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沒遞牌,後沒招喚,誰這麼大能耐,直愣愣的就要見她?萬不會是後宮……兒媳婦們要見她,是要報封號的。
“是,是水軍都督。”宮女跪在門邊,頭都沒抬。
“水軍都督?是誰?”韓太後都懵了,朝廷大臣……來見她做什麼?
沒這個規矩啊?
“是南,南大將軍?”宮女怯聲。
“哀家管他是男大將軍,還是女大將軍,不見!”沒好氣的甩出一句,韓太後沉下臉。
那宮女微微抬頭,還未等說話,就見殿外,有一長身玉立的玄衣男子邁步而入,“我怕你,不能不見。”蜂腰猿臂,鶴勢螂形,他薄唇微啟,對那宮女冷聲,“你退下吧。”
“諾。”宮女二話沒敢說,跪退著就沒影兒了。
畢竟,如今宮裡這局勢,誰不知道攝政王爺才是‘天’啊?
“放肆!!”韓太後勃然大怒,“你是何人?竟敢善闖慈安宮?真真膽大包天,侍衛呢!來人啊!把這逆徒拿下。”她驟然起聲高喊著。
玄衣男子——南寅巋然不動,隻是上下打量著韓太後,無論是表情還是眼神,都特彆複雜。
一彆,將近二十年沒見了,他這大嫂還真是……沒怎麼變啊。
四十多歲的婦人了,容顏依舊不說,連衣著打扮都那麼‘嬌嫩’,甚至,小皇帝——她親生兒子已經那樣了,都沒耽誤她享樂,嗬嗬,指甲上都抹著丹蔻呢,還是櫻粉色……
到底是個狠心的女人啊!這麼多年了,不知她想沒想過,她那妄死的公婆夫子?
“我是何人?你真的不認識了?”南寅冷笑著,一步一步向前走,目光陰沉而狠厲,帶著股子說不出的恨意。
“你,你……”久喊人不來,韓太後神色微惶,有些害怕了。
此地乃是皇城,她腳下踩的是慈安宮的地盤,哪怕皇權落魄如此,這裡都是堂堂一國太後的居所,一個外男能這麼堂而皇之的闖入,這般狂張而無肆,韓太後就覺得——好像要出事!
更彆說,她還怎麼喊人都沒反應……
她明明記得,慈安宮門口守著兩隊侍衛呢!!
都是攝政王給安排的精英啊!嘶,不對啊?眼前這人……方才是不是有人回稟他是水軍都督?那不是姚卿的人?是叫什麼來啊?
“南寅。”韓太後喃喃,眉頭一皺,突然覺得這名字有些耳熟,卻怎麼都想不起……或者說潛意識裡不願意想起來是誰?
“真是讓我驚訝……你居然還記得我的名字。”步步緊逼,直到兩人麵對麵,南寅突然笑了,伸手取下玉釵,一頭微卷的綜發散下,他一藍一綠的鬼眼珠兒閃爍著光芒,“孟婉兒,你看看我,認出我是誰了嗎?”
“嫂子!”他輕聲,嘴角扯起勾出個惡劣的笑,
“南,南寅……”韓太後看著他,表情急速變幻著,從茫然到驚詫,從驚詫到惶恐,“是你!!”她高聲喊,臉色驟然煞白,沒有一絲血色。
眼睛瞪的滾圓,她身體直打擺子,“南鬼兒!”
“鬼兒?嗬嗬,好久沒人這麼喊我了。”南寅歎笑著,眼裡閃過一絲感慨。
做為晉洋混血,從小就有一藍一綠的瞳色,田間鄉裡,他多少有點受排斥,就有了那麼個‘鬼兒’的外號,不過,自家裡出事,他和爹爹外逃後,就在沒聽見過這樣‘稱呼’了。
明明小時候很厭惡的,如今竟還有些懷念……
“你,你是人是鬼?”不過,他心內百轉念頭,韓太後是一點不知道,惶恐、驚駭、窘迫、急怒……各種情緒交雜,她眼珠一措不措的盯著南寅,“你沒死?”
“你很失望嗎?”南寅挑眉。
韓太後急促喘息著,嘴唇都在顫抖,無聲好半晌,不知想到了什麼,她突然抬起來,眼裡閃著光,“你既然活著?那乖寶呢?”
乖寶——是她還叫‘孟婉兒’時生的孩子。
自從被韓載道虜走,她知道公婆和丈夫都死了,但韓家按著她的兒子和父母,用來威脅她聽話……這麼多年過去了,她心裡已經明白,昔日韓載道恐怕就是在騙他,她爹娘和乖寶約莫早就死了,亦不在奢望,但……
南寅——她小叔子突然出現了,還頂著水軍都督的職位,如今光明正大闖進她的宮殿,想來早就今非昔比,已經有權有勢了,那麼……有沒有那萬分之一的可能,她乖寶被救下來了?
“那年大火,娘、大哥和寶兒一塊沒有了。”南寅沉聲,眸光微黯。
韓太後心頭猛然一悸,隨後大口喘著氣,眼眶泛紅,她咬了咬牙,“那我爹娘呢?”
“早就被殺了,我親自問的韓載道。”南寅麵無表情,看了她一眼,補充道:“我殺他前問出的。”
“唔……”韓太後抽了抽臉皮,嘴唇更蒼白了,“他是你殺的?”
