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時間的推移, 孟回腦海中冒出的畫麵越來越多, 有時候她會看到自己提著一把刀一往無前的和一些異獸搏鬥,有時候她會看到一些很陌生又莫名熟悉的人,畫麵裡她和他們關係似乎不錯。那些人轉瞬就能去到千裡之外, 神異無比。
在那裡,她似乎也可以。
一把刀, 一團火,一個世外桃源,隻屬於她一人的世外桃源。
零星破碎的畫麵, 一點一點被拚湊,看的越多,她也開始探究自己的來曆。她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從哪裡來,離開的時候又會去哪裡。這些本該第一時間注意到的不對之處, 她之前竟然沒有絲毫要探究的意思, 這有些怪異。
她像是被什麼控製, 相關的東西總會自動模糊處理,以至於明顯的問題之處, 她卻沒有要去質疑,追尋探究的念頭。
那些零碎的記憶若是真的存在,那她除了來過這裡,是否還去過彆的地方?門外豔陽高照,孟回的麵色卻是有些凝重。她想應該是去過的,因為終有一天會離開的念頭, 自她醒過來後便很清晰。
她有試著按照記憶中的修煉方法,嘗試著修煉。
效果微乎其微,但確實存在。
她能感覺到丹腹處有一團氣在慢慢凝聚,從無到有,由米粒狀變成如今的拳頭大小,她的身體也發生了不小的變化,力量是之前的數倍,五感也更敏銳。在發現在山中修煉要比彆的地方更好一些後,她常去待的地方便是附近的深山老林。
山中草木茂盛,修煉的時候她能感受到與草木之間的聯係。
一種吸收,反哺的關係,簡單而純粹。
時間在她沉迷修煉的時候,悄悄溜走。
轉眼又過去三個月。
這三個月發生了不少事,臨河鎮來了一個醫術了得的老神醫,治好了鎮內富商大賈的頑疾,便是衙門裡的官老爺也派人花重金請了那神醫過府。但是神醫也不是誰都能見,誰都給治的。至於給不給治,端看那日老神醫心情如何。
畢竟,有本事的人,脾性總是比常人要怪異些。
關於神醫的事,鎮上的人傳的神乎其神,然而卻沒有多少人見過他,是何模樣眾人都不知道。那些被治好了的,若有人問起他們也是三緘其口,一字不漏。但是言語間流露的敬重欽佩,還是叫眾人看出了端倪,也更加證明那老神醫,當真是醫術了得。臨河鎮幾乎人人都在談論老神醫的事跡,尤其是茶館酒樓這等談天說地,肆意閒聊的好地方。三五好友相邀茶樓小聚,或是南來北往暫時歇腳的旅商,亦或是途徑此地的過路人,聽過的沒聽過的都湊在了一起。
“客官,這是您要的酸刀豆炒熏肉,半斤鹵牛肉,紅燒魚塊,醉花雞……還有上好的杏花春。您點的菜齊嘍,各位客官慢用。”孟安和低眉順眼的吆喝著將菜端了上去。
藍袍男子財大氣粗的賞了他一塊碎銀子。
“多謝客官賞。”孟安和笑著彎腰道謝。
那人揮了揮手,讓他下去。他也識趣,端著盤子麻利兒的離開。
“李兄破費了。”那幾人看著桌上豐盛的菜色,眼中俱是喜色,挽手感激道。
“相識便是有緣,這些算不得什麼,幾位兄弟敞開了吃便是,隻小弟初來貴寶地,有些事還得向各位請教一二。不知可是方便?”
