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為世子爺沒了?
是因為王爺被孟側妃哄住了?
還是因為唐將軍損落,宛州連失三城,所以,在王爺麵前,她們王妃已經沒了體麵?
怎麼追究怎麼害怕,柏嬤嬤和香陽心裡都慎著呢。
“哦,從孟氏那走的?”到是唐王妃頗為淡然,頭不抬,眼不掀,一點都不驚訝,“到不像她的作派,她那人,一慣要裡子也要麵子,謹守規矩,從來不會下我的臉,壞了她的‘賢良’名聲,怎麼這回到出了手?”
“大哥沒了,唐家落了下風,她膝下兩個兒子,明明穩坐釣魚台,到這麼沉不住氣?不是她的作風啊!”她緩聲,嘴角掛著抹諷刺的笑。
柏嬤嬤和香陽互相望望,“娘娘,側妃……應是為了三姑娘吧。”柏嬤嬤就說。
“沒看出來,到還是個慈母。”唐王妃挑眉,輕輕拔弄著碗裡的佛豆兒。
佛堂裡,一時便安靜了下來。
好半晌,室內佛香嫋嫋,繚繞上升,帶著股子淡淡的青煙,唐王妃跪坐瞧著,目不轉睛,口中卻問,“方才,你們在外頭鬨什麼?”
“呃,這……娘娘,是,是四姑娘,咳咳咳,是唐侍妾求見您,說要給您請安,老奴說了您正禮佛,讓她門口磕個頭就是,但,許,許是她太摯誠了,聲音略有些大,就把小世子吵醒了,哭了兩嗓子……”柏嬤嬤回答的一臉艱難。
神色很是難堪。
“嗬嗬……”唐王妃默默聽著,唇邊露出抹苦澀的笑。
那唐侍妾是此番唐家送進豫親王府的姑娘,乃是旁枝庶出,說白了就是替她生孩子來的,用不著多好的人才,沒得浪費……
於是,唐侍妾相貌很美豔,腦子不大聰明,規矩是能守,然日常總難免鬨些笑話兒。
至於小世子……就是楚玫的小兒子,被抱到她院裡養,防備著萬一豫親王‘不行’,唐侍妾生不出來,便過繼到她兒子膝下,充做嫡孫。
“好生把她打發走,莫要為難她。”唐王妃幽幽一歎,那小侍妾旁枝庶脈,小戶人家養出來的,今年將將十五歲,不過一副好相貌便被挑了來,懵懵懂懂的甚事都不明白……
她的敏兒若沒喪過兩妻,而是正常歲數生子,她孫女怕都有那小侍妾大了,哪會跟她計較,不過……“小世子,抱過來我瞧瞧。”唐王妃臉頰肌肉突然抽了抽,仿佛很艱難的說。
“是。”香陽連忙應聲,窺了柏嬤嬤一眼,返身快步出佛堂。
柏嬤嬤瞧著唐王妃,欲言又止。
唐王妃則跪坐著,慢慢撿起佛豆。
沒一會兒的功夫,香陽匆匆返回,掀起簾子,奶嬤嬤抱著個裹的福娃娃似的男童進來了。
“奴婢叩見王妃娘娘。”跪地磕頭,她抓住男童的小手,替他請安,“孫兒給祖母磕頭,祖母壽長百年。”
小小男童不過周歲,剛剛會踉蹌著走路,嘴裡‘伊伊呀呀’的,露出幾顆米粒大小的牙,本能的追逐色彩,他被裝在玉碗裡的佛豆吸引,‘張牙舞爪’的往前撲,“要,要,豆豆……”
“給,給他。”唐王妃麵色僵硬的揮手。
柏嬤嬤趕緊把佛豆端過來,遞給小世子,看他抓著把玩,將佛豆撒的滿地都是,發出‘嘩啦嘩啦’的響聲。
小世子眉開眼笑,支愣著小腿兒追著豆子跑,‘咯咯’的笑,奶嬤嬤和香陽一前一後跟著,小心提防他摔倒。
唐王妃就跪坐那裡,直愣愣的看著他。
小小孩童粗胳膊粗腿兒,臉頰鼓鼓還沒褪下奶膘兒,揮舞著手,他追著滿地亂滾的佛豆,突然跑到唐王妃跟前,一個踉蹌跌倒了,小手抓住她的裙子,“祖,祖祖,疼~~”晶瑩的黑葡萄大眼眨出淚花兒。
垂頭看著他,唐王妃的臉劇烈抽搐起來,驟然身形蜷縮,“啊,啊!!”喉間發出瀕死般的‘哢哢’聲,她整個身子都顫抖著,形狀很是駭人。
“娘娘,娘娘!”柏嬤嬤慌張跑過來,撲身跪著伸手扶她。
小世子被嚇的跌坐地上,‘哇哇’的哭。
“把他帶走,帶走。”唐王妃止不住的顫抖,臉色發青,口中高喊,“我不想看見他,快把他帶走!!”
