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知魚正有些頭疼。
她發現她忽略了一個最簡單也最致命的漏洞。
網吧的電腦怎麼可能買了期刊數據庫！
知網、Sature等等電子期刊資源和數據庫, 往往是高校等研究機構每年向這些出版商支付不菲的費用，麵向各自的學生和教職工開放免費下載權限。而個人想要下載，則需要支付一定的費用。
不管是當學生, 還是當科研工作者的時候，下載文獻根本不是顧知魚會遇到的障礙, 越是頂尖的高校，經費就越充足，資源也越豐富。
這種慣性思維使得顧知魚根本沒將“下載文獻遇到困難”這件事納入考慮之中。
結果就是現在既不是高校大學生、也沒有網銀和信用卡的她對著網頁發呆。
難怪後來的科學家們會發起一場“抵製愛思唯爾”運動。
愛思唯爾是一家全球性的學術出版巨頭，旗下有許多知名期刊例如《細胞》《柳葉刀》等等。普通的學術機構購買它的電子數據庫的價格是每年數百萬, 對於個人, 下載費用也不菲。一篇文章的誕生，經費來自研究機構，耗費的智力和精力來自研究者, 最後僅僅因為刊登了這篇文章，出版商便可以索取高昂的費用。
這種提高知識獲取門檻的行為果然不利於人類科學的進步！顧知魚鬱悶地摳摳鍵盤。
“你在看英文文獻？”
麵對鬱濛的驚訝, 顧知魚歎了一口氣：“是啊, 可惜也隻能看看摘要, 我下載不了。”
男生湊過來看了看她的屏幕, 麵對她的困境，沉思片刻，然後說：“你等等。”
他拿起手機撥了個電話，對麵很快接通了。
“鬱少？”顧知魚隱約聽見電話裡傳來一個有些驚訝的男聲。
她默默往另一邊偏了偏身子, 不想打探他人的**, 卻還是無意地有電話裡斷斷續續的對話飄過來。
“是我, 蔣鵬, 把你圖書館平台的賬號和密碼借我用用, 等下短信發到我手機上。”鬱濛似乎和對麵的人很熟, 沒有多餘的寒暄，直接切入正題。
“哦、哦！”蔣鵬有些發愣，很快緊接著問，“鬱少，你好久都沒出來玩啊，我們幾個初中同學都想死你了！”
“咳……改天一定。短信！短信快點嗷！”
鬱濛食指關節局促地刮了下鼻尖，飛快地掛斷了電話，然後對顧知魚解釋：“我找了個D大附中的朋友幫忙，附中的圖書館和D大是相通的，我、他們的學生賬號可以使用D大的數據資源。”
不愧是全省最好的高中D大附中。附中每年升學去頂尖大學的學生不計其數，甚至D大都被戲稱為D大附中附屬大學，附中裡還流傳“現在不努力，以後讀隔壁”的玩笑話。
D大在全國高校裡也是排名前列，圖書館數據庫資源必然豐富。附中學生居然還可以使用D大的資源，和平平無奇的三中一對比，顧知魚不由得心生羨慕。
“那拜托你了。等下我請你吃飯吧！”她雙手合十，真誠感謝鬱濛，不然她今天隻能對著電腦乾瞪眼。正好學習姬發了月考的獎金，請他吃頓好的吧。
“可以。”鬱濛眼裡亮起期待的光，麵上還繃著維持他的酷guy形象，“你坐我那邊去吧，我來登D大的圖書館。”
兩人交換了位置，鬱濛手機裡也收到了蔣鵬發來的賬號，他握住鼠標打開D大圖書館的官網，一番操作下，成功連上了校外訪問係統。
顧知魚把椅子往這邊挪了挪，湊到他身邊指點需要下載的論文。
“這期的Chemical/Reviews，這一篇……這篇……還有那篇。”
少女挨得很近，可以聞到頭發上散逸開的洗發水香味，耳後似乎感覺到她呼吸吐詞間帶起的風。鬱濛心不在焉地操縱鼠標，注意力全部放在另一邊。
耳朵……耳朵好熱，不會紅了吧？糟了，她會不會看見啊？？
他的臉繃得愈發緊了。
網絡有些卡頓，有一篇文章下載了半天也沒好，趁著這個空隙，顧知魚直起身，活動下腰身，不經意間看見鬱濛的臉色。
咦，怎麼感覺好像有點不開心的樣子？
旋即她恍然大悟，是了，明明是到網吧裡麵來玩遊戲的，結果卻被她拉來做這種無聊的事情。於是她體貼地說：“我會操作了，我來下載吧。”
正神遊天外的鬱濛：“嗯。”
嗯？
他反應過來時，自己已經不自覺地站起來了，好像是已經迫不及待要回到他的電腦前玩遊戲的樣子。
