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秋離能理解父親當初的無可奈何。
但錯過的成長和陪伴,終究是無法彌補的。
“您能跟我講講當初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嗎?”瞿秋離試圖轉移一下父親的注意力。
這是新任兒子,最笨拙卻又最真誠的關心了。
瞿斐到底是個中年人了,很快就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緒。
他擦了擦眼淚,講起了當年發生的事情。
也是瞿爸瞿媽之間的愛情故事。
要說起來,還真是個才子佳人再加救風塵的故事。
當年的斐然公子,與瞿秋離這個墨弦公子有著迷之相似之處,所以邀請斐然公子參加詩會酒會的那可不少。
甚至比起低調的墨弦公子那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每次穿越,他都能忙得腳不沾地兒。
而湯朝,對女子本身也比較寬容,那些閨房小女兒們也有自己的詩社。
就在一場詩會上,斐然公子和一名才情出眾的女子有了第一次的邂逅。
那女子原本是個五品官員家的庶女,庶子庶女在這個時代,是沒什麼地位可言的。
她當時在一眾王公大臣的嫡女,郡主縣主中的詩會上並不顯眼,但她卻從不露怯。
曲水流觴,她琴棋書畫,詩詞歌賦,那庶女都能說上幾分,也有自己獨特的見解。
斐然公子也在那一場詩會上記住了那名庶女。
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他不能跟這些古代人有過深的交集,所以之後就再也沒有接觸過那麼庶女。
雖然知道有點遺憾,但他也知道無可奈何。
再一次見麵,就不如詩會上那麼體麵了。
庶女的家父犯錯倒台,這個時代,官員犯錯,那他的家人可是要被連坐的,輕則滿門抄斬,重折株連九族。
庶女的父親犯的錯不算大,所以保住了一家人的性命,但也不知道算幸運還是不幸運的,家中男丁被判充軍,而女眷都被送去了教坊司。
教坊司,說得好聽點,歸屬於禮部,負責慶典,迎賓奏樂,但它同時也是官方妓院。
年紀大的女眷,還能被罰去乾點彆的活計,像那位庶女,正直二八年華,長相又十分出挑,毫無疑問的被無情的充作了官妓。
斐然公子見到她的時候,正是庶女被送去教坊司的路上。
他看著那名庶女身上戴著鐐銬,寒冷的冬天裡,就穿了那麼一身薄薄的囚衣,但她臉上無悲無喜。
顯然已經絕望到放棄自己了。
庶女在人群中發現了斐然公子,眼中閃過一絲明媚,但很快,她就垂下了頭。
可就那麼一個眼神,讓大名鼎鼎的斐然公子動了惻隱之心。
可斐然公子名聲再好聽,也抵不過他也隻是個平頭百姓,為此他還做了不少的努力,幾乎動用了自己所有的關係和所有他在這個時代經營的人脈。
這才讓庶女免於接客的命運,隻賣藝,不賣身。
斐然公子也會偶爾去看看她,跟她聊聊詩詞歌賦,聊聊人生哲學,順便再開導開導她。
可這樣的日子,隻持續了不到半年。
到底是罪犯的家眷,不可能一直讓她過得如此舒心,還博出了一個風塵才女的名聲,教坊司的管事兒一看,坐不住了。
這事情萬一鬨大了,上頭不好交代。
可他們這些小管事,也被斐然公子動用的那些關係打點過了。
最後,他們商量之後拍板決定,誰出錢高,就讓誰成為那麼庶女的入幕之賓。
一名入幕之賓,總好過每天接不同的恩客。
這是教坊司做出最大的努力了。
保不齊,那位斐然公子財力豐厚,自己花錢呢。
但時機卻不太對,斐然公子這些天都不在城中,等他回來之後,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出價已經結束了。
他那些天不在這個時間線,不是為了彆的,而是去查那庶女之後的命運。
幾個月的交流,郎才配女貌,暗生情愫也是正常的。
斐然公子想救庶女,也想要她。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
情之一事,誰又能說得準呢。
所以當他從之後的時間段裡多方探尋得知,在原本的時間線上,那位庶女的父親兩年後平反,庶女自然也離開了教坊司。
但是因為世俗容不下一個在教坊司待過的女子,她被送去了庵堂,一輩子吃齋念佛,陪伴青燈古佛聊此餘生。
他那時候心中是慶幸的。
慶幸這位庶女沒有子女後代,那就代表了他們之間還是有可能的。
總之,其中有不少的可操作性。
他隻要想辦法保住庶女這兩年,之後就可以帶她走,去天涯海角也好,去世界儘頭也罷。