“是,是,娘娘!”香陽急的一把抱起小世子,不顧他的哭嚷,把他塞到奶嬤嬤懷裡,“娘娘身體不適,你跪安吧。”
“奴婢告退。”奶嬤嬤不敢怠慢,瑟縮抱著小世子,返身一溜煙就沒影兒了。
佛堂裡,柏嬤嬤和香陽圍著唐王妃,又是拍背又是揉胸口,好半晌兒,見她憋著的那口氣算緩上來了,‘哇’的一聲,痛哭起來,“我不行,我做不到……”
“那不是我孫子,他不是敏兒的孩子……我,我疼不了他,一看見他心口就擰著疼,嬤嬤,我該怎麼辦呐?”放聲嚎陶,這是自楚敏身死的消息傳來後,唐王妃第一次失態。
“娘娘,不礙的,不礙的,您還有唐侍妾,她,她會生個好孩兒的!”柏嬤嬤抱著唐王妃,心疼的直掉淚。
“不是,她生的不是我敏兒,跟我敏兒沒關係,不一樣,那不一樣的。”唐王妃悲泣著搖頭,正院上空,回蕩著她的哭聲。
豫親王率軍走了,這消息胡逆和招娣自然不會不知道,第一時間派人稟告自家主公,他倆拿著細作呈上的,豫親王府那一正一側兩位妃子的‘報告’,陷入深思。
——
豫州這邊出了什麼情況,姚千枝根本就不知道,此刻,她正坐著自家大鐵船,順著相江水流,一路往鑫城奔呢。
——那裡是唐家的‘大本營’,打下那裡,宛州基本就歸她了。
“豫親王來了?哎呦,真是……我還以為他趕不上了呢。”甲板擺著大案,姚千枝把秘信隨手給苦刺,“你瞧瞧,他應是能比咱們早到一步,嗬嗬,真是上趕著……”
“來送死的。”苦刺含笑接口。
姚千枝就給了她個讚賞眼神。
一隻羊是趕,兩隻羊是放……反正她們都要打鑫城,多個豫親王不算什麼,姚千枝隨口提了一句,並沒大往心裡去,反到問起了旁的,“五娘怎麼樣了?身體好些沒有?”
那日相江口大戰,郭五娘炸船刺將,是立了大功的,不過,臘月寒天水裡泡了一個多時辰,兩百水鬼隊歸來,一個沒落,儘數風寒臥床了!
俱都起了高熱。
幸而如今姚家軍的隨隊軍醫有不少是特郎姆教出來的,對這等病症,西醫西藥確實見效更快些……
“她已然退燒,無甚大礙了。”苦刺輕聲,嘴角微微勾出個笑,“還挺精神的,前兒還傳信說要趕來參戰呢。”
相江口一戰裡,受傷的姚家軍自然是留在了昌羅縣養傷,郭五娘亦不例外。
“得了吧,我還沒到使喚傷兵的程度,且讓她養著吧。”姚千枝擺擺手,調笑兩句便歸回正題,跟苦刺一塊研究起了戰事。
此一番她們要攻打的鑫城,算是個水城,截了相江水流做護城河,終歸,唐家是水師厲害,拿個‘水城’當大本營挺正常的,不過……
“觀此護城河的寬度,咱們的鐵船雖然勉強能駛動起來,但是……”苦刺凝眉,“恐怕不會如前幾戰那麼便利了。”
鑫城外三十米寬護城河,她們的鐵船長十五米,勉勉強強,應該能轉回彎兒來,但若想像相江口那般橫衝直撞,確實不大可能了。
——沒那麼大地方,排擺不開啊。
“那到無防,能開進來就行,反正這回重點還是攻城,鐵船上的投石機能用就行了,給他們來個千石轟頂,先把城牆砸塌了,到時候,直接打巷戰都是可行的。”姚千枝就輕聲。
蒸氣鐵船甲板上,每艘都有十架大投石機,猙獰盤據——絕對是攻城的利器。
“那到是。”苦刺應聲點頭。
兩人就著地圖慢慢商量著,轉眼間,晝夜數度輪換,鑫城近在眼前。
這一日,姚家軍水師船隊,從相江主流駛離,緩緩進入鑫城護城河道……
那裡,早就有豫州水師等著。
領頭主帥無需提自然是豫親王,至於副帥人選,則是唐諸。
本來,唐頌已亡,唐老族長膝下嫡嗣就剩下唐諸一人,按理他不該出征,隻需守城便可——那更安全些。不過豫親王口口聲聲‘忠臣忠義’,又言唐家水師怎樣厲害……雖沒有強迫之舉,但意思還是很明顯,就是想讓唐諸陪同的。
唐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實不好拒絕豫親王的示意,唐老族長無奈,隻能忍痛把兒子舍出去,唐諸一個六十出頭,讀了半輩子聖賢書的文人,臨老臨老,竟然還要上戰場了。
真是想想都挺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