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營西角, 君譚端坐大帳內,正在聽諸將彙報訓練成果。
此回南征,他是主帥, 麾下除了君家鐵騎, 還有三十萬的姚家軍需要磨合, 且,軍裡又加了火銃隊、銃刺營,這算是他從來沒接觸過的‘新鮮事物’, 自然要多加了解的。
一天兩次不間斷的尋問, 隔三差五還會親自前往監陣, 對他這‘空降’的主帥,姚家軍到是適應的挺良好。
畢竟,人家率領了君家鐵騎那麼多年, 且,君家是延綿數百年的武將大家, 怎樣做好主帥?如何跟麾下打成一片……他們家是有祖傳的本事,套路多的很呢!
大案後,君譚麵無表情, 腰背筆直,半垂著眸子聆聽麾下彙報, 隨後自是一番指點, 好半晌,諸事商畢,他自然把人打發走, 正想起身出門,就見帳內簾子一掀,自家夫人進來了。
“相公~~~”薑巧兒腳步輕巧的上前,歪頭甜甜的笑,伸手挽住君譚胳膊,柔聲喚他。
君譚垂了臉兒,側頭看著她,雖沒說話,然而,那表情神態,明顯緩合了下來。
“王爺那邊似有公務,讓我喚你過去,快些隨我來吧。”薑巧兒臉上笑盈盈的,則實半點不耽誤事兒,兩句話就交代清楚,拽著他想往外走。
君譚挑眉微眉,眸裡帶出些疑惑,問她,“是何事?”
“應是天神軍那邊的消息。”薑巧兒輕聲答。
君譚就點點頭,兩人相攜手離開,走出大帳,瞧見外頭侍衛時,君譚還多少有點不好意思,想讓薑巧兒放下他的胳膊,但是,薑巧兒渾若未見,眼不斜望手不動,挽的那叫個理直氣壯,到讓君譚不好意思了。
這大庭廣眾的,夫妻倆這麼親密本就夠惹眼的了,在因為挽不挽胳膊拉拉扯扯的……那不是更沒法瞧了嗎?
麵上冷峻,實則耳根都有些羞紅了,君譚隨著薑巧兒一路‘招搖過市’來到中軍寶帳,掀簾而入,放眼一瞧,就見帳坐獨坐姚千蔓一人。
餘者,不拘是侍衛,還是護軍,通通都被打發走了。
“請王爺安。”君譚垂手恭聲。
“君將軍客氣了。”姚千蔓笑著抬手,餘光瞧了眼薑巧兒。
薑巧兒瞬間就領會了,很是有眼色的緩步而退,徑自離開了。
大帳內,就剩下姚千蔓和君譚兩人,相對而坐。
“王爺喚末將,不知有何要事?”率先一步,君譚開口了。
姚千蔓沒說話,就把那蜜蠟丸裡尋出的紙條遞過去,示意他看。
君譚起身,抬手接過,展開仔細瞧著,一雙劍眉微微攏起,複又漸漸展開,無聲沉默了好半晌兒,“善柔公主此言……可信?”他沉聲,多少有些懷疑。
著實是,跟黃升做了那麼多年的‘鄰居’,初時,那對夫妻怎樣恩愛……他是知道的清清楚楚,黃升一度因為‘怕老婆’,都被君家鐵騎視做笑談了,當然,如今那男人確實是渣了,算個徹徹底底的混蛋,但,女子本重情,就算被渣,多隻盼著浪子回頭……
所以,他手裡這玩意兒,準不準?能不能信啊?
“君將軍莫要擔憂,此不過是萬歲布下的閒棋罷了,能得結果自然是好,若是不成,亦不妨礙大局,要是成了,那就是一本萬利。”姚千蔓微微眯起眼睛,表情到是頗有幾分信心,“確實,我不大了解那位善柔公主,不過,螻蟻尚且念生,何況人乎?”
“能得萬聖長公主令眼,應該不是個蠢的,朝廷和黃升哪個能贏?她難道心裡沒數?就為個把她貶做側室,不顧她死活的男人喪命……天下哪有這樣的蠢貨?”她攤著手,如是說。
對此,君譚不予置否。
看他那表情,姚千蔓訕笑著摸了摸下巴。
好吧,好承認,這世上確實有許多女人,就是抱著‘他肯定能浪子回歸’、‘他是被逼無奈’的信念,做儘了傻事,肥了人家,坑了自個兒,但是,這些傻子裡,卻絕對不會包括善柔公主。
當然,姚千蔓不認識善柔,她甚至都沒見過她,不存在了不了解其性格行事……她相信的,從來都隻是萬聖長公主而已!
