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唐老族長得唐諸墜江而亡的消息,八十來歲的人根本承受不了這麼沉重的打擊,兩眼一翻,當場昏撅,從此在沒醒過來。
主公死了,仗沒打贏,城丟了,還沒了個老族長,連番打擊讓唐家措手不及,正正讓姚千枝堵了個正著。
全族被俘,唐家真是一個都沒跑了。
“主公,下一步,咱們如今是好?”收編鑫城,派了大軍鎮守,待一切安頓的差不多了,苦刺尋機來找姚千枝,如是問她。
唐家合族被俘,豫親王身死,幾個大城儘歸姚家軍,宛州算是被她們打下來了,剩下不過是治理安民的水磨功夫,這些不是苦刺善長的,想把新得的幾城管明白了,讓百姓們真心的接受愛戴她們,這得等姚千蔓調派崇明學生……和宣傳部來。
終歸,宛州是個‘保守’的地方,哪怕沒有徐州那麼嚴重,但對姚家軍這些女兵、女將、女主公,百姓們還是保持著相當警惕,且略有排斥的態度的。
當然,苦刺是不可能因為這點事兒就禍害百姓,但,心裡終歸還是有些不舒服。
駐紮在北方,她是縱橫慣了的人,姚家軍政、軍兩界,從來沒人敢單純因性彆就輕慢她,畢竟,姚家軍主帥姚千枝,人家堂堂攝政王都是個女的,哪個瞎眼不要命的敢嚼這事?
然而,偏偏宛州就這風氣……每每領護衛出府辦事,隻要她沒坐馬車,露出明顯是女子的身段兒和麵容走在大街上,就有那等異樣眼神一下一下的剜她,仿佛她做了什麼天理不容的罪孽一樣……
且,不止是她,她手下女軍們同樣有這樣反饋,都覺得挺彆扭。
到不是說鑫城百姓敢怎麼著她們,大軍壓境,城都被占了,苦刺知道,百姓們其實挺害怕她們,根本不敢輕易怠慢,但是,就是那感覺……那眼神……真真讓人無奈而氣惱。
說起來,鑫城人對她們的態度,到是有些像姚千枝剛剛建起崇明學堂的時候,北地學子們的反應,不過,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自當了提督起,她在沒受過這種氣……想發火吧,偏偏還不能拿百姓們怎麼樣,苦刺難免苦惱。
果然,她就是個純粹的武人,宣傳隊那些活計,她是真乾不了!
“主公,咱們還是乘勝追擊吧!”抿了唇,苦刺眸底閃爍著期盼的光,“屬下覺得,既是攻城,還是莫要拖延的好。”她特彆‘誠懇’的建議。
姚千枝就笑,伸手點指她,“行了行了,我知道你們受了白眼,挨了委屈,不過此番水戰,勝是勝了,但咱們的傷亡還是有點多,且,宛州這邊需要咱們大軍壓鎮,施加武力威攝,宣傳部的人才好展開行動……你且先忍忍吧。”
“但是,主公,如今這局勢……咱們已經占了上風,難道就此停手,任豫州一係緩過勁兒來?”苦刺擰起眉頭,很是不甘願的模樣。
“那怎麼會?你覺得你家主公是這樣的人嗎?白放著他們,讓他們把內亂平了,重整旗鼓反攻我?嗬嗬,美的他們。”姚千枝哼聲,見苦刺表情疑惑,滿心不解,就伸手拉她坐下,笑眯眯的說:“兩軍對戰,不管是勝是敗,隻要打起來了,就難免有所傷亡,咱們姚家軍,有一個算一個,都是精心培養起來的,少一個我都心疼,打宛州是沒辦法,隻能這麼打,不過……”
“如今,咱們有既有法子不戰而屈人之兵,又何必硬碰硬,沒得白白損折人命。”
“不戰而屈人之兵?”苦刺喃喃,抬頭目光凝視姚千枝,“主公,你準備……怎麼屈啊?”
