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此刻的蘇宇已經結束了一天的訓練。
他回到寢室, 就拿出手機上網找原聲樂曲庫，一邊戴著耳機挑歌, 一邊例行的拉筋。
如果換編排的話, 他有點兒想換歌了。
《小騎兵進行曲》並不太適合他, 他更擅長滑一些舒展緩慢的音樂, 上一世他的配曲也大多是這種風格。
所以他把他滑過的配曲都收集到了一起，用手機一一播放, 試著尋找一些靈感。說不定都不用編排老師, 他自己就可以搞定。
尹正學本來懶洋洋地從臥室走出來, 在看見蘇宇又在給自己加訓後，他伸到一半的懶腰緩緩收了回來, 最後歎了一口氣回到了臥室裡, 再出來的時候, 拿著他的手機去了陽台。
“喂，老周, 是我，小尹，給你們小梁編排的那個老師你覺得怎麼樣……”
“老鵬！你找的什麼編排，單同他JB今天當我麵撒攤子不乾了，我跟你說，這人不行，人品有問題……”
“哦, 對, 幫我留意下編排老師, 我自己聯係就可以，謝謝你啊……”
一口氣打了四十分鐘的電話，說得口乾舌燥，尹正學進屋喝水，正好看見蘇宇正扶著牆準備下腰，他便急忙走到蘇宇麵前，摟住了他的後腰。
蘇宇便借著他的勁兒，一點點彎了下去，直到雙手碰到了地，兩人這才鬆了一口氣。
蘇宇現在的年紀也算是大的了，下腰拉筋都很費勁，要不是花滑本身對柔韌性就有要求，平時也會有訓練要求，這會兒彆說下腰，一半估計就歇菜了。
但就是這樣，蘇宇想要在短時間內滑出貝爾曼，也是不可能的。
尹正學兜著蘇宇的腰，一時間無聊，便聊道：“我聽老孫說，今天張亮和於葉佳都去升級了。老孫為了拿下青年組冠軍的位置，硬壓了張亮一年，好不容易熬走了蔣陽波，結果誰想到你又來了，估計是覺得青年組無望，就把重點放在成年組了吧。”
說完，尹正學頓了一下，並不等蘇宇說話，便繼續說道：“老孫這個人就是特彆珍惜他冠軍教練的頭銜，凡事兒都想站尖兒，成年組、青年組、少年組，他都想要站全了。要我說，這就有點貪心，總得給彆人留個位置，一下占那麼多，肯定早晚要被人搶走……”
說著，尹正學隻覺得手上一重，他不鬆反而用力，幫助蘇宇托著，一點點的將人放在了地上。
蘇宇站起來，沉吟數秒，最後從沙發上拿起了手機。
電話響了，那邊很快接通，尹正學立著耳朵聽，聽見了伍弋的聲音：“蘇宇？”
“過來一趟。”蘇宇沉聲說完，就掛了電話。
然後沒等兩分鐘，門就響了，伍弋推開門，對著蘇宇盈盈地笑，完全沒有被人召喚就來的不高興。
蘇宇不喜歡閒聊，說話也多是開門見山。
他問伍弋：“你今天去升級了？”
“嗯。”
“升了？”
“必須啊！考試那麼簡單，我閉眼睛都可以滑。”
“……”蘇宇抿緊了嘴角，“孫教練可能會在明年世青賽的時候幫你報名少年組的比賽，你現在怎麼辦？”
這一下，尹正學聽懂了。
他不認同地看向伍弋，說：“你沒告訴你們孫教練，就自己去考級了？”
伍弋其實有點被嚇著了。
雖然蘇宇總是麵無表情的，可是他能夠分辨的出來，蘇宇當前大概的心情，什麼時候可以鬨著玩，什麼時候最好繞遠點。
他能夠讀懂蘇宇身上的氣息，現在他就發現，蘇宇大約是有點生氣？緊張？還是什麼啊？
總之自己好像考級考錯了？
這樣猜測著，伍弋一下就慌了，他眨巴著眼睛緊張地說：“怎，怎麼的？蘇宇，我之前和你說過啊，你也沒說不行啊？現在是什麼情況啊？”
蘇宇嘴角抿緊，深深地看著伍弋，與其說是生伍弋的氣，不如說是生他自己的氣。
