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1 / 2)

天命為皇 燕柯 10579 字 9個月前

自燕京逃回豫州, 楚曲裳的日子,過的當真能稱得上一句——跌宕起伏。

從死裡逃生到萬人喊打, 再到跌落塵埃, 卻又峰回路轉, 真真可謂一波三折。

前半輩子沒吃過的苦,沒挨過的罵, 沒經受過的一切, 她在這區區半年多的時間裡,一氣兒全嘗著了。

身處最絕望的境地裡, 親哥哥都放棄了她,恨不得她自儘一了百了……救她活命, 讓她重歸巔峰的‘機遇’,出乎她的意料, 竟然是姚家軍‘給’的。

宛州丟了, 跟孟家針鋒相對的唐家不存在了。挾製著兩個哥哥,玩弄‘平衡’的豫親王死了,自然,楚曲裳就不用犧牲性命, 來換取哥哥們的‘清白’……

畢竟,親爹都沒了,清白不清白的, 真就無所謂了。

給誰看呢?

親爹死了,還死的那麼慘,如今屍首還鑫城牆頭挑著, 外祖和哥哥們咬牙切齒,發憤圖強要報仇,親娘同樣素衣孝服,做出副誓要守節的模樣,對此,楚曲裳其實挺不以為然的。

她承認,她是個生性自.私的人,就是想過享樂日子,親爹什麼的……反正從小沒怎麼疼過她,拿她當籌碼多過當女兒,因此,她對親爹的態度,便也同樣,就當個保證她富貴日子的‘金山’看待……

‘金山’存在的時候,她自然是身跪其下,讓乾什麼乾什麼,顫顫兢兢,唯恐哪裡做的不對,斷了享樂沒了命。然,如今‘金山’被推倒了,她也做不出孝女模樣……本就沒感情的,何來痛苦?

事實上,若不是立她跟前,新堆出來的兩座‘金山’——她兩個哥哥要擺出孝順樣子,楚曲裳甚至都懶的守孝,恨不得就在豫親王府裡唱大戲呢。

畢竟,如今天氣還沒回暖,城外彆莊沒有地龍,到是冷的很。

“戲班子來了嗎?”枕著白狐皮,楚曲裳斜臥在貴妃塌裡,抬纖指撚著點心,語氣懶懶的問。

腳塌上,有丫鬟跪著給她捶腿,聞言抬頭恭敬的說:“回姑娘的話,馮管事早晨便接人去了,說是晌午兒就能來,到時候,讓他們好生扮上給姑娘唱回熱鬨的。”

她湊近前來,小心奉承著,“聽說那班子裡新出了個頂好的武生,好年紀好相貌,一身的武藝,很是不凡,想來姑娘肯定會喜歡……”

“哦?但願吧……”楚曲裳掀掀眼皮,不甚有興趣的模樣,“豫州能有什麼好班子?哪裡比得上燕京?不過是眼皮子淺,瞧見個平頭正臉的,就誇到天邊兒了,我到要看看他是不是府裡傳的那麼好?若入不得我的眼,哼,扒了他們的皮。”

自回了豫州就被整治的淒涼,她對‘家鄉’的感觀特彆不好,言語作派間,都帶著股子戾氣。

“姑娘是見過帝都繁華的人,見多識廣,府裡那些個下裡巴子哪能跟您比?他們不像姑娘,根本沒見過什麼叫真正的‘好’,略抓著個不錯的就慌腳雞似的稟上來……說來不過是想孝敬姑娘,討您的歡喜,哪怕略有些錯處,您心胸寬闊,鬆鬆手,就饒了他們……”丫鬟的心神瞬間提起,心裡跟吊了個秤砣似的沉,偏偏麵上還不動聲色,好一通甜言蜜語的哄。

三姑娘最近不知怎地,跟吃了槍藥似的。不管侍人有錯沒錯,等閒撂臉子,抓住人就打,府裡都喪了好幾條人命了,馮管事是她親伯伯,接了差事……本想著是體麵的活兒,哪成想三姑娘說翻臉就臉翻……

扒皮什麼的——丫鬟真不敢當她是玩笑,畢竟,前兒就已經沒了一個了!

明明是三姑娘想喝熱茶,偏送上來的時候嫌燙嘴,口口聲聲‘小蹄子嘗嘗挨燙的滋味’……隨後就讓人拉下去,活生生拿滾燙的水給澆死了!

那淒慘的模樣兒,丫鬟足足做了一宿的惡夢。

但是,做人奴婢的,身契在主子手裡,本就是任生任死,她能怎麼辦?

隻能哄著呀!