“不錯。”南寅承認的很乾脆,“他殺我母兄,害我家破人亡,我難道不該殺他?”
“他,他是超品承恩公,是朝廷重臣……”韓太後喃喃。
南寅冷笑,“那又如何?我征戰沙場,出生入死,立得汗馬功勞,所為所求,不就是這個嗎?一個過氣的,連女兒都不是真的‘承恩公’?嗬嗬,並不被我放在眼裡。”
“他對我主公無用,而我則是新貴,統領水師,為主公打下三州……用他一條性命,甚至滿門富貴換我一生忠心耿耿,誓死效力……主公會怎麼選擇,不是很明顯嗎?”他說著,目光陰鷙。
“你,你殺了他,殺了韓家兩子,害的承恩公府到如今地步……”韓太後冷汗森森,渾身都濕透了,想起昔日輝煌的韓家如今模樣,她嘴唇都在打顫,“你闖進慈安宮,是,是要找我報仇嗎?”
好像用儘了全身力氣,她啞聲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你不能!”
“我滿門因你而絕,憑何不能?”南寅冷然。
“因我而絕、因我而絕……”韓太後緊緊握著拳,眼眶通紅,瞠目欲裂,“他們因為我死了?難道我想這樣嗎?你沒了爹娘?難道我爹娘就在?你哥哥侄子死了,他們難道不是我的相公孩子?你家破人亡,說的好像我還有什麼似的?”
“長成這樣?怪我嗎?”她指著自個兒的臉,不知怎地,突然激動起來,看著南寅,她恐極生怒,驟然破口大罵,“你找我報仇?憑什麼?你居然有臉找我報仇?你們南家三個男爺們,讓人家把老婆搶了,是那麼有臉的事兒嗎?你們報不了仇,搶不回老婆就算了,竟然還要找我?”
“村裡媳婦子就是被土匪搶了……是爺們的人家都能搶回來,好好過日子!你們沒能耐,不能把我搶回……你哥哥都死了,我再走一家有什麼不行?寡婦都能在嫁呢?我差個啥?”
“我在你家的時候,日常磕磕碰碰是有?但是,我孝沒孝順你爹娘?我供沒供養公公婆婆?我給沒給你大哥傳承接代?當人媳婦兒該做的,我都做到了,你們護不住自家人,難道還指望我自.儘守節嗎?”
“呸,想的美!”韓太後大聲嚷著,氣勢突然高漲,仿佛怒極,又好似心虛,她咬緊牙關,一步步向前逼近,“我一個女人,那種情況下能保住命就不錯了。”
“你活著,你高官得坐,成了什麼都督大將軍,那是你的本能。我長著這張臉,肚皮爭氣能生下皇帝,那同樣是我的能耐。”
“我不恨你們南家爺們護不住我,讓我失夫失子,你也彆對我提什麼報仇血恨……跟我說不著那個。”韓太後張牙舞爪,越說越怒。
昔日被韓載道所俘,她也不是情願的啊!天生長了那這麼臉,她該怨誰?恨老天爺讓她跟韓小姐連相兒,還是恨她不該跟馬夫私.奔?
南寅口口聲聲家口破人亡,說的她好像留下了什麼似的?南家死的難道不是她相公、她兒子?她的親娘老子,就沒被韓載道害了……到如今屍骨不存?
南寅被追殺,一路流亡成了海盜,確實千辛萬苦。然而,她呢,區區農婦出身,大字不識幾個,裝的千金小姐,選秀進宮,懷孕封位,生了先帝唯二的兒子……就是那麼容易做到的?
天知道她明裡受了多少苦楚,暗下流過多少血淚。
甚至,先帝剛剛崩逝,乖兒登基前後,她一個寡婦抱著孩子,所經所曆那些難處……簡直不堪回首。
不管是運氣,還是什麼旁的,她好不容易過了幾年安生日子,昔日小叔子突然跑出來找她報仇?憑什麼啊!!憑什麼?
早乾嘛去了?
韓太後咆哮著,麵容扭曲,幾乎都有點控製不住自己了。
南寅就默默看著她的狼狽形容——臉張脖子粗,滿麵涕淚,緩緩開口,他吐出幾個句,“說到底,你不過自.私罷了。”
所以,丈夫、兒子死了,還能高臥富貴,親爹、親娘沒了,依然裝聾作啞,這麼多年了,所言所表仿佛無可奈何的模樣,實則……從來沒有哪一刻,真正想過報仇血恨。
公公婆婆就罷了,終歸不是血親,然而,丈夫、兒子、親爹、親娘……這些人都死了韓載道手裡……南寅都不知道,他這嫂子,究竟是用如何心情管韓載道叫‘爹’的。
難道就沒有哪時哪刻,想過要同歸於儘嗎?
沒錯,凡人都想活,沒人願意死,孟婉兒不報仇、不血恨,老老實實給先帝當嬪妃生兒子,他都能理解,然而,南寅不明白的是,她到底是如何……過的這麼心安理得,甚至還能縱情享樂、男寵成群的呢?
作者有話要說:登基的話,恐怕還得幾天,雖然我不太……好吧,基本沒寫感情戲,但是都要成親了,好歹讓男主露個麵兒啊。
雲止:我是史上最沒存在感的男主,好慘一男的~~
ps:寫著寫著,我突然覺得韓太後這人挺有意思,話說,如果大家處在她的境地裡,會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