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6、第一百七十六章(1 / 2)

天命為皇 燕柯 11087 字 8個月前

()慈安宮內,韓太後躺在厚厚的錦被裡,臉色憔悴,嘴唇都是蒼白的,眼睛緊緊閉著,鼻翼擴張,她吃力的喘息著。

盛夏七月,天氣炎熱的跟下了火似的,往常這個時候,慈安宮裡擺多少冰山都是不夠的,然而今年,韓太後躺在窗戶嚴鎖的內殿裡,身上蓋著冬日用的密厚錦被,身上還裹著夾衣,卻是一絲汗水都沒有。

“呼,呼~~”蒼白的嘴唇微微啟合呼吸著,她緩緩睜開眼睛,目光呆滯,雙手緊緊抓著錦被邊兒,手背青筋暴起。

她瘦了,形如枯槁,奄奄一息。

眼看是被南寅嚇的不輕。

“來人~~”顫抖著開口,韓太後聲音微弱。

外間,宮人慢吞吞走進來,“娘娘有何吩咐?”聲音不徐不緩的,聽不出絲毫尊重來。

“咳咳咳……傳,傳皎月過來……”似是被嗆著了,韓太後捂著唇咳起來,臉色都脹紅了。

宮人瞧了她一眼,沒上前伺候拍背,反而皺了皺眉,到還不敢明麵兒反抗,她很是不情願的道了聲,“諾。”隨後,轉身便走了。

屋裡,孤零零的,就剩下韓太後一人。

“咳咳咳……”

捂著唇,死命皺眉咳嗽著,韓太後艱難的坐起身,急促喘息著從床頭暗閣裡取出個小匣子,用手輕輕摸摩著,無神的眸子垂下,看了兩眼。

一個巴掌大的小匣子,既沒雕著花紋,亦不是什麼珍貴木料,烏突突的瞧著頗有幾分寒酸。

“唉,我是用不上了啊。”止住咳嗽,韓太後輕輕歎了口氣,抬手把匣子放在枕邊,目光轉向門口,靜靜等待著。

好半晌兒,足足得有一個時辰的功夫,宮人帶著皎月來了。

“公子進吧,奴奴就不伺候了。”內殿門口,宮人搭拉著眉眼,都沒等皎月回話,轉身就走了。

皎月公子立在那邊兒,瞧著宮人背影,默默搖了搖頭,獨自走進內殿。

一眼瞧見靠坐床邊,瘦骨嶙峋的韓太後,他眉頭一擰,急步上前扶住,“娘娘,您怎麼起來了?可是有什麼要吩咐的?”他關切的出聲,“是渴了?還是餓了?”

“或是哪裡不適?要奴奴給您傳禦醫嗎?”

動作細致而溫柔,他想把人扶回床上躺好,然而,韓太後伸手按住他的手臂,緩緩搖頭拒絕了他,“哀家躺乏了,就坐一會兒。”她輕聲。

皎月公子瞧了她兩眼,見她神色堅決,就沒強硬,“那娘娘若受不住了,就跟奴奴說一聲。”

韓太後默默點頭。

皎月公子抿了抿唇,左右環視著,見屋裡連個宮人都沒裡,就垂下眸子,暗暗歎了口氣,沒用誰吩咐直接起身,他先給韓太後倒了杯茶,仔細喂她慢慢喝了,隨後,從小箱櫃裡翻出個香爐,又找出香料點燃,幽幽香氣飄起,驅散了一屋子的冷寂……

“皎月,你過來。”一直無聲看著他動作,韓太後突然招手。

皎月公子一怔,心下不解著,依然順從走上前,跪坐在腳塌裡,抬頭乖巧的望著她。

“你是個好孩子,陪了哀家這麼多久,都不爭不搶,心地善良,承你的意,這幾年,哀家過的挺順隨。”韓太後摸了摸他的頭發,蒼白憔悴的臉上,閃過一絲溫和,“哀家知道,你是個有心,知道感恩的人,哀家眼下這處境,除了你,竟沒誰還能真心真意的伺候,給哀家遞杯茶了。”

輕輕咳嗽兩聲,韓太後麵頰不正常的嫣紅起來,張嘴喘息兩下,她斷斷續續的說:“哀家這身體,眼看就要不行了,要是崩了,你這個身份,不可能留在宮裡,你伺候哀家這麼多年,全心全意的,哀家不能讓你沒了下場。”

喃喃著,她回身取過那小匣子,前往一遞,皎月公子下意識接過,低頭一看,就見匣子裡是一疊折起的薄紙,和一個方方正正的粉色荷包。

疑惑的抬頭,他看向韓太後。

韓太後笑著,有氣無力的道:“你打開看看吧。”

皎月公子就垂眸,先拿出荷包解開,就見裡頭是兩串指腹大小的珍珠璉子,約莫百十來顆。餘下則散落著十幾個指甲蓋那麼大的紅、藍寶石。

瞧那成色,不算頂好的,然而,怎麼都能值得萬、八千兩。

蹙了蹙眉,皎月把荷包放下,拿出那疊薄紙,緩緩展開,就見外頭幾張都是百兩、十兩的銀票,而內裡包裹最嚴的,竟是他的賣身契!

