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1 / 2)

張家燈火通明,歌舞儘歇。

因肅毅侯突然來請,眾人一時麵麵相覷,誰也不知道因為何事,可肅毅侯發話,不敢質疑,也都紛紛前往。

花廳一側高挑前廳,平日裡罕無人煙,鮮少有人來的地方,此刻更是熙熙攘攘,因主家客人一並前來,丫鬟婆子們各個殷勤伺候。

這個搬來桌椅板凳,那個捧著茶碗小紅爐,不過片刻,便把前廳收拾的乾淨利落。

張太太氣悶坐在一旁,不理會跪地的柳家母女,隻一心拉著月容勸慰,

“我的兒,她們手腳不乾淨是她們,我來把你當心肝肉一樣疼,你可不許和我外道。若是咱們咱們兩個,因為這個生了嫌隙,我這心裡麵可真是難受。”

張太太話裡話外這意思,隻唯恐月容受了委屈。一雙丹鳳眼緊緊打量了月容兩次見她模樣,衣服還是這個衣服,裙子還是這個裙子,發髻妝容一樣不亂,看起來倒也規規矩矩。

心底略安了幾分,看來月容是沒有受到委屈。

至於柳妍麗偷走的這些個東西,能值幾個錢?

柳二太太也這樣想,名門貴族的太太們打賞婆子丫頭的釵子,能值幾個錢算起來,偏她生的眼皮子淺,去偷這麼些個東西。

見上麵母女兩個一直說話,完全顧不得自己娘倆。伸出手掌狠狠地掐了一下柳妍麗,大聲咒罵道,

“你個殺千刀的玩意兒,我是缺你吃,還是缺你喝,好端端的帶你來做客,偏生來偷人家東西。

咱們柳家幾輩子的老臉,都被你一個人丟儘了!

還有你大伯父,那麼有名的清官,怎麼就出了個,你這麼不懂事的侄女兒!”

柳妍麗被掐的大聲哭嚎,也不敢躲,不住的磕頭,連聲道,“娘,我不敢了,我不敢了。”

柳二太太氣急,又是羞愧,又是惱恨,“你求我有什麼用?又不是偷的我的東西。上頭你堂姐張太太都在,快去磕頭認錯。”

柳妍麗被她指點,跪行到月容腳底,再次跪地求饒,

“太太,姐姐,求你們饒過我這一回!”

粉綢衣衫跪地,沾染泥土,又被青磚地麵磨蹭的起了金銀絲線,時間久了,一雙眼睛腫的像核桃一樣,麵上滿是哀求之色,看起來極為狼狽,可憐。

月容見了有些於心不忍,她十四五歲,二嬸娘又是那般苛刻的性子,家裡麵對她不好也是確有其事。

從未出過遠門,頭一次來張太太家便偷了東西,想必也是心裡麵即為喜歡或者是,月容略過柳妍麗光禿禿發髻,不過幾個細小銀飾,她實在是沒有帶的簪子,才會如此行事。

轉身,哀求目光看向一側張太太,若是她願意高抬貴手放柳妍麗一把,也算是慈善事一樁。

至於柳妍麗,鬨了這麼一遭,隻怕往後,二嬸娘不會再帶她出門了。

張太太見月容如此心善,心中一軟,她的囡囡,哪怕從未在自己身邊長大,也生的如此善良。

她微歎口氣,拉月容腕子輕拍,語氣雖柔和,可句句引人發省,“她雖然罪不致死,可也不能輕拿輕放。自來管家,沒有高高抬起,輕輕落下的道理。

她今日是你妹妹你求饒,若她是尋常路人,你給她一個饅頭,本想的是救她一條命,她看你富有,便帶劫匪來劫富濟貧,滅你滿門,你又當如何?”

這話問的月容打了個寒顫,迎著張太太一雙飽經濕濕的雙眼,一句彆的話也說不出來,張太太的這話問到了她的心坎上。

櫻花粉唇瓣微微蠕動了片刻,到底是沒能說出個所以然來。

月容低頭見柳二太太一臉懇求,柳妍麗砰砰磕頭聲不斷傳來,更是讓她心煩意亂。

“如果救了一個劫匪,他便要了你一家性命,你又如何?”

張太太拉住月容纖細手腕子,又把剛剛的問題重複了一遍,遇到這種情況,你會怎麼做呢?

抿唇,月容回道,“我可能不會自己出麵去救她。”

她還是會去救人,但不會自己出麵。雖然有可能會導致農夫與蛇,也會被白眼狼咬傷,但是救了一條命,在當下,便是一條命,是活生生的人。

就像現在,若她開言幫襯柳妍麗,後者雖然會感激,可能做出偷盜行為的人,想必定然也會有彆的惡習…

等等,張太太的意思是,不讓自己救嗎?

月容抬頭,見張太太一臉不讚同,頓時了悟她的意思。低頭,柳妍麗麵容扭曲含恨,似是極為怨懟。

柳二太太呢,她的嫡親嬸娘,月容回首,見她麵上也是壓也壓不住的嫉恨。

她們兩個,怕都是在怨恨自己把事情鬨大。月容瞬間明白,柳二太太和柳妍麗都在記恨自己。抿唇低首,看向砰砰磕頭的柳妍麗,試探說道,

“你彆磕頭了,不過是拿了張太太一些金銀首飾,你誠心認個錯,這件事情彆過去了。”

低頭認錯!憑什麼!

