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聽到“我的一個朋友”, 鬱濛有些頭皮發麻，他若無其事地轉移話題：“我們趕緊進去吧，會有人帶我們參觀的。”
兩人剛走到大門口, 玻璃門內一位正時不時往外探頭的中年男人，見到兩人的身影——準確說是鬱濛的身影, 中年男人眼裡綻出驚喜的光, 連忙幫他們拉開大門。
“鬱少！”他富態而泛著油光的臉上堆滿笑容，身體十分謙卑地微微弓著, 過於修身的灰色西裝在肚腩處勒出幾道緊繃的曲線，看著讓人替他難受。
“陳經理。”鬱濛被他逢迎的姿態弄得心裡發慌, 十分害怕顧知魚看出什麼來, 忙不迭對他使了個眼色，連連擺手, “叫我小鬱就好。”
“不敢不敢！”陳經理沒接到他的暗號，依舊是一副恭敬的態度點頭哈腰。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麵前男生家裡的仆人，而不是這個研究中心的總負責人。
鬱濛對這種過於謙卑的低眉順眼略有些不適應, 他不是走到哪裡都需要人捧著的紈絝少爺，對於自己的家世也很少在外人麵前提及。
陳經理是集團聘來做事的，又不是給他們家當仆人，正兒八經的合同雇傭關係，做什麼把自己硬生生搞得那麼低人一頭？
正弓著身的陳經理可沒有這種，自己和鬱濛是平等主體的自覺。他腦子裡隻知道眼前這位是集團當家人的小孫子, H市分部總負責人的二兒子, 說話分量可不輕。
之前接到公司小鬱總那邊親自打來的電話, 說自己的弟弟要過來參觀, 陳經理可謂是喜出望外。要是把鬱少爺巴結好了, 自己是不能就能活動活動, 調到京城總部去？
他現在待的這個分部研究中心，一大幫名校研究員整天搗鼓來搗鼓去，經費燒了不少，也沒見弄出個什麼新鮮東西。沒有成果，他這個負責人拿什麼向總部那邊邀功？什麼時候能再往上升一升？
今天可是他千載難逢的機會，一定要把握好！
“客套的話就免了，今天就麻煩陳經理帶我們參觀中心。”鬱濛對他點頭示意。
“好的好的，兩位跟我一起來。這位小姐貴姓？”陳經理終於想起來今天的目的，稍微挺直了腰杆，領著他們進入大廳，眼神試探性地往顧知魚身上落去。
這些富二代，靠著投胎技術，一出生就享受令人眼紅的巨大財富和資源。這位鬱少爺才十幾歲，身邊就有這種美女相伴，人和人之間的差距還真是夠大的……陳經理酸溜溜地想。
“免貴姓顧。”顧知魚探尋的目光在陳經理和鬱濛之間穿梭，嘴角露出一點笑容。
“好的，鬱少，顧小姐，我們現在身處的是研究中心的接待展覽大廳，分部這邊還原的是本部的設計。”陳經理伸手引導他們的視線環視一周，“前麵是接待台，左邊是我們的獲獎榮譽和專利，右邊是展示廳。”
整個大廳視野開闊，設計極富科技感和後現代感，最引人注目的是，大廳右邊有整整一麵牆，上麵陳列著琳琅滿目的樂芷旗下幾十個品牌的各類商品，十分令人震撼。
陳經理帶領他們走近，語氣裡有些得意：“這些都是集團旗下的產品，我們研發中心主要是做部分日化產品的研究和開發，這邊陳列的也是日化類。另外，中心也有一些藥物類研究開發實驗室。”
兩人放眼望去，這裡擺放的產品從洗衣粉、清潔劑、肥皂，到沐浴露、洗發水等個人護理用品，再到麵霜、精華等護膚品，各式產品分彆放在小小的嵌入式展櫃裡，上方打著柔和的燈光。
“原來這個牌子也是樂芷的？還有這個？”顧知魚看得眼花繚亂，時不時驚歎，樂芷不愧是市場占有率最高的日化公司，各種出名的不出名的品牌，都可能是它旗下所有。
鬱濛也帶了淡淡的驕傲：“樂芷的確是業內巨頭。”
