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秋離出發之前,跟爸媽打了聲招呼,怕爸媽擔心他去了震區,所以也隻說了自己跟老師一起去考古了,在山裡,信號不好。
但藺向禹怎麼會知道他現在的位置呢?
瞿秋離想著,自己跟藺向禹直接完全不存在什麼真假少爺之爭了,可以正常當個朋友相處了。
所以直接問一問不就得了。
瞿秋離:“你怎麼知道?”
藺向禹很快就打了個電話過來,“這邊才地震過,你怎麼不跟我們說,一個人就跑震區來了,多危險啊。”
一開口就是責罵,但瞿秋離的唇角卻掛上了笑意。
“走得匆忙,我怕你們會擔心。”瞿秋離還是解釋了一下,“其實這裡沒什麼危險,有我老師帶隊,而且還有人民子弟兵在保護我們的安全,不用擔心的。”
藺向禹稍微放心了一些,“你還要在山上待很久嗎?平時吃飯這些方便嗎?”
還要在山上待多久,這個瞿秋離就說不準了,雖然現在參與考古工作的人員是足夠了,但也需要有人做助理的。
而瞿秋離現在就是扮演了這麼個角色。
至於吃飯住宿,這個真的就不能強求了。
山裡條件艱苦,好幾個人分一間屋子,睡大通鋪;他還好一些,是跟尹老兩個人分了一間小房間。
這條件算苦了,但人民子弟兵才是真的辛苦。
住宿不夠,他們都是搭的帳篷。
至於吃飯問題,大鍋飯唄。
每天考古工作這麼辛苦,山上又危險,沒人願意來接做飯這個工作,隻有炊事班每隔兩天下山運送食材物資,順便平時負責他們的一日三餐。
瞿秋離過年那會兒好不容易養起來的幾斤肉,都在最近瘦沒了。
瞿秋離沒有正麵回答藺向禹的問題,隨便糊弄了幾句,然後把話題轉了回去,“你還沒說,你怎麼知道我的位置呢?”
藺向禹笑了笑,“我長大的地方就在你拍照的南麵,你照片裡拍到了一個信號塔,我看著熟悉。”
瞿秋離有一種原來如此的感覺,他知道藺向禹是在西北長大的,卻沒想到居然會是這裡。
附近的生活環境,這段時間聽老師們聊天,或多或少都了解了一些。
確實是非常艱苦,聽說去鎮上上學都要走一兩個小時的山路。
也不知道藺向禹小時候是如何堅持下來的。
兩人閒聊了一會兒,考古現場這邊忙起來了,瞿秋離又被召喚過去了。
可他沒想到的是,兩個小時後,一個兵哥過來找他,說是有人來看他了。
考古現場,自然是全方位保護的,普通人不能隨意進入。
瞿秋離還在好奇,這深山老林裡的,誰會來這裡找他?怕不是找錯人了?
直到他看到藺向禹拎著大包小包站在隔離線外的時候,他驚呆了。
他和藺向禹才掛了電話兩個多小時,就算是藺向禹從安市飛過來也不可能這麼快吧?
“哥,你怎麼會在這裡?”瞿秋離連忙大步上前。
藺向禹笑了笑,“我不是跟你說了,我小時候是在這裡長大的。昨天才回來,要辦點事情,剛好看到你發朋友圈,我過來看看你。”
瞿秋離點點頭,再看藺向禹的穿著,不像是在安市的時候那麼規整,現在反而有些輕鬆淩亂。
“這是給你帶的吃的。”藺向禹將東西遞給他,“在山裡估計吃不好,我從老鄉那裡給你收了些農副產品,都還不錯,你試試?”
藺向禹說話的時候帶著一些小心翼翼,他眼裡的瞿秋離是矜貴的,平時吃飯也精細,細嚼慢咽的,也不知道能不能吃得慣這些農副產品。
打電話的時候,他問瞿秋離在這邊吃住怎麼樣,瞿秋離沒有正麵回答,他就已經有了猜測,所以這才出門收了這些東西,趕緊送了過來。
他突然想問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做。
找不到原因,隻能歸結為他的瞿秋離是一家人。
瞿秋離感動到心率不齊,真的。
說不上來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他不怕吃苦,來這裡之前他就預想到了考古現場的艱難,也為此做好了準備。
可是,現在突然出現了這麼一個人,翻山越嶺的,就為了給他送過一點土特產。
土特產有點重,但重的或許不僅僅是土特產。
“要不要跟我進去看看?”瞿秋離拎著東西,想著帶藺向禹參觀一下,一般普通人都會對考古有點興趣。
或許是華夏人民刻在DNA裡的?