柳妍麗幾乎壓得不住自己內心的憤怒,都是柳家的女兒,憑什麼他金銀首飾綾羅綢緞數不勝數,而自己不過是她用剩下的幾個銀簪子。

年頭久了,銀簪子有些發烏也沒了光亮,她今年才14歲,正是開始梳妝打扮的好時侯。

誰家的小姑娘要用這麼不值錢的東西,憑什麼她不如柳月容?

牙齒咬得咯吱作響,柳妍麗死死哽住脖子不肯低頭。柳二太太瞧見月容心軟,她從進了花廳便和女兒跪下,若是等會兒男人們瞧見,多丟人啊。

趁早了結便過去了,忙不迭上前,一巴掌拍在柳妍麗背後,催她,“聽見你姐姐說話,快和張太太認個錯,說你以後再也不敢了。”

連娘親也催她,柳妍麗壓不住委屈,低首正好瞧見月容滿繡芙蓉花鞋,隻鞋尖上那顆珍珠,她今日所拿的這些首飾,連帶的那個金鍍銀的小冰鑒,隻怕還不如她這顆珍珠來的珍貴。

從剛才便開始累積的憤懣不平湧上心頭,柳妍麗不敢和張太太發火,回頭,嗬斥柳二太太,

“你還有臉說我,是你自己說,柳月容她不是咱們家的人,等她回家,那些個金銀簪子衣服首飾都是我的!”

張太太聽了這話,握住月容腕子的手猛地一緊,隨即鬆開,“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叫,月容她不是你們柳家的人?”

柳妍麗登時像犯了大錯一般,慌亂的不知如何是好。眼巴巴的看著她親娘柳二太太,求對方為自己圓話。

“你這孩子,你胡說什麼呢!”

柳二太太一看氣氛不妙,張太太和月容皆是疑問目光看向自己,忙開口解釋,

“我的意思是,出了門的閨女就是男方家的人,不再和柳家有關係。”

“讓她自己說。”

遊廊外,渾厚男音中氣十足,儼然也是聽到這句。

月容抬頭,見打頭的是方才和自己在假山見麵的顧知山,他旁邊立著位家常半舊衣裳,桃花眼和自己一模一樣,雖是年約四五十,可脊背挺直,行動間俊朗氣質十足,正是張太傅。

身後,還跟著兩位年紀不大的少爺,一位她見過,肆意張揚,是那位說是罵了她,送上所有私房錢賠罪的張二少爺,至於旁邊那位,錦袍華服,墨玉發冠束起黑發,麵容嚴苛肅殺,麵皮發黑,儼然是邊疆曆練過的,應該是張家大少爺。

柳二叔則是抱著柳岩禮,在最後麵。五六歲白胖胖的小丸子最是活潑開朗的時候,手中拿著九連環在拉扯,見到月容,並不似回門那日就撲過來。

他年紀小,幾個月不見,已經不大記得自己還有個大姐姐。

一行人也不知在遊廊外站了多久,她們竟然沒有發現。

張太太帶月容一一和男人們見了禮,一一是大哥二哥各個都拜過。婆子們拿來屏風隔開裡外兩間,柳岩禮黑葡萄似的一雙眼緊緊跟著月容,似是想起了她,掙紮下地就要過去,

“爹,我要和大姐玩去!”

張太太並不遷怒他,家裡許久未有這般年紀的小孩子,自然歡喜,讓婆子們準備了酸梅青柑橘給他,而後才看向跪在地上的柳妍麗,問道,

“你繼續說,月容不是你們家的孩子,到底是什麼個情況?”

柳二叔眼底閃過幾分不自在,開口解釋道,

“月容是我大哥的孩子,她小孩子做錯事胡說八道,你們莫聽她的!”

柳二太太也賠笑,“就是,就是。她信口開河,沒有一句準話,信不得的,信不得。”

越是這樣,張太太越發覺得蹊蹺。見月容抱著柳岩禮吃糖漬青梅,小娃娃吃的口水直流,耐心的拿帕子擦去他嘴角糖漬,輕聲哄道,

“換個山楂糕好不好,也是酸酸甜甜的。你牙齒小,咬不動這個,聽姐姐的話,咱不吃了哈。”

岩禮乖巧鬆開,任由月容放了個晶瑩剔透的山楂糕在手中,小白牙頓時又啃起來。月容則是在一旁,溫柔照看他。

這般溫柔體貼,乖巧懂事的模樣,如果真是她的囡囡…

閉眼,張太太完全不顧貴婦的體麵,指著柳妍麗,咄咄逼問,“你偷拿了東西,你來說,到底怎麼回事!”

柳妍麗恨不能蜷縮起來,找個地縫鑽下去。今日算是明白了,什麼叫做求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爹娘一直在身後說些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情,她宛如耳鳴,什麼都聽不見。

可眼下自己被張太太逼問,沒有一個人肯幫她說話。

月容見張太太情緒突然崩潰,雖然不明白具體發生了什麼,怎麼柳妍麗隨口說了一句,她不是柳家所生,便如此激動。

輕抬腳步上前,走到張太太身前,柔聲安慰她,“我明白伯母是為我好,我們兩個從小玩笑說到大,她常說這樣的話,我一開始還聽了還難受,後來想著我果然不是二叔二嬸親生的,我是我爹娘親生的,是她的堂姐。她說這話,倒也說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