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天下、讓皇位——這是在大晉曆史,呃,不對,應該說是列朝列代,上下數千年裡,都很少發生的奇聞。
尤其,還是讓位給旁姓人。
姚千枝——都不說她是不是個女人了,單言,她姓姚而不姓楚。這所謂的‘讓位’,說白了不就是變相的另類‘開國’嗎?
前朝那些,偶爾到‘稀奇’的一、兩個‘讓位’先例,不都是軟弱暴.虐的皇帝,讓給揭竿而起的自家兄弟或叔伯,哪有憑空讓給個外姓人的?
韓太後都懵了。
還,還能這麼操作嗎?
“萬歲爺有兄弟嗎?他有叔伯嗎?”唐暖兒微眯眼眸,輕笑著問,“活著的那種?”
“呃……”韓太後狠狠抽了抽臉皮,感覺無言以對。
唐暖兒就握住她的手,言詞懇切,“娘娘,您和萬歲爺,如今既然已經走進了死胡同,又沒把牆砸爛的本事,就總得要回頭的。”
“您有身份,有地位,是眼下朝廷裡最最合適出麵的人,在這般要緊的時候,您助了攝政王一把,攝政王不會忘了您的。萬歲爺目前這情況,他需要的是安靜環境、妥帖照顧、細心休養……不是坐在高高龍椅裡,成了眾人的靶子,握著他早已經掌握不了,但,人人都想爭搶的權利。”
溫聲細語,唐暖兒的眉眼都是柔和的,“娘娘,你仔細想想,讓出皇位這件事,對您,對萬歲爺有什麼不好的嗎?萬歲爺……如今真的是‘皇帝’嗎?躺在乾坤殿四四方方一張床上,等閒連白日暖風都經不著的皇帝?而您,又真的是‘太後’嗎?”
她頓了頓,目光環視慈安宮內殿,幽幽一歎,“連宮人都使喚不聽,就這麼生生乾耗著的太後?”
韓太後默默聽著,雖沒直言妥協什麼,然而,手背青筋暴出,表情是很明顯的猶豫和掙紮。
唐暖兒直視她,心中半點不敢鬆懈,依然用非常和緩,不帶半點攻擊力的軟聲道:“娘娘,不瞞您說,臣妾確實是攝政王的說客,這一點,臣妾不會否認。然而,這些年的相處,您是明白臣妾的,沒什麼壞心思……”
——除了真心真意的,想讓你兒子沒命之外……
“不管旁人怎麼說,您的真正身份究竟如何?臣妾知道,您沒害過誰,不過隨波逐流罷了,往日事,往事休,您總得顧及未來吧?”
“你出麵,代表萬歲爺‘讓位’,讓攝政王欠您個天大的人情,把‘往事’徹底埋葬,讓‘任何人’都不能在動您,到那時,您帶著萬歲爺去一個山青水秀,鳥語花香的地方,從此膏粱錦繡、安靜富貴的過日子,這不好嗎?”
“說不定,好好靜養著,萬歲爺還能恢複著醒過來,到時候,您們母子二人共享天倫之樂,甚至,萬歲爺在娶親生子,您連孫輩兒都有了呢。”
唐暖兒一聲一句的,畫出了個最完美的‘大餅’。
不得不說,韓太後動心了。
扔掉一個已經沒什麼用處的皇位,就能‘埋葬’過去,甩掉南寅,帶著乖兒一塊奔向新生活……母子倆從此徹底解脫,離開這皇宮,似乎,是挺美好的啊!
當皇帝、當太後……能坐的穩自然是好,天下至尊的位置誰不要想要?但是如今這局勢……
根本是坐不穩啊!
馬上要喪命啦!
她被南寅‘騷擾’的,眼看堅持不下來了,而乖兒……前幾日她掙紮去乾坤宮裡著看了兩眼,嘴都快讓臉上的肉給擠沒了。
在這麼胖下去,早早晚晚猝死的命!
