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1 / 2)

青州知州衙門,臨近過年,便是素來肅穆莊嚴的府邸,也染了幾分喜意。

月容打量了下和記憶中迥然不同的院落,目光落在坐在自己麵前的張太太身上。

張太太看著麵前女兒,愧疚,自責和對月容的疼愛,一時之間,各種神色顯現,以至於後來,看到月容清澈見底的眸子,竟然起了幾分慚愧。

她弄丟了本該千嬌萬寵的女兒,作為母親,實在是失職。她失望在所難免

月容呢,她的囡囡,會不會也這般想?

下一瞬,少女溫熱掌心向前,握住張太太因不安,而捏緊的手指,語帶期待,

“你真的是我娘親?”

她人生已經墜落到如此地步,總不至於,讓權傾朝野、手握大權的張太傅來算計自己。

張太太瞬間眼眶發紅,哽咽難言,“娘何必拿這個騙你…”

“那我爹和我娘,是怎麼回事?”

月容實在是好奇,這張太太身為張太傅的夫人,若是所說都為真,那麼,她到底是誰的女兒?

這話一出,張太太瞬間沉默了。半晌,才滿是懷念的看著四周的花園景象,“這裡,就是你幼時最愛來玩的地方。”

“你父親當年,便是在這裡,踏入官場。”

張太太低聲把前情講的清清楚楚,倒不是彆的,不過是個富家千金和窮小子的故事,隻不過富家千金的身份更貴重,是王爺嫡女,而窮小子不過是個奴隸。

至於月容的丟失,的確是意外。韃子來襲兵荒馬亂,夫妻二人共同上陣殺敵,內院被襲,孩子至此和張家分離。

“你是怎麼到了柳家,我就不清楚了。”

張太太話到最後漸漸失了聲,見月容失望的低頭,忙抱住她,口中道,“我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你隻管去外麵問去。

侯爺,對!肅毅侯知道!你去問問他,他可能能查到!”

肅毅侯?!

月容抿唇,瞬間想起離京那日男人莫名出現,帶自己去吃的烤雞。他當時說什麼柳大人於他有恩,可聽張太太這意思,他早就知道自己真實身份。

那他,為什麼當時不告訴自己?

張太太提到肅毅侯,滿是感激,“過陣子侯爺處理完黃家的事情就會北上,到時候我們親自去謝他!”

說罷,長歎一口氣,見月容低頭不語,心中大慟,語帶哀求,

“月容,你隻管在這知州府住著,我,我不求什麼,隻求你能,多來陪我說說話。”

月容感其一片真心,仍舊搖搖頭,“眼下身世尚未厘清,月容還是在外麵更方便些。”

張太太很是失望地垂下肩膀,眼中光芒褪去,難掩悲傷情緒。哪怕是她說了這麼多,她的月容,仍舊是怪罪她的。

到底是虧欠了月容,哪怕是儘力想親近也依然沒有任何用途。

完好的樹木插入釘子,釘子拔出,傷痕仍然在。

徐婆子見月容就此告辭,心中雖有疑惑,不知姑娘離開這府衙能到哪裡去。可她和兒子早就聽命月容習慣了,扶著月容起身告辭。

韓有梁見一切如侯爺預期,姑娘不過和張太太略說幾句話便回去,不但沒有留宿,甚至,有往郊外去的打算?

等等,郊外?

韓有梁一瞬間愣在原地,見前麵的青布小轎慢悠悠走遠,打馬追了上去,問向坐在車欄上的徐婆子,

“徐媽媽,這怎麼瞧著,似乎是出城的方向?”

“姑娘說,外頭有柳老爺當年留下的農莊,姑娘要住到那裡去!”徐媽媽倒是笑的開懷,隻要姑娘不拋下他們母子兩個,拚了這條命,也要護姑娘周全。

至於什麼張家黃家柳家的,都是假的,唯獨姑娘活生生在前麵跟著,是誰家的姑娘都不要緊,隻要是她和柱子的主子就行。

韓有梁哪裡知道,徐婆子一瞬間就想明白這些道理,他撓撓頭,侯爺不在這裡,讓他萬事聽姑娘吩咐。

他也到莊子上去。扭頭把跟來的人分兩隊,一隊去府裡給青州知州複命,一隊跟著他護著姑娘。

而月容,此刻閉眼坐在馬車上,聽著窗外的噠噠馬蹄,心潮浮動。

有了張太太出現在自己麵前,以往生活中忽視的小細節,此刻都浮現在眼前娘親性子和善,爹爹威武高大,雖然疼愛她,可他們更愛的似乎是彼此。

比如娘親每逢生辰,爹爹總要搜羅珍寶給她,自己呢,便是娘親挑剩下的,不大適合的給自己。再比如,小時候也是有奶娘說過幾句,不是親生的還養的這麼嬌滴滴,可那奶娘,不過一兩日便不見了,從此以後都是娘親帶著自己。

再往後......

月容垂下眼角,一時之間竟然生出,這蒼茫浩宇,沒有她容身之地的想法。

若她真的不是爹娘所生,那麼,張家嫡女找這麼久,他們,知道自己是張家嫡女嗎是故意隱瞞,還是本就不知?

月容苦笑一聲,發現自己竟然不能深思這個問題,深思下去,她......

