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激動退卻,他知道,就他這個身份,無論做什麼,說什麼……就算把一切全和盤托出,他都改變不了韓太後的處境,也根本幫不了她。
他能做的,就是拚命勸她,讓她抓住那個活命的機會。
“你怎麼?”心裡驚訝,韓太後蹙起眉,垂頭瞧著皎月,見他眼裡淚都流出來了,“這,這……那就宣德妃進來吧。”
雖然不明白小寵兒什麼意思?不過,眼瞧這是他提出的最後要求了,她就滿足了吧。
韓太後如是想。
“是,娘娘,奴奴去給您傳。”皎月大喜,抬手抹了把淚,起身踉蹌著出了內殿。
韓太後沒攔他。
到了如今這地步,她養不養男寵,人是不是從她屋裡出來的,這都不重要了。
反正活不了多久了,還在乎什麼?
韓太後頗有幾分‘光棍’意味。
靠著床頭,瞧著皎月公子匆匆離開,外殿傳來些微聲響,隨後,德妃就珠簾走了進來。
“臣妾見過太後娘娘。”微微曲膝,唐暖兒輕聲。
韓太後抬眼皮瞧她,表情很平靜,仿佛根本沒注意到她沒下跪,舉止不夠尊敬似的,就是抿了抿嘴角,“皎月呢?”
“回娘娘的話,臣妾有話跟您說,打發他退下了。”唐暖兒起身,緩步來到韓太後身側,輕輕坐到床邊。
韓太後沒說話,就皺了皺眉,垂頭瞧了眼腳塌上的小匣子,心裡有些煩躁。
這孩子,平時瞧著挺沉穩的,怎麼這會兒竟慌的把‘命’都給忘下了?著實太疏忽……這,這,不會是宮裡錦衣玉食這麼多年,被她給養廢了吧?
突然有點擔心啊?
這樣單純的性子,千萬彆捧著銀子,得了自由身……結果一出宮門,還自個兒活不下去了?
韓太後抽著嘴角,覺得真有點懸。
“娘娘不問問,臣妾來尋您做什麼嗎?”靠在床邊,瞧著韓太後一臉神遊天外,本打算‘穩坐釣魚台’,占個上風的唐暖兒歎了口氣,無奈開口。
“哦?”被問到頭上,韓太後瞬間回過神來兒,舉起幾乎皮包骨的胳膊,“你瞧瞧我這樣子,能活幾天還不一定呢,管你要做什麼?”她嗤笑著說,用因為過度削瘦,顯得有些大的嚇人的眼晴掃過唐暖兒,“想乾嘛就乾嘛吧,用不著跟我商量。”
“你是想離開?出宮嫁人!”抿唇猜測著,她很有幾分隨意的道:“直接走好了,反正你不是第一個。”
“哦?對了,你身份有問題,是罪臣之後啊,怎麼?姚青椒不管你了?你白叫了她那麼長時間的‘姨姨’?沒事,沒事,看在你……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好歹奉承我許久,是最得我心的‘兒媳婦’的份兒上,我給你封懿旨,放你出宮吧。”
乖兒的玉璽被姚家人收走了,但是,太後印還在她手裡,聖旨給不了,一封懿旨,韓太後還是能做到的。
回身摸枕邊,她翻找著扒出大印,隨手遞給唐暖兒,“給你,你自個兒寫吧。”她說著,態度特彆瀟灑。
反正都是要死的人,她已經‘超脫’,什麼都不在乎了。
“娘娘做甚要自暴自棄?”唐暖兒瞧著那印,並沒有接手的意思,反倒往外推了推,“您的身體……禦醫都說了,不過就是心病而已,根本沒有實症,隻要放開心胸,好生養養,未來大把好日子能過。”
她溫聲勸,“現在就放棄希望,未免有太早了。”
“我的事兒,你不知道?”韓太後根本沒有被說動的意思,反到好奇的瞧了她一眼,“南將軍這段日子頻頻進宮,連我宮裡最下等的粗使都看出不對勁兒了,你怎麼竟還問出這樣的話?”
“若要真覺得我是心裡存什麼毛病?放不開心胸就成了這樣,那……德妃,什麼都彆說了,你乾脆點出宮吧。”
“這裡不適合你,彆留著了,一個弄不好,把小命兒在弄沒了。”韓太後說著,完全一副語重心常的模樣,“連皇帝都不用伺候了,‘太妃’日子過著,明明那麼悠閒……要因為‘眼神’不好沒了命,那得多憋屈啊。”
楚敏和唐睨用什麼名義造的反——還是唐暖兒告的秘呢,如今,南寅時不時進宮,他說話還挺沒遮掩的,唐暖兒掌著六宮大權,她要連她因何得病的原因都打聽不著,那還不如趕緊出宮呢。
起碼,宮外……蠢點沒妨礙。
被韓太後明晃晃的鄙視了智商,唐暖兒到沒生氣的意思,反而笑著,“娘娘的事兒……臣妾不瞞著您,確實是儘知的,甚至,連南將軍因為針對您,臣妾都清楚明白,不過……您就那麼認定,您沒救了,連掙紮都不掙紮?”
