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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毒 青浼 11690 字 5個月前

顧容輕笑一聲,端起茶。

徐書煙還沒來得及發脾氣問他陰陽怪氣笑什麼,許焉就問出了一個看上去像是顧容意料之中的問題:“阿煙,你說的墨子線,姻緣線,我統統不懂——我隻是一個粗俗的商人,最擅長的便是貨錢兩清的道理……你不能責備我因此起疑,當初阿洋來找你替我們的緣分出路,你,又從她那裡拿走了什麼呢?”

許焉說完,又頗為真誠地補充:“或許一開始我真的抱著不太好的目的接近你,但是長期接觸下來我未滿又動搖你並不是那樣邪惡的人……阿煙,如今我不過是想要搞清楚這件事的來龍去脈——”

“這十幾天你都在琢磨這個。”

“是。”許焉大方承認了,“還因為忽然被揭穿另有所圖,我不知該如何麵對你……”

“我從來不要雇主任何東西,他們都是自己拿自己的東西來換的,”徐書煙淡淡道,“原本你和你的那個青梅竹馬該有二世或者三世情緣,如今你身上的姻緣線已經斷了,想來你也應該知道,這大概就是說你們下輩子遇不上了——墨子線不能改變月老祠注定的東西,你們今生續的緣,不過是預支下輩子應有的……當然,這件事我也是要告知實情後雇主點頭才會做。”

一時間,許焉沒說話。

倒是顧容長久以來的困惑得到了解答,露出個心滿意足的表情——他倒不是什麼好人看不得前夫殺人放火,隻是想到徐書煙這輩子坑蒙拐騙,貪財愛錢,統共沒乾幾件好事,若是在墨子線這事兒上持續缺德,死後怕不是要下個地獄才算完。

良久,隻見許老板緩緩點頭,沒有說太多其他的,隻是淡道:“如此,那我知道了。”

徐書煙見狀,知道這個話題大概是到此為止了。

而他與許焉大約也就到此為止。

徐書煙看了眼桌子上的菜,可惜還沒來得及動幾口,頗為惋惜……但是讓他在這坐著,他也實在是食不下咽。

如此這般,他站了起來,正想要就此告辭,一抬頭對視上桌對麵男人的眼睛,卻發現他正認真地看著他——眼中未必有太多深情,然而卻也有掩飾不住的挽留之意……

許焉抬手拂了下身上的衣物,徐書煙這才注意到今天他穿的,正是那日他從他府宅取來的那件衣物。

“阿煙,那日是你親自去給我取了外套來。”許焉溫和地,用的是稱述句。

“是。”

徐書煙言簡意賅地回答。

“那日有一陣雨下得很大……”男人說著忽然止住了話,他溫馴地看著徐書煙,過了一會兒,那擅長的笑容再次出現在了他的臉上,“阿煙,我還沒有忘記她,但是如果可以的話,或許我們可以——”

“呯”地一聲。

是碗筷摔在地上的聲音。

對話中的兩個人同時止住轉過頭,隻見顧司令好整以暇坐在那兒,修長的指尖懶洋洋地彈了彈衣領——

一地狼藉,他連“不好意思”都懶得敷衍,臉上悠哉地寫明了:就是我扔的,怎麼著。

他笑了起來,隻是那雙眼中有薄怒和冰冷。

“你們倒是真夠不計前嫌的。”

顧容淡淡道——

“一個未婚妻屍骨未寒,一個前夫就坐在這,這就開始肆無忌憚地暢享起未來……”