樂芷的產品線從低端到高端，涵蓋各個收入等級和年齡階層的消費者，顧媽媽平常用的麵霜就是樂芷一款開價產品，顧知魚有時候也會挖一點用，從質地和膚感上來說，是同類產品裡性價比最高的。
“顧小姐喜歡的話，我們這裡有很多樣品，結束後您可以帶一些回去。”
參觀完一樓展示廳，陳經理帶他們進入電梯，邊走邊介紹：
“中心分為幾個研究部門，一個是化妝品研發，分為配方研發、新原料研發和專門的測試部門，再一個是頭發護理類產品研發，分為洗發水和護發素，下麵還有具體的細分實驗室。”
“頭發護理類產品是樂芷份額比較大的業務之一，每年都會推出新產品，集團在這個方向的研究投入很大，以後研發的重心會逐漸從京城轉向H市，這邊會成為專門的頭發護理類研發部門。”
“今天我們先參觀頭發護理類的吧？”陳經理的小眼睛詢問鬱濛的意見。
“你看可以嗎？”鬱濛扭頭詢問顧知魚。
“我都可以。”她點點頭。
陳經理在電梯裡的感應區刷了員工卡，按下十三層的按鈕，等待電梯上升。他的視線通過電梯金屬門的反光在身後兩人之間飄來飄去。
嘖，現在的富二代的把妹手段都這麼新奇嗎？不去逛商場，反而來看這無聊的實驗室？
陳經理作為管理層，不是生化背景出身的專業人才，自然不覺得實驗室瓶瓶罐罐裡裝的花花綠綠試劑有什麼好看的。
那些研究員，好不容易做出個新東西，又天天嚷嚷著要做多少多少次測試，測試做完又說什麼不行，不穩定。
嗨，要他說，管他什麼穩定不穩定，安全不安全，反正就隨便往產品裡加一點唄，到時候又可以當個新產品推出去賺錢。
要是隻像他們這樣天天燒錢，那集團不得給他們霍霍乾淨了？以前的老本那麼多還不夠吃的嗎？非要搞什麼創新，創來創去還不是就這樣？
將這些腹誹藏好，電梯在十三樓停穩，陳經理堆出笑容，伸手在電梯門邊緣擋住：“鬱少顧小姐請，這一層就是頭發護理部門了。”
兩人在前，陳經理隨後，走出電梯間，進入研發部。
這一層的設計上和她在待過的那些大學實驗樓很貼近，充滿科技氣息。因為不是在工廠裡，所以各個實驗室也沒有設計得特彆大，他們走在長廊上，透過大玻璃，可以清楚地看到裡麵穿著白色實驗服的研究人員忙碌的身影。
“這裡的通風很不錯。”顧知魚讚賞，她從進來開始，就沒怎麼聞到特彆重的化學試劑味，不像以前在S大時，實驗樓老舊，條件不好，一進去就是撲麵而來令人窒息的藥品味。
這個點他好像沒背到啊……陳經理擦擦額邊的汗，他雖然是總負責人，但研發方麵事他一竅不通，今天的這些介紹還是他臨時背的。
“沒錯，我們的實驗樓在建造的時候，就采用了國際上最頂尖的通風係統，因為是化工企業，我們在這方麵都非常用心，實驗室的安全措施也做得很好，各種設備都是最新最好的。”陳經理吞了吞口水，硬著頭皮瞎扯。
當初建造實驗室，做方案時，他都丟給了下麵的人去做，反正他就在招標時暗地裡吃點回扣就行，具體的細節他一概不管，實驗室安全措施怎麼樣，設備先不先進，他哪裡知道。
“陳經理。”路過的研究員冷淡地和他打招呼，點點頭就匆匆而過，視線在鬱濛顧知魚兩人身上掃過，帶著一點不快。
這邊很多研究員都是從京城那邊調過來的，本來對於他們而言，在哪都沒區彆，反正整天都在實驗室泡著。真正令他們不適應的是H市研究中心鬆散的管理製度。
在京城，各方麵的製度都非常明晰，辦手續要走什麼流程，申報幾天可以得到回複，這些有明確規定。而H市這裡像是陳經理的一言堂，管理層工作效率低下，各個部門互相踢皮球……
各個實驗室很多次遇到原料用完了，向上麵申請進購新原料，卻十天半個月都等不到回複的窘境。研究員們也沒什麼玩弄權術的雄心大誌，隻想好好做研究，然而總是不得不麵對這種糟心事。