從他聽見孫教練對伍弋有安排的時候，他其實就有點慌了，因為在那一刻，他無比清晰地認識到，伍弋上一世轉變的“節點”出現了！
彆看尹正學挺“軟包子”的，也願意聽蘇宇的意見，那是因為蘇宇的氣場太強了，而且上一世足夠的經驗，讓他站得很高很高，高到尹正學這個教練根本沒有太大地用處。
可要是換一個隊員呢？伍弋這樣的？不管不行的隊員，教練會從他的生活作息管到他未來的發展，至少也要為他設定要未來一年的計劃。
這些計劃如果被人背著自己給破壞了，換成誰不生氣呢？
尹正學也會生氣，就更不要說孫賀安了。
孫賀安是冠軍教練，在他的隊伍裡，他是一言九鼎的，他做好的計劃就不允許改變。
可是伍弋背著他升了組，也就相當於破壞了孫教練的全盤計劃，這樣的行為相當的放肆，免不了會被狠狠地管束一下，甚至打罵一頓也是有可能的。
可若是孫賀安心裡裝著更重要的隊員呢？
他手上有蘇子棟，還有張亮這些人，彆看張亮這次的比賽輸給了蘇宇，當年人家在少年組的時候，也是一二名的成績。
所以，像伍弋這樣的人才，彆的教練很渴望，但是在孫賀安手裡卻並不稀缺。
孫賀安手裡天才隊員那麼多，就算很看好某個隊員，可若是那個隊員一點都不聽話，兩次三番地挑釁他作為教練的權威，那麼心自然而然也就漸漸冷了，就乾脆放任算了。
所以……是不是也就因為這次伍弋的擅自決定，讓孫賀安在心裡給他重重地記上一筆，以及隨後的一些事情，才會讓伍弋徹底失去教練的管束，直至捧殺！
想通這些的蘇宇情緒難免生出波瀾。
當年他一直想不通，伍弋為什麼會被“捧殺”。
國家隊這個地方，總體來說規矩還是很多的，而且有些商演也根本不可能直接落在運動員手裡，不是總局那邊聯係，就是商家找上教練，總之方方麵麵都有人管著，普通的運動員不大可能從這個“規則”裡跳出去。
但是現在看來，他大約是知道原因了。
眼看著伍弋會走上人生的轉折點，未來可能“夭折”，當事情到了眼前，真的能什麼都不做嗎？
當然不能，他必須得做點什麼。
這和他曾經喜歡過伍弋其實沒多大關係，隻是他對伍弋畢竟是有感情的，他們是一個省隊進入國家隊的隊員，他們一起加訓完成了集訓隊的考核，而且伍弋最近總是來找他說話，甚至還告訴了他自己考級這件事。
無論是出於隊友，或者還是朋友的關係，哪怕隻是一個鄰居家的小孩兒，他都有義務扶他一把。
他性格冷，做事獨，但是不代表他心裡一點溫度都沒有。
他對其他人和這個世界依舊充滿期待，隻是他心裡能裝的東西不多，裝下了花滑，也就不剩下什麼了，他嫌其他事麻煩，耽誤他訓練，所以才會敬而遠之。
可事關其他人未來，他還是有義務提點一下。
所以，蘇宇幾乎沒有又有，便直接說道：“你考級的事情最好親口告訴孫教，如果你還有留在少年組的必要，以孫教的人脈關係，幫你取消這次的考核成績應該不難。”
伍弋點頭，被氣氛嚇得小臉慘白，本身就連沙發都沒坐，這個時候直接轉身就跑了，門都忘記關。
腳步聲漸漸遠去，尹正學去關了門，轉頭回來，搖頭歎氣，“現在的隊員啊，太難管了，一個個的都特彆有主意。”
蘇宇既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在他意識到這個時候是時間“節點”時，他的心情就一直很複雜。
他不知道阻止伍弋走上那條路是不是正確的。
事實上，就算伍弋留下來，等待他的也不再可能是上一世的待遇。