“從卑微處走到如今,這一步一步的,臣妾知道,您是不容易的。就這麼放棄了,您真心甘情願?”她挑起一邊眉,特彆直白的問。
跟韓太後‘婆媳’相處了有三年時光,彼此了解甚深,都見過對方最狼狽不堪的模樣,她這般言行,韓太後到沒覺得被冒犯,“我不甘心又如何?”她搖頭,哪怕有些惱怒,然而,私心下頭,她是覺得唐暖兒有資格這麼跟她說話,“我一個失了勢的太後……連身份都要沒了,乖兒是那般,國公府同樣落魄,幫不了我,連個靠山都沒有,我憑什麼跟姓南的‘掙紮’?”
“你當我不知道嗎?那姓南的是姚千枝的心腹重臣,能領水師打仗的,收複三州,人家立了大功,正是新貴,我這老朽不堪的‘昨日黃花’算什麼東西?不過昔年給過一丁點兒提攜,還不是真心真意,彼此各有算計的,要是能用我的命換姓南的一輩子忠心,姚千枝怕是樂不得呢。”
“我有自知之明,何苦碰那釘子?況且……”韓太後冷笑著,眼裡滿滿都是絕望,“就算我想碰的頭破血流,我願意跪地求饒?姓南的能放過我?姓姚的能保住我?”
“連青椒都不進宮了,我難道還不能明白姚千枝的意思?”她慘白著臉,“我是沒見識,但不是傻子!”
南寅明確表示:他要的是她的命。而,就如韓太後這種為了生存,能拋下血海深仇,甚至是一切的人……她怎麼可能不掙紮求活,就那麼老實認命?
事實上,自從南寅出現那天,她就已經把各種辦法都使絕了。
貓有貓道,鼠有鼠路,二十多年的深宮經營,韓太後把一身‘本事’,連同吃奶的勁兒都用出來,然而……沒有一點效果!
親朋、舊友、昔日施恩過的臣下、娘家……沒有人能幫她,沒有人敢幫她,甚至,都沒有人願意理她。
徹底陷入絕境,眼前一片黑暗,沒有丁點出路,韓太後徹底‘鹹魚’了。
根本不想翻身,她決定——裝做——‘佛係’等死。
不過,她認了,唐暖兒卻沒有,畢竟,她接到的任務,就是給韓太後‘翻個麵兒’,“娘娘,命是自個兒的,不試試怎麼知道不行?”
“南將軍有功,且,確實跟您有怨,姚姨姨說過,攝政王爺很為難,真不好幫您……不過,若您能立下同樣大功,甚至比南將軍‘更近一步’,說不得,不止您,就連萬歲爺的日子,都能好過不少呢。”她誘.惑著說。
“大功?我一個深宮寡婦,能立什麼功?”不過,韓太後連眉頭都沒動,萬分冷漠著臉,“你不要玩笑,早點出宮吧。”
——彆留這兒煩我。
“娘娘怎麼不能立功?您明明有這天下最最獨道,能立下不世大功的身份啊。”唐暖兒鍥而不舍。
“獨什麼道?你是哄我嗎?瞧著我好騙?”韓太後掀掀眼皮,“我的身份……不就是那‘披著假皮’,的可憐蟲兒嗎?有什麼獨道的?”
“不不不,娘娘,您是萬歲爺的生母,是當朝太後啊。”唐暖兒輕聲。
“那又怎麼樣?誰在乎?”韓太後冷笑,“我連宮人都使喚不動了,還太個屁的後?”心下煩躁,她忍不住吐出臟話,表情有些猙獰起來。
不過,這絲毫沒嚇退唐暖兒,她不退反進,一把握住韓太後的手,沉聲道:“娘娘,您的身份……或者已然入不得朝臣、清流,甚至是宮人的眼兒,但是在大晉百姓心裡,您還是那個母儀天下的貴人,是皇權天授的,萬歲爺的母後。”
“嗯?”韓太後抿了抿唇,認真打量了唐暖兒兩眼,“我是乖兒的親娘……這又怎麼樣?”
能代表什麼?
“萬歲爺如今昏著,天下百姓都已然知道,所以,娘娘,做為他的母親,你是完全能夠代表他做一些事的。”唐暖兒低聲。
韓太後心念一動,猛的坐直身子,“做事?什麼事?”
“當然是為攝政王爺立下不世大功,換您和萬歲爺一世太平富貴的事了。”唐暖兒啞聲回答。
韓太後握緊拳頭,幾乎從喉嚨裡擠出話來,“那……這事,我該怎麼做?”
“您……讓位吧。”唐暖兒淡淡,“親自出麵,您就用萬歲爺生母,當朝太後的名義,把皇位和大晉國,一同‘讓’給攝政王。”
“這,就是隻有您能立的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