鼇拜(一)(2 / 2)

曹寅便領著兩個太監進庫房找刀去了。剩下雅布和書致麵麵相覷。

“這人誰啊?怎麼出入皇帝私庫就像進自己家門似的?”書致用口型問雅布道。

雅布搖頭,給了他一個寫滿“說來話長,晚點告訴你”的複雜眼神。

再說東華門處,鼇拜先是被納蘭明珠的吹捧絆住了腳步。然後又到了官員進衙的時辰,聽說鼇拜大人在東華門,一乾在皇宮裡上班的侍衛大臣紛紛過來打卡。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臉人,鼇拜縱然再傲慢,但麵對這麼多一臉諂媚笑容、爭相向他道賀的官員,還是免不了敷衍幾句。這一來二去,竟然耗費了不少時間。

日頭漸漸升高,今年的秋天又額外炎熱,紫禁城的青石板宮道上逐漸升騰起陣陣扭曲的熱浪。鼇拜出生在關外,大半輩子的時間都在天氣寒冷的盛京渡過,向來不耐暑熱。流了一腦門子的汗之後,他終於不耐煩了起來,直接揮開眾人,拔腳就往乾清宮走。

這時乾清宮左側的月洞門內忽然走出一個人,見麵就滿臉堆笑,抬手抱拳向他道喜:“鼇中堂,恭喜恭喜啊。”

鼇拜原不想理會,但定睛一看,那人卻是赫舍裡氏、索尼的兒子索額圖。

當初索尼、遏必隆、蘇克薩哈和鼇拜同為輔政大臣,四人當中當屬索尼年紀最長、功勞最大、為四大輔臣之首,位次在鼇拜之上。

如今索尼雖然已經去世,但餘威猶在,索額圖又是現今赫舍裡氏的家主,地位遠在納蘭明珠之上,即便是鼇拜也不得不停下腳步,勉強分給索爾圖一個正眼:“原來是索大人啊。”

“中堂客氣,下官哪裡當得起您一聲‘大人’,如果您不嫌棄,就像下官小時候那樣叫我‘索三兒’就好。”作為日後跟納蘭明珠分庭抗禮的老狐狸,索額圖忽悠人的本事自然也不在話下。

“我正好有事跟您商量。”索額圖好像看不見鼇拜汗流浹背的模樣,強行將對方拉到一個逼仄狹小、悶熱無風的牆角。

“下官的侄女蒲柳之姿,承蒙皇上、太皇太後不棄,聘為中宮福晉,下月便要進宮。而遏必隆大人的女兒鈕祜祿氏,這次卻隻得了個庶妃的身份。按例,大福晉進宮當日,眾庶妃當至坤寧宮門外跪迎。”

索額圖一臉真誠地說:“但依我說,大家都是親戚,鈕祜祿家的娘娘和我們家大福晉還是從小玩到大的玩伴,如今又有緣共同服侍皇上,更是該親如一家,何必拘泥於這些俗禮呢?”

索額圖的侄女赫舍裡氏被太皇太後聘為康熙的嫡福晉,其實就已經是板上釘釘的大清皇後了,雖還未行冊封禮,但提前稱呼一聲“皇後娘娘”也不為過;而鈕祜祿氏隻是個庶妃,說白了就是沒名分的姬妾。但索額圖這話說得十分謙遜,隻說自己的侄女是“中宮福晉”,反倒尊稱鈕祜祿氏為“娘娘”。

鼇拜聽著隻覺十分順耳,因為那個倒黴的庶妃鈕祜祿氏正是他的乾女兒。本來鈕祜祿氏作為輔政大臣遏必隆的長女,就算不是皇後至少也該得封為“西宮大貴妃”,這次卻隻落了個不明不白的“庶妃”。

鼇拜本就覺得大掃顏麵,隻是位份是太皇太後定的,他一個大男人總不好去管內命婦的事。木已成舟,隻得如此。但如果能夠不到坤寧宮跪迎皇後,至少也能彰顯鈕祜祿氏身份尊貴、將來必定拜為西宮福晉,是皇帝的平妻而非出身微賤的姬妾。

見赫舍裡家如此上道,鼇拜不禁微微點頭:“難得你有此誠心,你繼承索尼爵位的事,我會為你在皇上麵前斡旋的。”

索額圖登時“大喜”,當即道謝不絕,然後又貌似“一臉驚訝”地發現鼇拜胸前的衣襟被汗水打濕了一大塊,頓時“自責不已”,連連道歉:“天氣酷暑難耐,都是下官考慮不周,沒有找個涼快的地兒跟您說話。如今中堂衣衫不整,可怎麼麵聖呢?這樣吧,讓下官帶您找個地方換身衣裳。”

今年的夏天格外漫長,都進了農曆八月了。京城裡還是酷暑難耐,紫禁城又不種樹、不臨水,因此氣溫比尋常民宅還要高上許多,常有官員麵聖的時候從東華門走到乾清宮就熱得衣襟全濕,後來大家學乖了,都知道進宮要帶著“備用衣物”。鼇拜府上的下人自然也不例外。

索額圖將他帶到廊下一間偏僻的廡房,自有瓜爾佳府的下人入內伺候鼇拜更衣,脫下的衣物就隨意放在門邊的紅木架上。

索額圖貌似不經意地拿起那把七孔鑲金寶刀,抽刀出鞘,一麵賞玩一麵讚道:“好刀啊好刀,不愧是先帝禦賜的東西。”

“你阿瑪也有一把,有什麼稀罕?”鼇拜故作矜持地說。

索額圖隻看了一回,便將刀放了回去。鼇拜毫無察覺,更衣出來,如常掛上刀,便往乾清宮去了。

留下索額圖站在原地冷笑:“媽的,老子阿瑪走了才幾年?我赫舍裡家被你瓜爾佳氏欺負成什麼樣子了?你那乾女兒就隻配做個庶妃,想跟我們家皇後娘娘分庭抗禮,且等下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