今天陳經理又帶莫名其妙的人進來了……真是的，一點保密意識都沒有，他們這麼一個大公司的研發部門就這樣不打招呼地隨意帶人來參觀！
研究員在他們身後翻了個白眼。
“我們去見這個部門的總實驗室主任。”陳經理無視了路過的研究員，對兩人溢起熱情的微笑，帶著他們走到一間辦公室前。
“海主任！”他敲敲門，不待裡麵的人回答，就徑直擰開把手進去。
“陳經理？”裡麵辦公桌前一名禿頂高個男人有些驚訝地站起來，陳經理不會又隨便帶人進來了吧？
“來來來海主任，我跟你介紹一下今天來參觀的貴客。”陳經理把身後兩人迎進辦公室。
鬱濛聽到陳經理的話心道“不好”，忙想打斷他，那邊陳經理就已經爽朗地和海主任介紹了：
“這是鬱總家的少爺和他的朋友顧小姐，今天二位大駕光臨，真是讓我不勝惶恐啊！”
海主任聽到來者的身份，心放了下來。還好不是什麼亂七八糟的外來人員。
“鬱公子，顧小姐。”他沉穩而不卑不亢地和兩人握手。
即使麵對的是整個集團的未來繼承人之一，海主任也沒表示出過多的諂媚，他是負責研發的，有沒有成果全靠實力。再說了，鬱公子不像他哥，連集團還沒進，自己又不是有求於人，巴結他乾什麼？
顧知魚意味深長地看了鬱濛一眼，之前陳經理過於謙卑和討好的態度就讓她覺得懷疑了，如果樂芷集團是鬱濛朋友家的，陳經理也沒必要表現出這種態度。
果然那個朋友就是他本人。
鬱濛麵上維持著得體的笑容，心裡恨不得把陳經理扔出去。自己扯的謊當著小魚的麵被拆穿，這也太令人尷尬了。
海主任溫和地說：“兩位是來參觀實驗室的吧，實在不好意思，因為之前陳經理沒有跟我打過招呼，所以今天恐怕隻能在實驗室外麵參觀，不能進去了。”
陳經理一聽這話就急了，他好不容易攀上鬱少爺，如果今天連參觀這樣的小事都辦砸了，之後還怎麼求人辦事？
“沒有提前打招呼？”鬱濛深棕色的眸子朝陳經理麵上掃來，蘊含著淡淡的不悅。他昨天上午就和大哥打電話了，一下午時間怎麼說都可以把這件事準備好吧？
麵上的肥肉在這種視線下不由得抖了抖，陳經理緊盯著海主任，忍不住提高了聲音：“這又不是什麼大事，難道鬱少爺和他朋友去看看還能泄露什麼機密嗎？”
“不是泄密不泄密的問題。”海主任有些為難，“這邊都是化工類的實驗，免不得有些危險的地方。萬一發生了意外怎麼辦？”
陳經理傻眼了，他壓根都沒想到這一點，而且這個以安全為借口的理由他也沒辦法反駁。
“這樣吧，鬱少爺，顧小姐。”海主任沉吟片刻，對兩人說：“其他的實驗室就從外麵看看好了。配方實驗室那邊進行的反應一般都很安全，我帶你們去問問，看他們有沒有空帶你們進去參觀。”
鬱濛麵色稍霽，海主任果然還是比陳經理要靠譜，他滿意地點點頭：“那就麻煩海主任了。”
“應該的。”海主任不動聲色地奪過了陳經理的主導地位，主動帶領幾人前往各個實驗室參觀。
陳經理跟在最後，咬牙切齒卻又無可奈何，自己表現的機會就這樣沒有了！
他也沒想想，自己一個外行，這些實驗室讓他介紹他也想不出詞。
幾人沿途參觀實驗室，海主任邊走邊介紹。
“這個實驗室是我們部門最大的，專門做各種測試。其他研發實驗室做出的成果都會送到這裡檢測。”
海主任站在一所實驗室玻璃外，裡麵來往忙碌的研究員注意到一行人，又不在意地埋頭做自己手頭的事情。
他侃侃而談：“從理化性質的穩定與否，到對人體皮膚的刺激性，再到配方的實際功效等等，都由這個大實驗室進行檢測。因為我們是專門做頭發護理產品的，所以還會采用真人毛發進行測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