“我要真出麵了,願意做那‘識相的人’,攝政王能給我母子什麼?”嘴裡陣陣鹹腥,韓太後把舌頭都咬破了,“哪怕我乖兒就是個靶子,就是塊肥肉,好歹總粘在天下共主的位置上,想讓我們讓出來,總得值點什麼吧?”她啞著嗓子說。
唐暖兒瞧著她,表情從容,內心越發謹慎,人家既然提出條件了,就是開始認真考慮,是被她說動了……
垂垂眼眸,她微微抿了抿唇,腦海裡飛速思索著,“小靖山的淩霄園,您和萬歲爺且在那兒養著,日常用度,跟如今一般無二,至於爵位……”
“我不說虛的,親王、郡王的爵位是沒有的,若您想要,萬歲爺能得個一等榮恩公,又或者……”她頓了頓,抬頭窺了韓太後一點,意味深長的道:“您得一個榮恩夫人的誥命位。”
“我……”韓太後一怔,眸光瞬間亮了起來。
唐暖兒就點點頭,“不錯,就是您。”
一語落地,內殿裡瞬間沉靜了下來。
韓太後垂著頭,滿麵思索,唐暖兒瞧著她,兩人誰都不說話。
隻有窗外偶爾的‘嗡嗡’蟬鳴聲。
好半晌,足足有小半個時辰的功夫,韓太後抬起瘦骨嶙峋的臉,默默點了點頭。
她同意了。
在她點頭的瞬間,唐暖兒的心臟狠狠抽動了一下,讓她止不住有些暈眩和……悲傷。
她知道,她不能殺小皇帝,讓他給嬤嬤償命了。
——
韓太後妥協了……這個消息如同長著翅膀的鳥兒般,從宮裡‘飛’出來,迅速而快捷的傳到了姚千枝耳朵裡。
對此,她當然是高興的——能用最‘簡潔’的方式改朝換代,不用拿人命填著‘造.反’,到哪兒都是件值得慶祝的事情。
找到姚千蔓和一眾姚家軍高層,圍坐屋內商量商量……姚青椒就出麵請命,想找萬聖長公主‘聊聊’。
畢竟,韓太後確實能代表小皇帝,然而,宗室那邊兒,終歸還是願意聽長公主的。
她要是能跟韓太後一同‘站隊’,不管宗室還是朝臣,那反對聲就會無限縮小。
當然,萬聖長公主自舍出兒子開始,就已經是默認了姚千枝的‘上位’,但是,無聲默認跟主動支持……那完全是兩個意思啊。
——力度絕對不一樣。
但是,跟被逼到絕境的韓太後不同,萬聖長公主的態度,一慣是從容不迫的,哪怕跟姚家軍‘對峙’,都隱隱有點平起平坐‘談判’的意思。她步步退讓,連兒子都沒保住,不過是娘家太不爭氣了,並非她本人不行。
性格剛強且傲氣,白白送出祖宗江山……和兒子,萬聖長公已經很憋屈了,讓她冷眼旁觀,默默忍受就受‘殘忍’的了,還非得逼人家主動‘跪地認輸’?
這恐怕並不容易。
不過,就算不容易,姚青椒依然還是想試一試,萬一成功了呢?
她這麼表示著,言語都很有道理,姚千枝自然不會拒絕,略思索番就應下了,不過……就在她要把姚青椒遣出‘談判’的時候,雲止突然出現,還主動請纓,把那‘活兒’給截走了。
“你要跟你娘談?”把人拽到裡間,姚千枝小小聲的問他,有點不太敢相信。
雲止側目瞧她,點頭應聲,“嗯。”
“為什麼?”姚千枝握著他胳膊,上下打量,“你要跟你娘談……這不太好吧?”
畢竟,你這身份,你這處境,你到你娘麵前說那些話,“怎麼?你是怨她把娘家看的比你重,把你推給了我,想氣氣她?”她挑著眉問。
拿江山換個皇後,在退無可退的情況下,萬聖長公主那波兒是不虧的,畢竟她最大限度的保住了娘家……但是‘舍棄’了兒子。
母儀天下的位置,古代男人……說真的不是誰都願意做啊,尤其,人家雲止一不是幼子、二不是紈絝,完全按照正經勳貴家嫡長繼承人那麼培養的,把人家圈進後宮,從此一畝三分地兒過活……也就是雲止性格溫和,善解人意,但凡換個脾氣烈兒點的,一個弄不好都能出了人命!
不過,就算能自我開解,且跟姚千枝相處的不錯,連未來都訂下來了。但是,這並不代表雲止對他娘的決定沒有絲毫不滿,大局能認同,然而被親娘‘放棄’了,心裡控製不住憋屈難受,想在小處‘報複報複’,姚千枝是能理解的。
就是……“緩之,你娘那身份,讓她同韓太後一塊出麵,是件挺重要的事情,這會兒不好惹惱了她。你若有怨,往後日子長著呢,不急在一時啊。”她拍了拍雲止的肩,溫聲勸著他。
那神態,那表情,就好像哄不懂事的孩子玩兒似的,到讓雲止哭笑不得,“王爺,您想什麼呢?我是真心真意想要幫助,不是玩鬨。”他失笑著搖頭。
“哦?”姚千枝到是有些怔了,“你……不是開玩笑的?”大晉滅國什麼的,那般滿腔忠心的你能沉默旁觀,我就當你滿心俱是想著黎民百姓了,然而,怎麼突然如此積極?難道,我的人格魅力已經強盛到這種程度了?
突然有點想膨脹啊!
好驕傲的感覺!
“唉,事已成定局,若能平穩過渡總是好的。”雲止瞧了她一眼,幽幽歎了口氣,“人命乃是無價,少死一個是一個吧。”
“呃……”姚千枝默默抹了把臉,暗自把‘膨脹’的心死死壓下,“那,你有把握?”她問。
“我們是母子,怎麼都好說話,且……”雲止輕聲,眼簾微垂,“我娘自覺,她是愧對我的,平常言談態度,總是軟了不少,我跟她提這事兒,不管成不成的,總比大妹妹方便。”
大妹妹——自然是指姚青椒。
她是三房義女,是姚千枝的‘親妹妹’,從三房這邊兒論起,雲止自然要這麼喚她的。
“你說的有道理。”仔細琢磨了琢磨,姚千枝認同的點頭,側目瞧了他一眼,她道:“你願意出麵,我肯定是求之不得,不過,你要是心裡有一絲半毫的不情願,就用不著勉強,長公主那邊兒,我總有辦法的。”
“我既然提出來,自然就是願意的,又沒人逼我,哪來勉強不勉強的?”雲止輕笑,“你放心,交給我就是了。”
“那成,我就等你的好消息。”瞧他自信滿滿的模樣,姚千枝不由笑容滿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