果不其然,藺向禹聽了之後,眼睛立馬就亮了。
不過,這種地方都是不允許外人隨便進入的,他又問:“會不會給你添麻煩?”
“不會,做個登記就行。”瞿秋離看向一旁站崗的兵哥,“大哥麻煩一下,這是我哥,過來給我送點東西。”
兵哥黝黑的臉上都是笑意,這段時間,不是沒有年輕人加入考古工作,但就是這個長得最好看的年輕人,最是辛苦。
就跟他們似的,像一塊磚,哪裡需要哪裡搬,可關鍵人家從沒喊過一聲累。
兵哥拿出登記冊,“你們兄弟的感情可真好,去吧,記得到點出來就行。”
藺向禹的童年,這座大山就是他的玩伴,沒少在山裡撒潑撒野,打野兔,采蘑菇,可他還是第一次次在山裡看到這樣的場景。
看起來到處都是坑坑窪窪的,但細看之下又覺得有規律可尋。
瞿秋離見他感興趣,跟他介紹道:“這些坑都是根據古墓的年代,再根據文獻資料,以及曾經挖掘的古墓,初步判斷出古墓形式,一一劃分,避免挖壞了,或者塌方……”
他講得很詳細,藺向禹聽得也很認真。
這是在山上,大型機械上不來,所以基本上都是靠人力。
藺向禹看著看著,感覺有點心疼,他們家阿離,在家的時候都沒讓他做一點事情,可沒想到來考個古,還得拿著鐵鍬挖土。
他知道這山上的土地,硬得不行,一鏟子下去,手都可能給你震麻。
但他知道這些瞿秋離熱愛的事業,他不會勸瞿秋離放棄什麼的,隻是默默的想著,要怎麼樣才能改善一下瞿秋離現在的生活。
他想了想,“你估計還要在這邊工作多久?”
“這真沒數。”瞿秋離說,“我現在就是個編外人員,對外說的是我導師的助手,所以……”
他也不是很確定。
尹老原本是有助手的,在這次地震中受傷了,現在還在治療,估計得等那個正牌助理上山,他才可能離開吧。
但是,他其實也不是那麼想離開。
尹老最近老是在跟他說,這座古墓跟他有緣,他一來,考古工作就變得特彆順利,就連天氣都很好。
而且,他自己其實也想見證這座古墓的主人,想要知道這座古墓背後的故事。
藺向禹沒說話,不知道在盤算些什麼。
瞿秋離想了想,“你呢?過來辦事?要待多久?”
“現在公司沒什麼急事,爸給我安排了網課老師,所以也不急著回去,我也挺久沒回來看看了。”藺向禹回答道。
現在老爸的意思就是讓他先把該學的都學了,然後再進公司,送藺父的助理做起,一步步慢慢熟悉。
瞿秋離點點頭,他不知道該怎麼說。
照理說,這個地方是藺向禹曾經受苦的地方,但他依舊從藺向禹眼中看到了些許的懷念。
仔細想想也沒毛病,畢竟在這裡生活了這麼多年,多多少少都有屬於自己的回憶。
兩人聊了一會兒,瞿秋離還帶藺向禹去吃了大鍋飯。
藺向禹還算滿意,這大鍋飯比他想象中要好很多了,那他送過來這些農副產品,就可以留著偶爾打打牙祭。
送走了藺向禹,瞿秋離這才把他送來的東西拿出來整理。
有風乾肉,香腸,臘肉,菌乾,還有八十個裝在米盆裡的土雞蛋。
瞿秋離笑了,肉類和菌乾還好說,這八十個土雞蛋是怎麼回事?