“嗨,有甚不方便的,李兄隻管說,咱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儘。”
“是啊,李兄,儘管說。”
那幾人拍著胸脯,十分爽快的說著。不說彆的,單看這桌菜,不過是打探一些事,自然沒什麼不能說的。
“那就多謝各位兄弟了。聽說你們這兒有一老神醫,一手醫術出神入化,真否?”藍袍男子激動的說著,他也不拐彎抹角,直接詢問道。
他不是本地人,原本要去撫州視察家中的生意。途經此地歇歇腳,沒曾想聽到幾人說這兒有神醫的消息,索性叫了一桌菜,邀了那幾個隻叫了一壺酒一碟花生坐在大堂閒聊的幾人一同吃,打的就是想向他們探聽一下有關於神醫的一切。尤其這幾人中有一人說家中有親戚有幸請到了老神醫診治,說是纏煩多年的頭疾,不過幾日的功夫便好了,現已經過了幾月,藥早就斷了,且絲毫沒有複發,甚至被診治的人看上去比以前都要年輕幾歲,不管是外表,還是精神狀態。
“當然是真的。”
“真的!真的!那還能有假。這事咱們臨河鎮的都知道的事,就是臨河鎮外聽了消息的也有不少上門求診的。”
“對,真的,老神醫可厲害了,不少富紳大賈都想請他去,我一親戚家的老夫人頭疾多年,一但犯病便會痛苦不堪的,也請了不少名醫診治,可都沒治好。如今老神醫一出手,那真是藥到即除啊!”黃興也道。
他手舞足蹈,動作有些誇張,但是說的又很有底氣,不像信口雌黃的樣子。
李元心中一動,他等的就是這人開口,等的也正是這話。
當即朝他看去,挽手鄭重道:“不瞞各位說,家中長輩已經纏綿病榻十數年,身體一日一日變差。家中也延請了各地名醫救治,卻是絲毫不見好轉。看著長輩日漸憔悴,李某身為小輩心中也是焦急,剛剛聽黃兄說家中有親請過神醫,還請黃兄幫忙引薦,某必有重謝。”
黃興被他鄭重的樣子嚇到,臉色有些慌張。
“這個,這個……”
李元見他麵有難色,頓時著急:“黃兄?”
“這,實在是為難我了。我也未曾見過老神醫,引薦什麼的,說不上。還有……咱也沒那本事啊。”黃興現在也顧不上牛皮吹破的尷尬了,隻能硬著頭皮攤開了說。
“李兄為人豪爽,看著家中生意做得也是頗大,不若誠心去求,說不準神醫看在你一片小孝心的份上,會出麵幫你。對了,你要是不差錢,不如準備一些好玉,聽說神醫好玉。若是神醫答應幫你,最好呢是主動把你家長輩接到這兒來診治,千萬不要想著讓神醫出診。還有要是沒答應,你最好也不要想著用什麼手段,沒人動得了老神醫的。”另有人也跟著告誡幾句。
仔細將他們說的都記下,且正打算請不來,綁也要把人綁去的李元,聽到最後呼吸不由一滯,忙小心問道:“你說沒人能動得了神醫,這裡邊可是有什麼說法?”
另一人道:“李兄有所不知啊!神醫來到咱鎮上也沒多久,隻是這段時間內,但凡神醫出手就沒有治不好的病。消息傳得越開,信奉的人也就更多,近些日子已經有外地的人慕名前來,一擲千金隻求神醫出診。無一例外,老神醫都拒絕了。神醫若是心情好便讓他們把人送來,若是惹他不快了就直接拒絕,絲毫不怕得罪人。”
“當然,也不是沒有人想要用強的將人綁去,隻是到現在都還沒有人成功。老神醫的身邊跟著一高手,據說是曾經的天劍榜第一高手歸塵劍,遊塵。有他護著,哪裡有人能進得了神醫的身,更不要說威脅、強·迫神醫了。”
李元皺眉:“歸塵劍?他不是被人暗算,武功儘失,手腳全廢了嘛!這,怎麼會……”