鬱濛眼睜睜地看著顧知魚坐回她的椅子，自己則回到原位對著電腦桌麵發呆。空氣裡還殘留著洗發水的香味，隻是很快就散去了，耳朵後方也沒有了另一個人的呼吸。
嗯？？？
“我……”我可以繼續幫你下載的。鬱濛有些失魂落魄，可惜他的未儘之語被網吧裡海濤似的敲擊鍵盤聲蓋過。
頓時覺得手裡的遊戲不香了。
他清清嗓子，試圖找個話題：“魚仔，你怎麼突然開始看這些啊？”
顧知魚手上不停：“我準備參加化學競賽，以後學化學。”
鬱濛來了興趣：“化學？學化學好啊！我……我有個朋友，家裡是開日化公司的，研發部門有好幾個實驗室，你想不想去看看？”
實驗室？顧知魚眼睛一亮，心動不已，她重生之後就沒進過實驗室了，還真挺懷念的。不過這種激動的心情很快按捺下去了，有研發部門的日化公司一般規模都不小，外人能隨便進實驗室參觀甚至碰儀器嗎？
“算了，太麻煩你朋友了。”
看著顧知魚明明露出很心動的表情卻拒絕了，鬱濛有些著急，他能說那個朋友就是他自己嗎？
“沒事的！”他一口咬定，拍拍胸脯，“我和他特彆熟，從小穿一條褲子長大的，我的事就是他的事，他不會介意的。”
鬱濛越是這麼說，顧知魚就越不好意思麻煩他的朋友了。然而麵對鬱濛充滿期待的眼，加上自己的確很想去看看，還是答應了。
“好吧。”不過她也沒抱太大期望。
“今天你幫了我好多忙，等下是不是得把請客標準提高一點？”她笑盈盈地偏頭看他。
“隨便你啦，我都可以的……”他避開她的視線，故作落落大方地搭上她的椅背，“誰讓你是我女朋友。”
沒有注意到他有些不自在的神情和微紅的側臉，顧知魚突然覺得有些心虛……她總有種自己在玩弄未成年人感情的罪惡感。
怎麼感覺自己像吊著人家不分手的渣女呢？顧知魚慚愧極了，好好一個少年，就應該跟青澀小姑娘來一場甜甜蜜蜜的校園戀愛。而不是和她這個忙得想不起來時一個短信都不發的（前）科研狗保持名義上的男女朋友關係，周末好不容易出來約會居然還是在網吧。
鬱濛，好慘一男的。還是放他自由吧。
不過等晚上吃完飯再說，顧知魚想，萬一等下他直接氣走了怎麼辦，自己還欠著人情呢，好歹該請他吃一餐完整的飯。
她把自己之前買的U盤插好，想看的資料下載完按照領域細分放入不同的文件夾打包，統一移動進U盤。
這些夠她看一段時間了。加上五千元獎金，她現在也是四舍五入有一萬塊存款的人了，下周要去買一台二手電腦，老是來網吧也不是事兒。
接下來就是兼職……
顧知魚預想得很好，但現實是一時之間很難找到適合她做的兼職。做家教，人家要大學生；做翻譯，沒學曆沒證書，連審核都通過不了，一些廉價翻譯，回報和投入時間比例還不如她在學習姬那裡刷題呢。
賺錢可真難。她一個高中生，連想用自己的專業知識賺錢都不太可能。平行世界的她並不是那種隻鑽理論的學者，她在化工方麵其實有很多成果，可是，沒有實驗室，沒有渠道，一個高中生，誰會相信？
她又不是男頻文主角，虎軀一震就能散發出王霸之氣讓對方拜服。
目前能做的好像隻有學習了，賺錢的事等到大學再說吧。一下午時間，顧知魚一無所獲，最後在貼吧一個【化學考研專業課求輔導】的帖子下不抱期望地留下了自己的手機號。
“我們去吃飯吧？”眼看下機時間要到了，顧知魚詢問旁邊好像在專注玩遊戲的男生。
“走吧！”仿佛早就等著似的，鬱濛快速關掉窗口，有些雀躍地起身。
兩人坐公交前往最近的一個商圈，在商場四樓一家看起來生意很好的餐廳坐下。
他們的桌子在角落，高大的綠植隔絕了其他桌的視線，窗外臨街，可以看到夜色下人流如織的街區。落地玻璃上倒映兩人對坐的身影，與窗外明月燈火交織。
鬱濛把菜單遞給她：“你喜歡吃什麼？”
顧知魚一手撐在桌上托住下巴，她微笑著把菜單推回去：“今天我請客。”
順著摁著紅色菜單的瑩白手指，視線不由朝上移動。
燈下看美人，鬱濛隻覺得對麵女孩容光四射，皮膚在光的映照下羊脂玉一般細膩……
哦呼！
純情少年借著看菜單低下了頭。
胡亂翻了幾頁，他才想起來自己在乾嘛，象征性點了個價位中等的菜，又把菜單推給顧知魚：“我點完了，你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