“姑娘,到了。”

而就在沉思間,一行人已經抵達莊園。五六年前主子出事後,這莊子就荒廢了,後來柳二叔雖然派了人來,可年頭久了,不知家裡有誰也是有的。

就像是此刻,老莊頭帶著一行人跪地迎接,麵容雖恭敬,可眼底多少有些納悶。自打大老爺沒了,姑娘往京城去。青州城外的這個莊子就宛如是世外桃源,沒人來收租也就罷了,張大知州念著先前大老爺的恩情,連稅收都沒有。

每年往京城報賬都是青州蠻荒虧損,這些年家裡不知貪下多少家財。怎麼突然地,京城姑娘就回來了?

之前可是半點兒風聲都沒聽到。

哪怕是心中再忐忑,老莊頭麵上不動聲色,口中念叨著,“奴才們在這莊子上五六年,總算是盼來了主子。這曆年的賬本和糧食都收著,隻等著主子們來查。”

月容一招手,徐媽媽便了解其含義。見那老莊頭是老爺在時便跟在身邊的,待月容馬車駛入院子後,徐媽媽拉過兒子,朝老莊頭揮手,

“我男人在的時候管你們這些雜事,後我跟姑娘往京城去,這莊子也就荒廢了,如今我家小子,你小時候是見過的,往後這些賬本你交給他,再不濟給那位爺也行。”

指了指昂首持刀的韓有梁等人,口中撒了個謊,“這是咱們家二老爺派來給姑娘的,你讓莊子上的人小心些,彆來衝撞姑娘。”

老莊頭心中吃了一驚,柳二爺當年比起大老爺差的不知多少,怎麼大老爺沒了幾年,反倒是二老爺官運亨通,連帶刀侍衛都能用起來。

眼中不免也去了一開始的倨傲,畢恭畢敬,“姑娘有事直接吩咐就是,這院子奴才們都有打掃,一應都是齊全的。”

徐婆子見敲打成功,心中這才鬆了口氣,麵上不動聲色,“姑娘遠行疲憊,不過帶著我和蒹葭幾個丫頭,等明兒個知州府隻怕會送來些東西,你收拾齊整了,明日彆讓知州府上看了笑話。”

老莊頭哪裡有不應的道理,又是燒火又是掃地,連夜把院子內外收拾的齊齊整整。

而此刻月容,坐在這四合院正廳,五年過去,又經過兵荒馬亂,這莊子上狀況和記憶中已經有了區彆。隻是不知是她記錯了,還是這擺設確實是有了變更。

徐婆子端了熱水進來,見蒹葭在裡間忙活著把床鋪鋪好,悄聲把剛才震懾老莊頭的話說給月容聽,而後才道,

“這莊子上少也有兩百多畝地,姑娘咱們這些年都沒來,隻怕早就落到那老莊頭口袋裡。

姑娘若是願意,明日讓韓小哥審一審,隻怕就能審出來。”

月容低頭略一沉思,道,“這些改日再說,明日你先隨我給爹娘做些東西,再去打聽打聽,當年,可還有我小時候的仆人在這附近,若有,讓他們來見我。”

莊子上的銀錢固然重要,可是更重要的是,她爹娘,到底當年是故意隱瞞,還是確實是一無所知。

徐媽媽低聲應下,心中雖然有疑惑,可隻能聽從月容吩咐,第二日開始,找尋當年真相。

隻不過說起來簡單,等去找的時候,徐媽媽卻發現,想要查清當年的真相,實在是太過困難。

不說年代久遠,便是老爺在世的時候,也把當年的人物早就清掃過一遍,能留下來之間還在柳家服侍的,早就把當年的事情忘得一乾二淨,甚至大部分都沒有聽說過。

如此過了三五天,仍舊一點音訊都沒有,反倒是張太太隔三差五,便打發身邊的人來問候月容,什麼珍稀物種一樣樣的送,月容深感其累,可自己是半點兒方法都沒有。

張太太認親不會憑空捏造,可當年之事,如此糊裡糊塗的查不清楚,月容也實在不敢和張太太親近。

這日一早,張太太便打發了婆子來,身後馬車一輛輛裝的結結實實,駛過黃土地麵,留下一道道凹痕。

打頭的婆子一見到月容,便跪下請安。

老莊頭看到這一幕心中慶幸,柳二爺有了權勢,太傅夫人又看重姑娘。幸虧他對姑娘素來恭敬,家裡這陣子也把虧空補上,隻等個合適的時間,便交給姑娘查賬。

月容雖不知道自己真實的身份,也不知道張太太派來的人是否可信,但仍然是笑吟吟接過了東西,禮節上並不虧待眾人。

各自問了一番話,月容才把話題轉到正題上來,口中道,

“我年紀小,當年的事情不記得了。勞煩回去問問你們太太,可有人證物證沒有?”

住在彆莊的姑娘是自家走失的小姐,這件事情張家該知道的婆子都知道了。

眼瞅著這位疏遠,太太也日思夜想的難過。好不容易得了月容一句軟話,那婆子歡喜的和什麼似的,隻恨不能立即插上翅膀,飛奔回知州府和太太說話。

好在,她是知道禮節的,把張太太送來的東西小到炭火,大到廚子都留下,才道,“這些都是太太的心意,姑娘隻管等著,奴才們這就去回話,等有了信兒,便立馬來回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