伍弋在青年組，會遇見他，到了成年組，也會遇見他，隻要他在男單的一天，伍弋就可能不可能超越他。到了最後，上一世那個光芒萬丈的伍弋看不見了，說不定還會嫉恨他在前麵擋路……
所以……自己無論出不出手，那孩子的未來好像都不怎麼好啊。
然而這樣的糾結並沒有持續很久，他的編排老師今天撒手不乾了，如果找不到合適編排的情況下，他必須得自己上。
事情太多，太重，還事關花滑。
在伍弋身上繞了一圈的心思，很快就被他整理乾淨，不再去想。
首先，他需要為自己尋找合適的原聲樂，同時還要找專業人士對音樂做一些改編，還要了解目前國際比賽的規則，該做的事情實在太多了，伍弋那邊雖然有些小小的糾結，卻並沒有真的影響他。
但是伍弋這邊，卻鬆了一口氣。
他給孫教練打了電話，掛掉電話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的腳都是軟的。
孫教練剛剛在電話裡說：“我聽張亮他們說了，今天看見你去考級，明天本來打算好好收拾你一頓，既然你今天給我打電話主動承認錯誤，這件事的處理方法就另外說……你才來我隊裡，也才到國家隊，但是我不說，有些規矩你應該懂。在省隊，你會避開你的教練擅自決定嗎……不過你既然升組了，你就升吧，十一月底，在J市會有大獎賽，你可以試一試，你現在在青年組的水平……明天上午，安排人為你重新編排一次節目……伍弋，下不為例。”
孫教練硬邦邦的語氣，都快把伍弋嚇哭了。
他才來到國家隊，身邊除了蘇宇連個熟悉的人都沒有，而且這裡到處都是天才，他從來沒感受到自己在孫教練心裡有什麼不一樣的，所以他就更加不敢放肆，也更加渴望得到一個特殊的地位。
就像省隊那樣，可以和劉教開玩笑，甚至可以頂上兩句嘴，劉教也隻會瞪他一眼，很少會責備他。
否則，他也不會去私自升級，他以為孫教練應該會高興他能力提升的這麼快。
教練都喜歡年齡小，級彆高的學生。
他……他隻是想要讓孫教練喜歡他。
誰知道，最後卻讓他更加害怕孫教練了。
掛了電話的伍弋獨自窩在了床上，拿起手機猶豫了一下，打開了企鵝群。
聊天組裡有一半的人都不在線，剩下的也是移動企鵝，伍弋發了個表情【哭泣】出去，也不知道會不會有人回複自己。
“花花！？”
“哇哦！花花很久不見了！”
“哭什麼？你男朋友欺負你了？”
伍弋得了一點安慰，心情好了一些，便留言說道：“沒有，被教練罵了。”
“麼麼頭。”
“麼麼麼麼麼麼！”
“快去找你家男朋友安慰你，求抱抱求親親求安慰。”
伍弋看見這條消息的時候還真猶豫了一下，他心動了！他真的想要回頭再去找蘇宇的。
隻是，其實他心裡清楚明白的，蘇宇不是他的男朋友，現在甚至因為不在一個隊，感覺關係都疏遠了好多，找蘇宇安慰什麼的是不可能了，但是真想找蘇宇聊一聊這件事啊。
伍弋轉念一想，又有點沮喪。
他覺得蘇宇估計不太想和他聊這些事，他又不是傻瓜，能夠感受的出來，蘇宇不太喜歡他的接近，不過好在，蘇宇和誰都不親近，所以他自覺還是和蘇宇關係最好的那一個，才會有事沒事地去找蘇宇。
但要是讓他帶著那種，特彆想和蘇宇親近，讓他幫拿主意啊這類的想法過去找人的話，他也說不出上來，就是特彆的不好意思，覺得尷尬極了。
把手機放下，伍弋在床上翻來覆去地滾了幾圈，最後探頭看了一下宿舍裡沒人，他又雙手撐著耳側，一點點地把自己供了起來。
最近他總是悄悄默默的在宿舍裡沒人的時候做柔韌性訓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