛生氣似的。
“怎麼了?我說錯什麼了?”薑母左右看看,扯了扯女兒袖子,表情很是惶恐不安。
“明逸,天不早了,跟你湖哥哥睡覺去吧,明兒還早起呢。”窺著三房人舉動,鐘老姨奶走上前,蹲身摸了摸姚小郎的頭發,往前推了他兩步,“巧兒,帶你兩弟弟回屋吧。”
隨後,轉頭叮囑女兒,“夏滿,你看著點孩子們。”
“哎。”鐘氏連忙點頭,把三個孩子攬到懷裡。
“走吧走吧,我跟你娘說兩句話。”鐘老姨奶揮手驅趕。
薑正就便恭了恭手,帶著妻子兒女,並姚小郎離開了。
“哎……”薑氏瞧著,出聲想喊。
鐘老姨奶一把攔住她,滿是皺紋的臉對著姚天達,“正兒他姐夫,我老嫂子歲數大了,腦子拐不過彎來,咱們有話慢慢說。”
一手拽著薑氏,一手拉著薑母,她抬步就往正屋走,嘴裡還道:“來來來,這外頭大雪下著,怪冷的,有事咱屋裡說。”
彆瞧這麼大歲數老太太了,鐘老姨奶勁兒還不小,薑家母女彆彆扭扭的,竟然都沒掙巴過她,隻能隨著她的力道往前行。
姚天達怔懵懵看著眼前這一幕,有點反應不過來,但是,丈母娘和老婆都讓人拽走了,鐘老姨奶動作那麼快,他都來不及問什麼,隻能急步跟著。
幾人就這麼進了屋。
一步邁進門檻,伸手先把薑母按坐下,鐘老姨奶回身看姚天達和薑氏,未等他們開口,便先聲奪人,“他姐夫,大梅,今天這事兒,按理,我一個靠你們得嚼食兒的外八路老太太,不該多嘴多舌的討人嫌,隻是,我跟你們嶽母娘相處了這麼多年,對她算是了解的……”
“活了許多年歲,我不敢說多能耐,好歹看的多,經曆的多,托大說你們兩句,你們覺得有道理就聽,沒道理就當我放屁了。”
“鐘老姨,看您這話說的,您是長輩,您有話直管教訓就是。”姚天達滿麵疑惑,然而,態度依然很客氣。
不得不說,他真是挺好的人,哪怕鐘老姨奶跟他……其實一點關係都沒有,但是,到底年歲在那兒,他還是保持著對長輩最基本的尊敬。
“那行,他姐夫,你這麼說了,我就討嫌多兩句嘴。”鐘老姨奶就道,一手依然按著薑母的肩膀,她把目光轉向薑氏,“青梅,滿夏進薑家門的時候,你已經出嫁了,咱們娘倆兒沒相處多長時間,我不大知道你是個啥兒樣人,但是,你娘……我們老姐倆住了三、四十年,扒她的皮,我能認她的骨……”
她說著,一雙混沌的老眼突然厲了不少,“你娘是個糊塗的,小郎那事,她就是憋心裡了,總會先跟你提,或許問他姐夫,咋就突然當著那麼多人說出口了?”
“你娘膽子小,她一個靠著女婿過活的老丈母娘,這麼大的府裡,她除了能跟我絆絆嘴,平時連管事的都不敢得罪,好不殃兒鬨出這糟兒……她敢這麼乾,青梅,是你讓的吧!”
鐘老姨奶看著薑氏,明是疑問,實則,分明是著定的語氣。
“我……”薑氏臉色微僵,有些語塞。
“咋了?小郎進學?不能問啊?”薑母回頭看閨女,眼裡滿是茫然。
“青梅,真是你?”姚天達高聲問,見妻子彆扭閃躲的態度,瞬間就明白了,心臟像被什麼垂著似的,他沉下臉,態度有些嚴肅,“嶽母不懂,難道你還不懂?好好的日子不過,你竄當嶽母出頭,是想要乾什麼?”
“千枝的東西……她自個兒拚命拚出來的,就永遠都是她的,不管是誰都彆想搶。”直視妻子,他喘著粗氣,幾乎是從牙縫擠出這些話,“就算是小郎,不,是明逸都不行。”
“誰想搶了?”跟丈夫青梅竹馬,半輩子沒紅過臉兒,薑氏很受不住他這態度,忍不住反駁,“枝兒是我的女兒,她能有出息,我不知多高興,以女身晉攝政王,日後說不定還能……那麼給女子爭氣的孩子,是我教養出來的,我做夢都能笑醒了,想想便覺驕傲……”
“那你做甚還要竄當嶽母鬨事?”姚天達疾聲厲色。
“你管那叫鬨事?”薑氏勃然大怒,“姚天達,小郎是你兒子,他快十歲了,過幾年都能成親了,你像他這麼大的時候,已經過了童生試,他呢?天天被圈在府裡,早晚跟在母親身邊,養的像個小姑娘似的,連大門都不出,日後能有什麼出息?”
“我不求他人前顯貴,不求他文武雙全,最起碼,他得活的像個正常孩子吧?玩耍、求學、遊曆、成婚……怎麼都得讓他經曆一遍吧?”她高聲,一步步的向前逼近,“為什麼要把他關起來?為什麼不讓他好好念書?”
“我是他娘,我問問怎麼了?”
“沒,沒人不讓你問,但你不能竄當嶽母……”姚天達被逼的步步後退,很有些狼狽模樣,“你想問,你問我,問爹娘……”
“我沒問過嗎?你們誰給我答案了?”薑氏不依不饒,“我問了三年,小郎連個名字都沒有!”她高聲嚷著。
一雙眼兒狠狠瞪視,薑氏眼眶微紅,臉上表情,半是怒色,半是委屈。
見愛妻如此,姚天達就有些心疼,不言語了。
一旁,見‘他姐夫’這麼不爭氣,鐘老姨奶搖頭暗歎,心道:這惡人,還是得她老太太來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