都先不說雞蛋帶上山有多危險,磕磕碰碰,說不定半道上就碎了,得不償失。
就說這八十個雞蛋,也不知道藺向禹跑了多少戶人家才收集出來這麼多。
要知道,在農村,每戶人家養兩三隻雞,基本上一家人就消耗得差不多了,很難存下十來二十個。
他這假大哥真的有心了。
“阿離,你這土特產不錯呀。”尹老回房之後,一臉揶揄,“我剛聽他們說,有個帥小夥,不遠千裡給你送東西。”
這話怎麼有點不對勁?感覺過於曖昧了些?
瞿秋離無奈的笑著,“哪有這麼誇張,人家就在山的另外一頭。”
尹老挑了挑眉,“按照你們青年人的說法,你這顆白菜,被豬拱了?”
他活了這麼大歲數,什麼沒見過,愛情應該是全世界最應該被包容的感情,關乎道德,卻無關性彆。
不知道怎麼的,瞿秋離有點臉熱,他解釋道:“那是我哥,藺家的親兒子。”
說完,他又強行解釋了他和藺家的關係。
尹老看著瞿秋離的表情,若有所思,最後,他語不驚人事不休:“你們沒在一個戶口本上吧?”
瞿秋離:“……?”
當然沒有在一個戶口本上,當初藺父藺母提出收養,他拒絕了,所以他的戶口未成年之前都在孤兒院,滿了十八歲之後,藺父才單獨幫他把戶口牽了出來。
所以他戶口本上就隻有他一個人。
薄薄的一本。
說起來也有點感傷。
尹老沒再問什麼,但表情老神在在的,甚至時不時瞟一眼這一堆土特產。
他不是饞,就是在山裡呆久了,總會想吃點彆的,調劑一下口味。
瞿秋離懂了,“我不會做飯,要不然給你煮兩個白煮蛋?”
這個用燒水壺就能煮。
尹老咂巴了兩下,“行吧。”
看起來還挺勉強。
瞿秋離無奈,這小老頭兒,還真是。
給尹老把蛋煮上之後,瞿秋離把這一堆土特產分成了兩份,一部分先留給自己,另外一部分他準備提到廚房那邊去,讓大家一起嘗嘗。
總不好一個人吃獨食,而且他年紀小,平時大家也都很照顧他。
“瞿小哥,你這要怎麼吃?”炊事班的老兵笑吟吟的接過東西,看了一眼,“你這可都是好東西啊。”
他們平時吃的菜和肉,也都是山腳下的基地準備好,他們隔兩三天下去背一趟。
雖然談不上難吃,但大鍋飯嘛,怎麼樣都比不上精心烹飪的食物。
“您看著弄就行。”瞿秋離說,“今晚就做了吧,讓大家都嘗嘗。”
東西不多,每人也就能嘗個味道。
“好叻!”
下午,眾人剛收工,就聞到了一股異香,勾得人饞蟲都要出來了。
才上山的那些人還好,而最開始就上山的那一幫人,簡直是要流口水了。
“今晚吃什麼?”有人問。
“我聞到蒜苗炒臘肉的香味了。”
“不對,明明是燉臘排的味道。”
……
炊事班這邊,今天特意分了一口鍋出來,就是為了料理瞿秋離送過來的食材。
雖然比不上飯店的口味,但比平時大鍋飯,上升了不止一個檔次。
“小瞿。”做飯的大哥特意把每道菜都給瞿秋離留了一大碗,“你端回去,自己慢慢吃。”
雖然愛分享是好習慣,但畢竟是人家帶來的食材,總不能跟彆人一樣,最後就吃了兩筷子吧。
做飯的大哥還是有私心,想給這小帥哥多吃點,養胖點。
瞿秋離也沒拒絕,順便把尹老的飯一起打了回去,一老一少,就著這幾個菜,吃得肚兒圓圓,一本滿足。
屋子裡還剩了些食材,瞿秋離想著,雞蛋,他和尹老每天一人兩個,剩下的那些食材,過幾天再拿出去做了,大家一起吃。
可還沒等到他第二次貢獻食材,藺向禹又背著大包小包的來了。
“哥。”瞿秋離提前就接了電話,現在正在出口處等著呢,大老遠就看著藺向禹身上都掛滿了東西,比上次還多。
他連忙拉開警戒線,小跑過去,幫藺向禹分擔了幾包。
“怎麼又送這麼多?”瞿秋離說,“我在這裡挺好的,上次你送來的都還沒吃完呢。”
藺向禹笑了笑,“除了雞蛋還剩著,其他的都該差不多了吧?”