徐書煙還想說什麼,比如痛罵一聲這個神經病又忘記吃藥不分場合地發作,然而就在這時,另外的聲響打斷了他的話——

那是一聲響徹長空的空襲警報聲。

從古鹽城存在至今,徐書煙的記憶裡,這警報的聲音從未響起,如今就在耳邊如雷鳴一般,刺耳而悠長,如同死神催命咒語。

顧容和許焉皆是臉色一變站了起來,而這時,在很遠又或者很近的地方,有戰機飛過嗡鳴聲——

那聲音就在頭頂。

緊接著,“轟隆”一聲,整個建築都開始震動起來。

水晶吊燈劇烈搖晃,人們尖叫的混亂裡,燈火通明的酒樓忽然陷入了一陣黑暗……

徐書煙陷入瞬間的茫然,當他感覺到有一點牆體灰塵掉在他的鼻尖,耳邊響起的是不詳的牆體破裂聲——

最後,徐書煙隻看見黑暗中,有一抹修長高大的身影向他撲過來,摁住了他的頭,將他壓在自己的懷裡。

天花板塌下來的時候,整個世界就像被抽空了聲音,重歸於寂靜。

黑暗中,有溫熱的液體從上滴落在臉上,粘稠又腥熱。

徐書煙的鼻尖抵著溫熱的胸膛在微弱的起伏,宇宙仿佛都消失在眼前,隻有他鼻尖那一點,觸碰著男人胸前冰涼的金屬徽章,稍微有那麼一丁點的存在感。

……

這一切,若是放電影,或許不過是幾秒或者一瞬間。

他甚至來不及對顧容說些什麼,哪怕隻是一個字。

……

幾日後。

天剛亮透,徐書煙便匆忙趕往醫院。

醫院裡很安靜。

沒有大病的病人都挪了出去,住院病房裡躺的大多數是兵蛋子。

有白府的,也有顧容手下的。

之所以能分辨出來,是因為他們身上染血的軍服都還沒來得及脫下來,有些是和傷口黏合了沒那麼好脫,有些是忙亂起來又疲憊至極,到了醫院就直接暈死在了病床上。

徐書煙一路走向走廊儘頭的那個病房……

因為裡麵住的人非同尋常,所以走廊兩旁站滿了值班的士兵,徐書煙走過的時候,他們投來嚴格又警惕的目光——

好在徐書煙運氣不錯,在被人拎起來扔出去之前,他碰到了拎著個熱水壺匆忙走過來的小唐副官。

“乾什麼,乾什麼,都彆瞪了,這是夫人!”

小唐副官匆忙走過來,抓過徐書煙把他往顧容的病房裡帶——

那些士兵們麵麵相覷,這才隱約想起好像曾經聽人提起過這麼一號人,紛紛露出了恍然又抱歉的樣子……徐書煙被拽著走了兩步,又回頭衝那些目光放鬆下來,衝那些疲憊的士兵們安撫地笑了笑,示意他們沒關係。

平日裡,老百姓羨慕當兵的穿著軍裝佩戴槍,威風又體麵。

可到了這種時候,偏偏是威風又體麵的這些人,站在所有人的前麵,所謂的“保家衛國”不過四個字,到了他們的身上就成了具象化的東西——

在泥巴地裡爬,戰壕裡浴血奮戰,有時候,他們可能是從死人坑裡爬出來的人,親手將親朋好友的屍體從自己的身上推開。

刀劍無眼,戰場上從來不分高低貴賤。

而他們這些尋常的老板姓,又怎麼能受得起這些人的道歉目光?

徐書煙有些恍然間,耳邊,大概是很遠城外的方向,又響起了一陣驚雷聲,就像是驚蟄那日在天邊炸響的春雷。

好像腳下的地也跟著顫動起來。

然而外麵春日正好,哪裡有雷鳴呢?

這炸彈爆炸的聲音,縱使這些天已經習以為常,走在前麵的小唐副官還是忍不住腳下一頓,續而開始抱怨起來:“古鹽城都亂成一團了,白大帥帶人出了城,這會兒估計正打得火熱……我們的人還在來的路上,最快明天,可能後天能到,到時候那些倭賊——他娘的!”

小唐副官絮絮叨叨,一邊拉著徐書煙一邊往走廊儘頭走。

徐書煙心思卻飄向了彆的地方。

他恍然響起那日在一之隔的地方炸開的炮彈,硫磺硝煙,還有轟然倒塌的建築……他的眼前卻隻有那一抹深色的軍裝和冰冷的徽章,顧容抱著他,沒有發出哪怕一點聲音。

世界上大概沒有任何一瞬間,比那一瞬間更叫徐書煙感覺到恐懼。

黑發年輕人想著,慢吞吞地收回目光,拉車了下小唐副官,壓低了聲音問:“他怎麼樣了?”

前一秒還在喋喋不休的小唐副官忽然停了下來,他轉過頭,用複雜得目光看了徐書煙一眼,後者心中“咯噔”了一下。

“不太好,尚未脫離危險。”小唐副官停頓了下,“北邊的人還不知道這事兒,若是司令真的有個什麼三長兩短——”

他話還沒說完,身邊的黑發年輕人已經先他一步,推開病房門走了進去。

愣神之間,小唐副官隻聽見他低低地說了句“他不會有事”,語氣如此斬釘截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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