“這個啊,嗬嗬……”姚千枝轉頭望向窗外,看著東方豫州的方向,輕聲說道:“就得看看胡逆和招娣的口才如何了。”
“呃?”苦刺歪頭,依然不太明白。
不過,姚千枝到沒了解釋的欲.望,隻是悠悠道:“不要緊,且等等看,能不能有個意外收獲吧。”
——
自從豫親王身死,屍身讓掛在鑫城牆頭好幾天和宛州被姚家軍攻占,水師大敗的消息傳回,豫州上下自是嘩然大驚。
豫州一係勢力的三大支柱,唐家已經倒了,幾乎合族都讓姚家軍俘虜,如今不知是死是降?餘下散落兩州的零星兒唐家族人們,既心焦又擔憂,還被懷疑和提防著,日子過的那叫一個艱難。
豫親王死了,豫州的擎天柱算是倒了一半,幸而他有兩個兒子能繼位,不算斷了傳承,還有孟家幫輔,且,最重要的是,他兩個兒子——楚敦和楚玫之間居然挺和諧,根本沒有為了繼承權大打出手的意思。
楚玫一心一意甘當副貳,願意屈居哥哥麾下,兄弟倆一主一副,到還勉強把豫州和徐州的局勢穩住了。
到不是說萬眾一心,誓要跟姚家軍拚個你死我活,給王爺報仇什麼的……豫、徐兩州沒那個心勁兒,但,最起碼兄弟倆安撫住了治下百姓——既沒大麵積逃亡,亦沒生太多亂相,就算是不錯了。
畢竟,豫親王是個挺講究‘平衡’之道,頗顯專權的主公,楚敦和楚玫前經受過正經的‘繼承人培訓’,後沒在豫州軍裡經營太多勢力,如今,驟然接下重任,能做到這個份上,真心可以了。
兩兄弟齊心協力,又有孟家從旁相助,豫州一係,逐漸歸從他們手掌。
隨著他們得勢,唐家那些遺落兩州的‘餘脈’,開始有點被擠兌的站不住腳了。
——
豫親王府,正院。
唐王妃麵無表情的跪坐佛堂裡,摯誠的叩著首。
丫鬟小廝們都被趕走了,她這正院裡,除了柏嬤嬤和香陽外,聊聊無剩幾人。
畢竟,她一個喪夫無子,連娘家都被俘的老婦人,哪還有什麼翻身的餘地,下人們不願伺候她,想方設法,擠破腦袋跑到孟側妃身邊燒熱灶,想想……也是正常的。
連小世子都被楚玫派人接走了,她這邊兒,確實沒什麼希望了。
“娘娘,時辰不早了,您用膳吧。”外間,香陽掀簾子進來,輕聲喚她。
唐王妃默默搖頭,本想拒絕,然,側頭瞧了她兩眼,見她滿麵懇求,神色是掩不住的惶恐憔悴,心中突然不忍,徐徐歎了口氣,“扶我起來吧。”她抬手。
香陽便趕緊上前,扶著她出了佛堂。
兩人來至正屋,就見柏嬤嬤早就支上炕桌,盤腿坐好,打眼一瞧,唐王妃便見桌麵上擺著四菜一湯,俱是素食……
這便罷了,終歸豫親王剛沒,她理應守夫孝的,但,湯裡飄油花兒,菜葉上還有蟲兒眼,這就有點過份了。
不過,什麼都沒說,唐王妃默默拿湯泡了碗米,一口一口的嚼了起來。
想想都挺可笑的,娘家仍在,王爺沒喪命,她抱養著庶孫子,明明一切還有希望的時候,她就覺得痛不欲生,恨不得毀天滅地,然而如今……到了這個地步,徹底走進絕路,眼見什麼都沒了,她到緩過勁兒來,不那麼想死了。
多奇怪啊?親爹沒了,哥哥死了,丈夫喪命,兒子慘死,連庶孫子都被抱走,就剩她一個孤老太太……唐王妃都覺得不可思議,已經到這份兒上了,她還活股什麼勁兒啊?