“娘娘……”心頭微微一悸,他猛然抬頭。

“哀家知道你是官賣,自個兒贖不了身。”韓太後看著他,歎息著道:“你的身契,自乖兒出事,哀家就找人給你消了,如今這個……”她指了指賣身契,“你隨處尋個火盆燒了,自此,就是自由身了。”

“這些銀票珠寶,你自個兒留一半,剩下的,就分給芳菲閣裡那些孩子們,讓他們自找出路吧。”韓太後輕聲,又好像想起什麼似的,“哦,對了,多給緋夜些,哀家到底疼過他一場。”

“樹倒猢猻散,我這顆沒根兒的假樹眼看折了,已經撐不起你們這些小猴兒。”拍了拍皎月公子的臉頰,她黯然,“走吧走吧,都走吧。”隨後,就背轉身,閉眼不在看他了。

跪坐腳塌上,皎月公子怔怔的,垂頭瞧著手裡的匣子,整個人都有些不知所措起來。

身為胡晉混血的‘雜兒’,除了小時候跟‘同伴們’相依為命,皎月自被拐.賣後,幾乎就在未接觸過世間的善意了。

就連他心心念念的小姐,貓兒的親娘,都不過是淪落絕境裡的兩人,互相依偎般的舔傷口罷了。

至於姚千枝……呃,皎月不否則,她確實改寫了他的人生,然而,哪怕如此,還是改變不了,他們倆人之間,就是一場交易的事實。

——她救他出火海,他幫她做內應,談不上什麼善意不善意。

但是,韓太後……

捏著手裡的匣子,皎月真是百味沉雜,他萬萬沒想到,在如此境地——韓太後自認走上絕路的時候,還會給他們這些,被人瞧做‘貓兒狗兒’的玩意兒,一條出路走。

“娘娘,奴奴……我……”啟唇,根本不知該說什麼,皎月脫口而出,“芳菲閣裡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緋夜他,他也走了……”

其實,是他瞧韓太後已經沒了內宮大權,就偷偷把緋夜給捂死了。

畢竟,那人害了他家小姐,皎月從來都是想報仇的。

“哦?走了嗎?”韓太後回身,出乎他的意料竟沒生氣,而是露出個說不出滋味的笑,“走了……也好,到省下了,這些都給你。”她點了點匣子。

“娘娘,您不惱嗎?”皎月啞然。

韓太後輕笑,“這有什麼可惱的?世人都是求活命的。我給他們富貴榮華,他們伴我遊玩耍樂,誰都不虧著誰。要像你這般,念幾分舊情,我就給他們留條後路,若不念,就各自安好,自求生路,沒什麼不好的。”

“這世上,終歸是自個兒活自個兒的,誰都管不誰一輩子,我這一生,貧困過,富貴過,大起大落,大悲大歡都經受了,如今,唯一有些放不下的,不過就是乖兒罷了,然而……他那個樣子,那個身份,肯定好不了的,我其實挺想把他帶走,但是,那到底是他的命,哪怕昏昏沉沉,依然喘著氣,能喂進食兒……”

“我把他帶到人世,沒經過他的同意,可是,要想把他帶走,總不好不問問他的。”韓太後笑著,伸手摸著了把皎月滑膩白皙的臉頰。

觸水溫潤,還帶著些許水漬。

那是眼淚。

不過,仿佛沒注意到,韓太後低聲喃喃,“我這輩子,娘家寵我,兩個爺們都疼我,錦衣玉食嘗過,華服美裳穿過,價值連城的首飾不過就是日常……先帝是我男人,我睡過,皇帝是我兒子,我生的……”念念叨叨,她突然大笑起來,“哈哈哈哈,有這樣的一輩子,不虧了,真是不虧了!”

她大聲,仿佛瀟灑,任意生死,然而,仔細看來,她笑裡有淚,瘦弱的身體都在顫抖著。

活生生的人誰不怕死?韓太後要真能像她說的那麼灑脫,哪裡會成了今天這樣子?病的都快沒命了?

不過就是硬撐著,不願意示弱罷了。

“娘娘……”那一絲善念,手裡捧著人家給的‘活路’,一慣把個兒當成‘玩意兒’的月膠,突然有些激動起來,他是最最受不住恩惠的人,一倍給都想百倍嘗,昔日梨兒小姐給的那點‘溫暖’,還被他記到如今,更彆提,韓太後給他的,是自由,是活命的希望啊。

緊緊咬著唇,他顫抖著想說什麼,但是,突然間,外頭珠簾晃動,小宮女聲音突然響起,“娘娘,德妃娘娘來給您請安了。”

“這個點兒?她來做什麼?”韓太後擰起了眉,思索片刻,直接揮手,“不見……”眼瞧就死了,她還想安靜安靜呢。

“娘娘,德妃娘娘跟攝政王爺的妹妹相熟,您,您還是見見吧。”一旁,皎月突然出聲,滿麵急切,他一把攬住韓太後的腿,滿目哀求懇切,“求您了,您見見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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