反正隻要不是大方向改變曆史,世界意識都是睜一隻眼閉一眼的。
隻可惜,他回來的時候已經晚了,庶女的初夜被一名富商買走了。
斐然公子氣不過,立馬趕了過去。
富商沒能得逞,庶女上吊了。
斐然公子到的時候,教坊司剛好準備把庶女的屍首送去亂葬崗。
他雙手顫抖,內心悔恨不已,這是因為他的蝴蝶效應而產生的影響。
原本,這位庶女的命運是在教坊司受了兩年的罪,可她最後至少是活下來了,而因為斐然公子的出現,現在一切都發生了改變。
心中有了愛慕之人,又豈能容忍自己被他人玷汙。
斐然公子花了點銀錢,把庶女的屍首帶走了。
原本是想好好安葬她,可世界意識卻突然修複了這個問題。
原本要死的人,就算穿越者救了他,他也會因為各種出其不意的意外,活不過今晚,而這庶女這種情況,原本要活八十歲的人,因為穿越者的蝴蝶效應而早亡,世界意識會主動修複它。
讓它回歸原本的世界線。
庶女還沒入土就醒了。
之後的事情,斐然公子帶著庶女遠走高飛,找到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隱居,兩人之間的情愫也越來越濃烈,而一發不可收拾。
斐然公子回到了現代,跟家父稟明了事情的緣由,老父親雖然不舍,但還是同意了這場婚事。
所以,斐然公子和庶女,就在山間小屋裡,沒有家人,沒有親朋好友,隻在日月山川的見證下,拜了天地,喝了交杯酒,做了山間隱世小夫妻。
原本都還算順利,兩人也過了一段你儂我儂,新婚燕爾的生活。
而事情的發展,總是充滿了意外和驚喜。
斐然公子在婚前就說過了他們不能有孩子,他也在自己的世界裡帶了安全套過來,在那種事情上一直都很小心。
他早就做好了自己一輩子沒有孩子的準備。
可從小被嬤嬤教導要相夫教子,生兒育女,傳宗接代的庶女,就在這個時候偷偷摸摸的紮破了安全套。
她想要為心愛之人留下血脈。
後來的事情,跟瞿秋離和蘇延卿的推測都差不多了。
瞿秋離不屬於這個世界,世界意識不允許他出生,而他的出生,差點導致了世界的崩塌。
瞿秋離聽完,心中不是個滋味,同時也感慨萬千。
他不知道是該先感慨父親的勇氣,還是該感慨母親戳安全套的壯舉。
總之,要沒有這些事情的發生,也就不會有瞿秋離存在了。
瞿爸和瞿媽差點造成的後果,但他們也因此骨肉分離二十多年,付出了代價。
瞿斐講起這些事情的時候,臉上有懷念,有激動,有後怕,但是沒有後悔。
這是他造成的結果,是該他承擔的,就是苦了家中的老父親,還有孩子。
“爺爺的身子骨還不錯。”瞿秋離主動問,“您要回去看看他嗎?”
瞿秋離把懷表拿了出來。
他不擔心這個親爹會帶著懷表離開,然後就不回來了,如果他親爹要這麼做,早在二十多年前,他就可以把自己和親娘留在這個世界,自生自滅。
瞿斐拿著懷表,小心翼翼的撫摸著,心中也是一陣懷念,“你爺爺…他在家嗎?”
瞿秋離想了想,“這會兒應該出門了,最近他在參與甲骨文修複的工作,您回去之後給他打個電話就好,應該沒走遠。”
說著,瞿秋離還把自己的手機摸出來了,解了鎖,教他親爹用智能手機。
要說來,手機這個東西也奇怪,他能隨時攜帶,但是不能用,也不會因為他反複穿越而變成古董。
瞿斐看著智能手機的大屏幕,連連感慨,“想不到啊,不過二十來年,科技竟然發展得如此迅猛。”
瞿秋離笑了笑,又給親爹講了講國家這二十年來幾個重要的改革,以及科技的發展。
瞿斐垂下眼瞼,不知道在想什麼,半晌後,他拿著懷表,“我去去就回,你在這裡等我,我一定回來。”
他無言麵對父親,但他也必須回去。
瞿秋離頷首,順便跟親爹說了一下未來的時間線。
穿越不過一瞬間,瞿斐睜開眼的時候,自己已經站在了蘇家四合院的書房裡。
二十多年過去了,這間書房,格局沒有絲毫改變,隻是重新裝修過罷了。
瞿斐有些好奇的四處摸了摸,他看見了自己小時候的玩具,看見了自己以前的畫作,還看見了祁明哲的那兩幅畫。
第一幅水墨畫,那時候他剛跟祁明哲結識,祁明哲當初好不容易從荒涼地區調官,卻沒想到還是個縣令。
所以當時的祁明哲鬱鬱不得誌,心中很是憤恨。
而他,也是慕名瞻仰後世傳唱的畫家,機緣巧合之下,在那副畫上留下了自己的墨寶。
當時,他還能回來。
在之後,他回不來了,跟祁明哲的交情一直保持著一個合適的距離,直到祁明哲知道他會畫畫,兩人比拚了一番,最後他僥幸贏了。
這才有了祁明哲願賭服輸,用自己最珍貴的顏料,為他和夫人作了一幅畫,他也借著這一幅畫,想要跟老父親傳遞一點消息。
沒想到,居然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