“你這嘴到巧,上下嘴皮兒一碰,奉承的我這高興,就是不知,你這嘴皮子是不是比彆人的輕些兒,到是靈便啊。”楚曲裳瞧了她一眼,似笑非笑的。

丫鬟額頭汗都下來了,偏偏擦都不敢擦,呐呐不能聲,她抿著嘴唇,生怕三姑娘一聲令下,就把她那‘靈便’的嘴兒給割了去。

“得了得了,瞧你嚇的這小臉煞白,嗬嗬,逗你呢!”楚曲裳斜著眼兒,突然‘噗哧’聲笑了,伸手點著丫鬟額角,“趕緊的,你去瞧瞧那班子來沒來,我這閒悶的不成,在不來,我就真惱了。”

“是是是,奴婢遵命。”丫鬟被這橫空一指,身子都快點‘酥’了,在不敢說什麼俏皮話兒,隻連滾帶爬的退到門邊,腳兒絆腳兒的跑了。

“哈哈哈哈……哎喲,這怎麼跟條狗似的,真有意思……”楚曲裳看著丫鬟的背影,瞧她被門檻絆著摔了大馬趴,狗顛兒似的跳起來,一路磕磕絆絆,摔了好幾下,頭發都摔散了,不由大笑起來,“哈哈哈,我這肚子都疼了。”

揉著胸口,她喘息著拍塌狂笑,很有幾分顛狂之感。

正所謂:天要令其滅亡,必先令其瘋狂,楚曲裳如今的模樣,就挺有這個意思。

跟豫州本地人,甚至是外祖和哥哥們都不一樣,楚曲裳自成親後,就一直生活在燕京,甚至,算是眼睜睜看著嫡兄和丈夫逼宮失敗。姚家軍有多厲害,戰鬥力如何……她就算是內宅婦人,都曾頻頻耳聞,不像豫州一係那般本能瞧不起‘娘子軍’,對戰事還有奢望,覺得能贏回來,最起碼隔江兩治,自立做王……

楚曲裳對這場戰鬥的結果——是抱著悲觀態度的。

親爹死了,宛州搭進去了,武將世族的孟家都沒了,她心裡隱隱約約有所預感,徐、豫兩州的滅亡,不是時間早晚罷了。

不過,她區區一個寡婦,能順利活到如今就已經不容易了,豫州一係……彆說外祖和哥哥了,連親娘都不會聽她說一句,且,她不過是有種朦朧的第六感,就像遇見危險的動物會本能躲避,真讓她說出一、二、三來……無論是政.治,或是軍.事,她真真一竅不通……

模糊著感覺要大難臨頭,每天都籠罩在死亡陰影裡,偏偏還沒有任何辦法改變,楚曲裳自然就顯得‘瘋狂’起來。

不管是折磨嫡母,還是虐.殺侍人,都隻是她發.泄恐懼的一種方式罷了。

當然,儘情享樂——包括在親爹熱孝裡出城聽戲,甚至還想做點彆的——這是另一種縱情宣泄。

斜靠塌前,懶懶的用著點心,昨兒玩鬨了半宿,她覺得有些倦了,閉上眼兒正半夢半醒間,就聽耳邊有響動,蹙著眉轉頭望,“三姑娘,戲班子到了。”丫鬟正跪她眼前。

心裡煩燥,楚曲裳臉兒一沉,有心想把她拉出去打,然而,到底還念著那被誇的天上有、地下無的大武生,抿了抿唇,“扶我起來。”

“是。”丫鬟應聲,膝行上前,跪著扶她胳膊。

楚曲裳借著勁兒站起來,隨口問,“台子擺哪兒了?”

“回姑娘的話,在陶然亭。”丫鬟依然跪她腳邊,態度特彆恭敬。

“哦……”楚曲裳不可置否,掃了她一眼,“帶路吧。”

“是。”丫鬟起身,小碎步出門,軟橋早早已然備上了,她扶著楚曲裳上橋,隨後,跟在橋子旁邊兒,一行人往陶然亭趕去。

——

陶然亭,就坐落在莊子花園裡,旁邊臨著個小湖,夏日盛景,蝶飛蜂舞的時候,那自然是美不勝收,然而……如今不過四月出頭,春天剛來,花園裡烏突突的,殘枝落葉,黃土淒淒,湖麵兒連條魚都看不見,甚至,有那背陰的地方還結著冰。

著實沒什麼能看的。

然而,偏偏楚曲裳就喜歡這一片敗景,平素總愛來這兒坐坐,馮管事為了討好她,就將戲台子塔在這裡。

四人抬的軟轎晃悠悠往前走,很到來到花園,轎夫停轎,楚曲裳扶著丫鬟的手下來,蓮步款款來至陶然亭,馮管事早就備好了氈簾軟榻,火盆香籠,把個四麵露風的亭子布置跟小帳篷似的,到惹得楚曲裳嗔笑連連,讚了他兩句。

“讓他們備上吧,且來個熱鬨點兒的。”她斜靠軟塌裡,任由丫鬟伺候著,隨手點指。

馮管事連聲應聲,“是,姑娘且候,老奴這就去吩咐他們。”隨後,便恭身退下,沒一會兒的功夫,戲班子的人便在這寒風瑟瑟的季節裡,邁上一米高的戲台,緊打鼓來慢敲鑼的唱起來了。

此一出戲,演的是前朝名將尹靖騰,史書言他‘身高八尺、容貌甚美’,又有赫赫戰功,且英年早逝,素來便是戲台上亮眼的人物兒。

鑼鼓聲響,‘邦邦邦邦~~’簾兒掀開,先上了幾個兵卒、夫役……楚曲裳有一個搭沒一搭的看著,欣賞他們在寒風裡凍的發顫,偏還要強撐住的狼狽窘態,心情很是愉悅,眼簾微掃,突然,她猛的怔住,好半晌兒,露出了個意味深長的笑。

卻原來,戲台中央——粉麵無須,手持亮銀槍的主角兒出場了。

鳳眉星目、長身玉立,輪廓深刻,氣宇軒昂,真真是一等一的人物兒,瞧著就像個縱橫殺場的武將,很有幾分氣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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