那位前朝宗室大拿,今朝舊族‘巔峰’的厲害,不止是她,整個姚家軍都嘗試過,絕對不是個無的放矢的人,她選擇相信善柔公主,一定有其理由,姚千蔓信任她的眼光,就願意給善柔公主一個機會。
說真的,大秦的公主,真心不是那麼好當的,本朝兩個公主——萬聖長公主和姚青椒,那都是何等樣的人物?給姚家軍立了多少功勞?才能得封那享儘榮華富貴,保三代子孫的公主爵位?
善柔公主做了什麼?她憑甚跟那兩人一個待遇?難道就因為她曾經和親?
那是大晉曾做下的事兒,大秦……是不承認的。
想要公主待遇,或者說,想要保下性命,她就得做出些什麼,否則,身為反賊之……呃,不是妻了,家眷吧,她哪怕不跟黃逆同罪,後半輩子依然不會過的太好。
姚家軍想要減少損失,用最快的速度統一疆土,善柔公主能在其中起些作用,這就是她唯一的機會,她能抓住,自然就上了姚家的大船,從此風平浪靜,但是,如果她沒抓過,或者想使些小手段,那麼,姚家軍同樣不是吃素的,銃刺營還磨刀霍霍的等著呢。
不過,想起那秘信的內容,姚千蔓嘴角勾出個笑……就眼下情況看來,善柔公主到不算是個蠢的,終歸明白哪頭是活路。
“善柔選擇投靠了,已經做出些成績,如今要咱們相助,自然是不能推辭的。”她伸手點指,眼神撇了撇那秘信,“君將軍,我今日喚你前來,就是想叮囑你一聲,讓你配合著善柔些,就按她說的,幫她做點事兒。”
“本王這邊,到底不熟悉南方風氣,不如你的人來得方便。”姚千蔓瞧著君譚,如是叮囑。
君譚微怔,下意識看著那秘信,臉上的表情變幻莫測。
“有困難?”看他那模樣,姚千蔓不由追問。
君譚多少有些為難,猶豫著不知怎麼開口。
姚千蔓就瞧著他,擺擺手,示意他直說。
君譚無聲沉默,似乎很是尷尬,好半晌,終於展臂,舉起那秘信,“這個……善柔公主所書,不過家長裡短,市井風傳之言,末,末將要怎麼做?”
他世代武將,主帥出身,竄閒話什麼的,這事他沒乾過——略有手生啊!
“呃,這個……”姚千蔓一怔,摸摸下巴,同樣有些遲疑,思索片刻,她猶豫道:“要不……讓巧兒幫幫你?”
她就是市井出身,還有鐘老姨奶和薑母的‘教導’,做這個,應該善長吧?
“嗯?!”君譚眉梢微動,無聲的點點頭。
——
楚芃來信,其目地無非有二,其一就是正式‘通知’姚家軍,她要‘棄暗投明’,請姚家軍給她個標個號兒,日後清算時,莫要帶上她……其二則是求人家伸個緩手,畢竟,她就是個後宅婦人,還是被邊緣化的‘棄婦’,哪怕攪起風浪,終歸掀的高度有限,還是得外頭幫著吹吹風,她這邊才好繼續。
對此,姚家軍肯定不會拒絕。
姚千蔓和君譚商量下了計策,自然喚來薑巧兒,聽得事情經過,人家根本沒有拒絕的意思,笑盈盈接下差事,帶著相公就回了大帳,隨後,用著相公的麾下,給相公當著‘寫做副手、實做指揮’的輔助,一切,就那麼轟轟烈烈的開始了。
其實,單就楚芃一人,就已經把天神王府攪的血雨腥風鬥個不停,姚家軍要做的,不過就是幫她吹點風,讓這把火從裡燒到外,此事,說真的確實挺簡單,對打小兒市井混大的薑巧兒來說,真心沒什麼難度,帶著君家鐵騎和宣傳隊,她不過跑了幾日的功夫……
並、靈兩州之地,就開始‘傳頌’起了‘天神王和土人公主’的二、三事!
當然,這個傳頌,不像當初黃升和楚芃那會兒,什麼‘怕老婆’、‘妻管嚴’等等略帶調侃的笑傳,而是……火爆十足的‘太.監窩囊廢和凶悍殺.人.狂’間的愛恨糾葛。
天神王府裡,誇讚石蘭乾的那點破事兒,以風馳電掣的速度傳播開來,成了新一代‘悍婦’代表人物,這就算了,總歸是內宅事,但是,黃升這麼多年來,辛辛苦苦模糊掉的無子弱點,不知讓哪個缺德鬼無限放大了,如今老百姓口口相傳的,就是‘他是個太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