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神主吼了一聲的覓本驚嚇地抬頭,他從來沒有被神主用這種語氣吼過,此時顯得有些恐慌。
“看看你現在的樣子!當初說想成為道標的是你吧?”
我現在的樣子?
覓本遲緩地低下頭在看到自己的手臂時嚇了一跳,一開始他和鬆本都隻是身體少量部位有硬質的毛發,不知何時他的手臂變成了野獸的模樣,肌肉暴增撐破了衣服,長而尖銳的獸爪拖在地上,被他的動作帶著劃過地磚響起一陣刺耳的聲音。
“!怎麼會!”
“再繼續頹喪下去你就會變成妖魔了。”宇迦強忍著不適用手敲擊著光牆,吸引覓本的注意力。
他的手已經布滿了“恙”,像是塗抹了均勻的灰紫色的油彩一樣,覓本的惡化導致擴散的速度加快,已經不能在放任他自己醒悟了,在他的情況更嚴重以前必須要加以引導。
“宇迦大人,我該怎麼辦?”覓本轉過身來變成獸爪的兩隻手貼著光牆,額頭抵在光牆上,他的眼眶濕潤起來,本就是容易讓人心軟的樣貌,此時這樣可憐的模樣更是令人不忍責怪他。
“把那些雜念都拋開,隻聽我說話。”
“可是……”
那些陰暗、沉鬱的話,那些黏稠的惡意沉重得難以甩開,像濡濕的布帛一樣貼在耳邊一點點浸潤你的心、你的思想。
“你會畫線吧,你的防禦不是很完美嗎?在心中,畫出‘一線’,拒絕那些汙穢的乾擾。”
“宇迦大人……”
宇迦的手抬高,隔著光牆在他額頭的位置輕輕撫摸著,“去吧,彆忘了你可是我的神器。”
察覺到覓本的動搖,妖魔瘋狂地加快了誘導的節奏。
【他在誤導你。】
【在心中畫線是在開玩笑吧?】
【不知神器痛苦的神明,真是高高在上啊。】
……
不是的,宇迦大人說的是正確的。
我可以,我的防禦是完美的。
神器的一切皆由心證,我可以做到!
覓本閉上眼,將意識沉落到信念的大地中,在那找到了徘徊在自己周圍的汙穢殘念,一道白色的彎弧閃過,將扭曲臟汙的異形汙穢儘數隔絕在心外。
‘你們還有一點說錯了,’在自己信念中的覓本眼中的迷茫散去,他變得比之前更為堅定,眼中極為少見地泛著輕蔑的冷意,‘宇迦大人此時同步感受著我的痛苦,這是你們永遠也看不懂的地方,神與神器,在此時是同一命運體。’
【愚昧!天真!妄想與神同感的怪物!他們永遠也不會理解你的感受!】
覓本嗤笑一聲,‘哈,隨便你們說好了,不過是一群無人關心的可憐蟲,也想沾染神的光輝?臟死了。’
他再次揮手,這回是攻擊性的“一線”,隻一道,就將圍繞著他的妖魔儘數祓除。要是緣本看到這一幕說不定還會給覓本鼓掌,這是他成為神器以來第一次用出攻擊性那麼強的一線。
覓本再次睜開眼睛,入目的第一眼就是宇迦那雙盛滿擔憂的眼睛。
這是最後一次,必須是最後一次令神主對他露出這種表情。
“宇迦大人,它們已經安靜了。”
他沒有說這份安靜是他直接祓除了妖魔。
宇迦鬆了一口氣,還能對彼岸畫下“一線”就證明覓本的情況在好轉,“做得很好,覓本。你知道的,我擁有你的記憶,也是我點破你的徘徊。如果有令你感到困惑的地方都可以問我。”
“宇迦大人,我已經不在乎那些了,您……”恢複理智的覓本急切地看著宇迦身上的“恙”,獸爪忍不住一下下地敲打著光牆。
被刺到一下的宇迦喉嚨動了一下,他沉默著想咽下突然湧上來的腥味,卻因為量的問題還是有一小股湧出了口腔,他伸手去遮掩又剛好撞到“恙”的小爆發跟了上來,喉間湧出的血液不受控製地咳出,大麵積地濺在純白的袖子上。
神器們被宇迦的反應嚇了一跳,支撐著“獄”的神器們心下一驚,要不是足夠理智沒有放下自己的職責,這會“獄”就解體了。
“在‘獄’裡說謊!你想害死神主嗎!”素戔嗚尊怒罵一聲,要不是覓本的名字還在宇迦手中,他此時說不定就會打破“獄”將覓本拖出來就地斬殺。
“宇迦大人!”夏本衝了過來,在他快要伸手去觸碰時被宇迦抬手製止。
沒攔住咳血的宇迦乾脆繼續用袖子擦乾淨了嘴唇上的血漬,這其實在他的預料之中,或者說已經比他預料到的情況要好太多了,鬆本迅速完成了喚醒此時身上隻有被覓本傳染的一點“恙”,隻要事後回家清洗就沒事了。覓本拖得久了一點說到底也是他平時對覓本太寵溺了些,沒讓他得到很好的鍛煉。
而且他也不是有意說謊的,隻是看著神主受罪太急切了,一時沒有顧忌到“獄”的規則。
如果神器在“獄”中還在說謊,那麼神主會再次受到刺痛,身上的“恙”也會迅速加重。若神器死性不改,一味地逃避問題。為了自身的性命著想,他會選擇收回名字,放棄這個神器。
但覓本隻差一點就能擺脫了,馬上就可以重新回到神主的懷抱,宇迦說什麼也不會放棄他。
“宇迦大人,對不起,我不該……對不起,都是我的錯!”覓本跪在磚石上,一下下地朝神主道歉叩首,本就在眼眶中轉了幾圈的淚水也落在乾燥的磚石上印出幾個邊緣不規則的圓點。
“放我下來吧,降穀零。”
降穀零聽後皺起眉,“可是您……”
“沒關係,我想離覓本更近一點。”
“……”聽到這降穀零也沒了反駁的理由,他聽話地將宇迦放下,然後自己後退半步蹲下身,這個距離下如果宇迦出現異常的反應,降穀零也能及時出手接住他。
“覓本,說出來吧,你的心裡還有疑問,我能感受到的。”
“宇迦大人……”覓本抬起頭看著和自己僅有一牆之隔的神主,“我……的死亡,是有意義的嗎?”
即使他讓炸彈的倒計時停止了下來,完成了基礎拆解,炸彈還是引爆了,包括他自己在內什麼都沒有保護到,這樣的死亡不是無用的嗎?
“覓本,你和鬆本都是一樣的,如果沒有你們的努力就會有更多人死亡,你們的道路是光明、是救濟、是人性最光輝的一麵。你們將黑暗和危險擋在身後,把安全的明亮的世界留給國民,沒有人比你們的一舉一動更有意義。
要記住,沒有任何一場死亡是無意義的,對於生命而言,死亡是隻可承受一次的苦難,你們已經經曆過那種絕望,沒有理由無限地遭受痛苦。回來吧,覓本,還有更重要的使命等你和我們一起完成。”
原來我的死亡,是有意義的啊。
覓本閉上眼睛,伸手擦去溢出的眼淚,片刻後他露出和往日一樣的笑容,隻是聲音略帶哭泣過後的沙啞,“我明白了,宇迦大人。”
倒計時的聲音、灼痛的熱浪、猛烈的衝擊、被破開血肉的在灼燒著、磚石碎塊擊打……
是神明告訴他的。
這樣的痛苦,隻經曆一次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