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時此刻,蘇梧的身影正在北海之上飛速掠過。
他手中正拿著宴心寸步不離身的玄冰劍, 那徹骨冰寒的氣息似乎沒有對他造成絲毫影響。
蘇梧一路飛掠而來的身影, 帶起了北海的滔天巨浪, 海中的眾多修士紛紛感覺到自己的洞府被這浪頭給擊得搖搖欲墜。
待出得海上一探究竟, 他們就看到蘇梧的黑衣在海麵上如矯健的龍影一般掠過, 速度之快無人能及。
海中修煉多年的老烏龜摸了一把自己胡子,想起了在千年之前被蘇梧支配的恐懼,陷入了回憶之中。
曾經的北海之主, 並不是像現在的蘇梧一樣冷靜強大, 如同浩瀚無垠,深不可測的無儘大海。
再平靜的海洋也曾有沸騰的時刻。
那時的蘇梧正掀了鮫人族的貝殼宮殿的房頂, 拔了老烏龜的胡子,仗著修為高深, 神秘優雅的龍身在海麵上掠過。
在一處狂風與巨浪肆虐的礁石之上,蘇梧挺拔的身影輕巧地落下, 他來時雷霆萬鈞,停下時卻如驟雨初停, 輕鬆寫意。
金色的眼眸微微眯起,千年前的蘇梧臉上儘是少年意氣, 桀驁不馴。
他伸手, 將海中遊動的魔鬼鯊的尾巴抓起,將其帶離水麵, 露出一個笑容。
“魔鬼鯊一族, 體內氣息運行的方式可以不是像你這樣的。”
飛刹抖了抖自己的尾巴, 試圖從他的手中掙脫,滑膩膩的魚尾在蘇梧手中卻被抓得牢牢的。
“要你管!”他的眼神在無聲地控訴著。
蘇梧手中光芒一閃,澎湃的法力在飛刹的周身遊走,理順他體內紊亂不堪的靈氣走向。
這時他的身後忽然落下一人,空靈飄逸,似乎是憑空出現的一樣。
身後那人鳳眼中的光芒是溫暖與熱量,仿佛能夠包容世間萬物。
“蘇梧,彆玩了。”沈灼伸手一彈,把飛刹放回了水中。
蘇梧挑眉,頗有些不服,回頭看到鳳凰一族的族長正微笑地看著他,臉上的不忿之色儘數收斂。
“你族中長輩儘數已飛升,托付我來照看你,北海之主難道就是像你這樣當的?”沈灼的身影仿佛堅不可摧的山嶽,有著穩定人心的力量。
在北海的狂浪之中,身量相當的兩人站在黑色的礁石之上,蘇梧看起來年輕些,俊美妖異,而沈灼平和穩重。
蘇梧盯著沈灼看了很久,然後身影忽然往後一躍,高大的浪頭直接從他的頭頂上淹沒。
沈灼的墨發頓時濕透,長長睫毛上沾滿了水珠。
“沈灼,你也不過如此嘛。”蘇梧清朗的聲音傳來。
“蘇梧,我今日便為北海除害。”沈灼微微一笑,也不氣惱,聲勢浩大的火焰頓時在海麵之上燃燒。
後來蘇梧是怎麼變成現在這樣的呢?老烏龜摸了摸許久都沒被拔過的胡子,想到了上古之戰中的蘇梧。
那時蘇梧剛解決了極域西部的敵人,往極域正中的黑雪山趕來。
他就看到沈灼耀眼溫暖的身影遮蔽了整個天空,火紅的雙翅與尾羽劃破黑暗的長夜,將整個黑雪山照得纖毫畢現,每一塊黑色的堅冰與枯枝都儘數在他的光明之下現出自己醜陋的樣子。
然後一把長劍從天際出現,將沈灼優雅修長的脖頸臨空斬斷。
鳳凰一族在上古之戰中的最後一隻鳳凰甚至還未來得及發出一聲哀鳴,便從天際墜落,帶出萬千火光與熱量,下墜的身軀擁抱至陰至寒的黑色雪山,化為一片永不熄滅的岩漿與火山。
戰畢,蘇梧站在中洲穹隆高峰之下,略抬下頜看著靈鳳門的掌門方拾一。
“抱歉。”他低沉醇厚的聲音像極了曾經的沈灼。
“是我支援不周,導致族長身亡。”他將一切的責任攬到自己的身上,然而戰爭之中,瞬息萬變,又能說得上誰對誰錯呢?
他堅定高大的身影之後仿佛是一整片浩瀚無垠的北海。
蘇梧左側的金色眼眸忽然黯淡了幾分,他的手上出現了一麵正在緩緩旋轉的古樸鏡子。
“龍族的左眼名曰‘破’,我聽聞鳳凰族中尚餘一人,這麵龍紋明心鏡,就當做是賠罪。”他金色的眼眸微眯,又恢複了那直指人心的美麗與妖異。
方拾一愣愣地看向蘇梧離開的身影,俯身拾起了那麵鏡子。
蘇梧此時在北海之上疾馳的身影一瞬間掀起了老烏龜的思緒,北海之主,一心一念本就與北海息息相關,這片大海平靜了上千年,此時卻迎來了久違的巨浪。
他身後的宴心窮追不舍,滿身鮮血的身影在巨浪之中穿梭著。
蘇梧看到了眼前的靜月島,靈巧的身影猛地一轉彎,往北海正中的這座小島上閃去。
微風吹過他的墨發,蘇梧伸手,隨手將玄冰劍往靜月島正中一拋玄冰劍直直插進了島嶼正中的陣法之上。
霎時間,巨大的氣浪將整座島嶼的樹木都吹彎了腰,鋒銳的劍氣將樹葉攔腰折斷。
宴心雖然趕到了靜月島之前,但山門禁製卻無法讓她前進分毫。
她抬頭怒視著這個看起來普普通通的修士,卻發現他的身影已經消失,一點兒線索也找不到了。
曾經在北海之中禍害了一眾修士的蘇梧總結的經驗如下:做了壞事就要馬上跑,最好不要讓當事人看出來是誰做的。
他將宴心的玄冰劍安置在靜月島正中的大陣中之後,整個北海又恢複了平靜。
在海底中修煉的一眾修士都微微鬆了口氣,方才那動靜甚至讓他們以為千年前的蘇梧又回來了。
蘇梧轉身,看到那隻老烏龜正躺在礁石上曬太陽,四肢朝天,看起來頗為慵懶。
“蘇梧大人,”老烏龜臉上的皺紋有些深刻,“好久不見。”
蘇梧的身影在北海之上並不顯得渺小,他的嗓音堅定:“從未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