偶爾,楚敦和楚玫當著豫州將領的麵兒裝孝子,拿她當牌位那麼‘刷’的時候,她都能從這兩兄弟倆眼裡看出這個意思來。
甚至,背地裡,楚曲裳還瞞著孟側妃對她明言過這樣的話。
“這手段,應該是三姑娘的。”嘴裡嚼著陳米,感受著平生都沒‘享受’過的味道,唐王妃突然笑了笑。
跟孟側妃相處了半輩子,她很了解那不是一個大獲全勝後,會使這樣小手段的人,到不是什麼風度不風度的,隻是未免有些下作,且,很容易被拿住把柄,畢竟,在落魄,她都是楚敦和楚玫的嫡母,是豫親王正妃。
會用這等後宅陰損伎倆的,除了楚曲裳外,不做她想。
聽聞那丫頭在燕京的時候,就是這麼苛待繼女的,萬沒成想,今兒,她也擎受了如此待遇。
不得不承認,這小手段確實有點惡心人。
勉強用了兩口,唐王妃放下碗,剛想揮手讓柏嬤嬤撤桌兒,外間,突然響起了尖銳女聲,吵吵嚷嚷的叫鬨起來。
“怎麼回事?”她挑了挑眉,頗有幾分驚奇。
她這院裡的人,竟然還沒跑光?
“娘娘,您彆急,奴婢去瞧瞧。”柏嬤嬤連忙開口,舉步往外走。
“嗯。”唐王妃就應聲,側目從窗口向外瞧。
沒一會兒的功夫,柏嬤嬤和香陽通身狼狽的進來,後頭還跟著個美貌小婦人,並一個丫鬟打扮的女子。
“堂姑母,她們太欺負人了,你得給我做主啊!”那美貌小婦人一進門,二話沒說,‘噗嗵’一聲跪到唐王妃塌前,抱住她的腿就哭。
“呃……”唐王妃一怔,隨後認出了她,“你是……喚兒?”
唐喚——唐家旁枝庶脈之女,她父親送豫親王府替她生孩子的侍妾。
“你這是被苛刻了?”上下打量了她兩眼,唐王妃麵上帶著幾分了然。
如今唐家這局勢,她堂堂王妃都得用冒油花兒的菜了,更何況唐喚個小小侍妾,沒被人擠兌的填井,應是楚曲裳沒注意著她。
“堂姑母,我,我……”唐喚‘嗚嗚’的哭,滿麵委屈,眼角卻窺了窺柏嬤嬤和香陽,欲言又止,仿佛有點不大好意思。
“都到這份上了,還在乎什麼臉麵?”唐王妃失笑。
唐喚就抿了抿唇,滿麵窘態。
“罷了罷了,你們先退下吧。”終歸是姓唐的,還這麼小小年紀,唐王妃體諒她,便揮了揮手。
柏嬤嬤和香陽恭身退下。
屋裡,便隻剩下唐王妃、唐喚和她身邊的丫鬟了。
“是什麼事兒?你說吧。”唐王妃瞧著唐喚,徐徐歎口氣,“如今我是泥菩薩,早就自身難保,多的幫不了你,但,送你詐死出府,卻還是行的。”
豫親王都死了,唐家一切算計成空,唐喚這麼丁點的歲數,出得府去改名換姓,總能過一輩子,何必跟她一起苦熬呢?
不過,出乎她的意料,唐喚一直垂著頭沒說話,反到是跟在她身邊的丫鬟突然開口,“娘娘真是慈悲心腸,對旁枝女兒都有此等胸懷,就不知,您對自個兒的親孫女,有沒有丁點憐愛之心了。”她歪了歪頭,笑眯眯的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