瞿秋離不太好意思的說:“你晚來一天,那肯定是沒了,現在還有。”
藺向禹就知道瞿秋離這性格肯定不會一個人吃獨食的,所以他才趁著這幾天,又趕緊在村民手裡收了些。
“哥,我覺得這些土特產味道都還不錯。”瞿秋離帶著藺向禹往裡走,隨意的問道:“你給爸媽寄了嗎?”
藺向禹愣了一下,其實他想過要寄的,但爸媽隻知道他要去辦點事情,要離開一段時間,卻不知道他是回這裡來了。
他能感受到爸媽對這個地方的排斥,他也能理解。
其實他對這個地方的感情也是很複雜的,把他養大的老頭子,不是買他的那戶人家,買他的那戶人家又住在山的另外一頭。
當初他剛被賣過來,一個嬌少爺,日子一落千丈,人生地不熟,又吵又鬨,不肯吃飯,天天想著跑,挨了不少的打。
後來有一天,那戶人家出門被車撞了,一個重傷不治,一個殘疾,那家人怪他不吉利,說他晦氣,把他打得半死,丟在了山溝溝裡。
然後才被那孤寡老頭兒撿了回去,他醒來就記不得自己是誰了。
那孤寡老頭兒原本也是有家人的,但出去打工都死在了外麵。
是個可憐人。
所以那老爺子見他不記得事情了,就動了歪心思,騙他是親孫子,想留著他給自己養老送終。
其實他中學的時候就知道老頭不是親爺爺了,但他也隻是在彆人半開玩笑裡,一知半解,覺得買他那戶人家是親生的。
所以他那時候就想著既然那家人把他丟了,那他也不可能回去,做人要有骨氣,所以也就從來沒想過翻一座山,去找那戶人家。
直到去年,老頭兒壽終正寢,臨死前才告訴他真相。
瞿秋離見他沉默,立馬就反應過來了,“不寄也沒關係,我隻是覺得味道還不錯,想讓他們都嘗嘗。”
不過,他也不知道養尊處優幾十年的爸媽能不能吃得習慣。
或許這就是親情吧,吃到好吃的,總想著爸媽沒吃過,想帶給他們也嘗嘗。
“你幫我寄吧。”藺向禹考慮之後說,“到時候就說你在考古這邊山裡找村民收的,彆說是我寄的。”
他這次回來之後,把事情辦好,以後應該是不會再回來了,他知道自己的家在哪兒,他是藺家的人。
瞿秋離沉默了一下,還是答應了。
兄弟倆沒再繼續這個話題,藺向禹想著瞿秋離反正不會做飯,乾脆直接把東西背到了廚房那邊。
“大哥。”藺向禹一臉的憨厚,“我弟在這邊吃飯,您平時多照顧,這些吃的東西,你看著做就行了。”
老大哥笑著應了,前幾天那頓飯,他也嘗了幾筷子,唇齒留香,戀戀不忘,還想著等這邊工作結束了,臨走之前去村民那邊收點土產帶回家吃。
瞿秋離有個哥哥,又來給他送土特產了,這消息不脛而走。
大家都在期待今天的夥食了。
“阿離。”尹老背著個工具包,“你今天跟你哥下山去吧,你王哥今天下午就上山了。”
王哥就是尹老的助理,跟著尹老很多年了,比瞿秋離大了十好幾歲。
瞿秋離不太想走,“我留著打下手唄,等墓地主人身份確定了再走。”
尹老笑了笑,“沒讓你回安市,隻是給你放個假,讓你休息幾天,你也好下山休整一下。”
在這山裡,彆的都還能將就,但是沒有自來水,洗個澡都不方便。
瞿秋離這些天,都隻能隻打一小盆水擦擦,隔幾天才能洗一回頭發,他自己都要嫌棄自己了。
一想到能痛痛快快的洗個澡,他心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