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千金方(1 / 2)

葉朝采雖然是明府的客卿,但其居住地點卻不在府內,而是在明府後麵一條南北縱向的小巷當中,這裡緊鄰明府西後角門,後接民巷、菜市場、商業街,是權貴居住的“彆墅區”和百姓居住的“生活區”中間的緩衝地帶,交通極為便利。

這一代是明珠購置下的民巷,大約有十幾處兩進的宅邸,原本準備推平了擴充花園。康熙九年顧貞觀入府教成德念書,他的府邸在北京外城,每次進城都很不方便。

意識到兩個兒子都即將長大、需要搭建自己的幕僚團隊的明珠,決定將這片地皮撥給雙生子使用,供他們日後的客卿幕僚、管家掌櫃和這些人家屬居住。

因為緊鄰大街,這裡的宅子都修成了前樓後院的格局,顧貞觀就住在巷頭第一棟的位置。成德讀書之餘,常來這裡來找他,與他在臨街小樓的陽台上擁爐飲酒,喝茶聊天。

前兩年這樣的舉動並沒有給他們帶來什麼麻煩,但是自從康熙十年成德出版了那本《側帽集》,他不僅結交到了大量性好風雅的男性朋友,同時還出人預料地吸引了大批.....少女粉。

或許是因為成德的身份不同於顧貞觀這種實力派詞人,他出身高貴,年貌正佳,而且尚未婚配,符合很多人對夢中情人的定義,比以往那些中年成名的詞人更像一個“偶像明星”,所以這些年紀在十到十四歲之間的少女粉們表現出了驚人的窺私欲。

甚至讓書致產生一種這壓根不是正史、我是不是穿到了某本世界觀稀碎、毫無B格的垃圾網絡中的懷疑。

說好的禮教森嚴呢?

說好的男女大防呢?

說好的萬惡的封建等級製度呢?

你們這樣公然闖到正黃旗駐地騷擾我哥,還扔小紙條,就不怕壞了自己名節嗎?

因為家中沒有一個青年女性成員,所以長久以來書致一直想不通這個問題,直到某次到曹寅府上做客,遇見他妹妹曹娥。

已經長成大姑娘的曹娥笑嘻嘻地給出了一個書致意料之外的答案:“因為法不責眾,而且不吃虧啊。”

換言之就是,一個人給他哥扔小紙條,那是私相授受;一千個人扔,那就成餘興節目了。

況且這個年代滿人父母操心女兒的名節,無非是擔心女兒看上窮小子,腦子一熱影響婚配,但是明珠如今權勢滔天,納蘭家長公子夫人這個名頭對於自王府以下的所有家庭都可以接受,反正不吃虧,她們愛喜歡容若就喜歡去唄。

“其實,絕大多數人也不是當真喜歡納蘭大哥,”曹娥俏皮地笑道,“隻是平日裡都隻許你們男人議論女人,難得有這麼一個咱們可以公然議論的青年公子,所以大家都覺得很新鮮罷了。”

書致抬手扶額,徹底服了這群姑奶奶。

在明府上,有尚書府的威勢鎮宅,這群小姑奶奶們尚且隻敢以匿名的方式投來許多情意綿綿的書信。然而在顧貞觀家裡,那就沒有了顧忌。

今天書致原是休沐在家中閒坐陪母親說話,忽然被臨安叫出了門外,一臉欲哭無淚地稟告說有人從後院牆那邊往顧先生家裡扔荷包、香囊、戒指一類的東西,他們出去查看的時候,成德不巧被一個從天而降的印章砸傷了頭。

哈?

書致呆住,滿臉“你一定是在逗我”的詫異神色。二人打馬來到後巷,抬腳步入院內,葉朝采已經被從對麵的醫館裡請了過來,此時正給成德上藥。

納蘭成德穿著一身湖藍直裰,仰頭靠在躺椅上,正拿著一個冰袋冷敷,轉頭見弟弟也來了,更是哭笑不得:“怎麼還驚動了你?”

“你沒事吧?”書致先是問道。早有人打了熱水上來伺候他淨手,書致上前查看哥哥額角那道青紫的痕跡,那是一道兩公分長的於痕,因為他膚白,所以看著有些觸目驚心,好在創麵不大,應該不會留疤,也沒有頭暈腦震蕩什麼的。

宴平把那“凶器”遞上來,書致看時,卻見那是一個繡工精美、配色素雅的荷包,裡麵裝著一方壽山芙蓉石的印章,石質溫潤,色澤通透,底下刻著“納蘭容若”四個行體字,上方雕著一朵栩栩如生的含苞睡蓮,精美異常。

當真是一件極好的粉絲禮物,就是有點要命——那蓮花頂端被做成“小荷尖尖角”的模樣,很有幾分銳利,又是被家仆從院子外麵扔進來,殺傷力著實不小。

“凶手”已經被當場擒獲了,是漢軍正紅旗下一戶人家的家仆,被小姐派來給自己的偶像“送禮”,差點就送出了人命,得知消息後亦是嚇得渾身發抖。

成德也不能被一個多半沒成年的小姑娘計較,隻能嚴正警告那人一番,放了他回去。

書致亦是無奈道:“要不請顧先生換個地方住?”

顧貞觀無所謂地聳聳肩,頗具黑色幽默地說:“又或許我可以寫個條子貼在院牆上——‘此宅為顧某獨居,院內查無納蘭容若此人,望周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