“所以說,神醫他醫術了得呢。具體如何咱們也不知,不過現在他就護在老神醫身側,要不是老神醫治好的他,就他那樣一騎絕塵的人,又怎麼會甘心守在老神醫的身邊,護他周全。”
說到這裡,幾人也是咂舌感慨。
他們雖然不是江湖人,但是歸塵劍的名聲事跡,他們還是聽過的。鎮上茶樓的說書先生,前些日子還在說歸塵劍被廢的故事,說那是江湖中可驚、可歎的一大憾事。現如今他好好的出現在這裡,還跟在老神醫身側,若說不是老神醫賦予他新生,說出去誰會信。
黃興幾人還在繼續說著,李元卻是有些晃神了。
原還想著神醫要是不答應出診,他就是綁也要把人綁去,現在怕是不行了。少了一條可行的路,李元麵上有些發愁,但是心中也更激動,更確定了要請人的心。
歸塵劍遊塵中的毒,還有那麼嚴重的傷,神醫都能治好,他祖父的病,想必是不在話下的。
他家不缺銀子,好玉他也能收集到,再怎麼也要儘力一試。
之後,李元把關於老神醫的事,全都打探清楚。又去拜訪了黃興家那親戚,以及臨河鎮內所有被神醫治好的人家。他原是想著去打聽一下神醫還有沒有什麼彆的喜好,打聽清楚了,他也好投其所好,將人拿下。
可惜,什麼也沒問出來。
那些人都很是謹慎,關於老神醫的事,防得那叫一個滴水不漏。他還舍了不少銀子,想要去買通那些人家中的下人,可惜結果同樣不如他意。他的人威逼利誘什麼手段都使了,可都還是一字不透,嘴巴嚴實得不可思議。
他也沒有不耐,還是一家一家,都走了個遍。
這是最後一家,可惜還是同之前一樣無功而返。
“真是太過份了,他們……”小廝忿忿不平。
“又是一條走不通的路。”李元搖著紙扇,歎息一聲後,便大步離開。
小廝見自家主子走了,忙追上去,口中依舊喃喃不停:“一個個的也真是太奇怪了,這有什麼好藏著掩著,有什麼是不能說的。又不是潛逃的殺人犯,還怕人認出來不成……”
李元突然停下腳步,猶自說個不停的小廝一個不注意直直的撞了上去。
“啊呀,對不起啊公子,小的沒注意,撞疼您了沒?”小廝也顧不上自己撞疼了的臉,小心翼翼告罪問道。
李元卻是沒空理會這些,隻是盯著他:“你剛剛說什麼?”
“小的沒……”
小廝剛想說沒什麼,就見他眉眼淩厲起來,頓時心下一緊,連忙道:“小的說他們太奇怪了,神醫也奇怪,本該是揚名立萬的事,這躲躲藏藏的不見人,又不是潛逃的殺人犯,還怕人認出來。”
見他神色不對,小廝自打了下嘴巴,連連告饒:“小的錯了,小的不該胡說八道!公子您饒小的一回,小的以後不敢了。”
“對啊!”
李元收緊手中的紙扇,似是恍然大悟,緊緊皺著的眉頭也鬆開了,他突然想起一件事。雖說老神醫出現在臨河鎮並沒多久,他拜訪的那些人中大多數估摸著也是未見過神醫的真容。但是衙門那位大人隻怕是知道一些的,他說起神醫時,那位大人不經意間流露出的有榮與焉,他絕對沒有看錯。
說不準那神醫就是臨河鎮人,至於為什麼現在才嶄露頭角,想必是有什麼因由,現在才出世。
無論如何,好歹是一條線索,有用沒用總要循著找一找才知道。
“走,先回去。”
小廝有些摸不著頭腦,不明白他家公子怎麼又突然高興起來,不過還是聽話的麻利兒跟上。
……
回到暫居的客棧後,李元召集了所有的人手,吩咐幾句便讓他們散出去打聽消息。他的人在外打聽消息,他也沒歇下,按照神醫的規定在集客齋,交錢投帖,寫下病症小簽。
相較於鎮上人的激動,石山村人的日子卻不是那麼好過。
不知什麼時候開始,村子裡陸陸續有人病倒。一個沒好,又病倒了更多,請了大夫也沒用,什麼也看不出來。這種病症,那些大夫壓根就沒見過聽過,原是不肯開藥,想讓石山村人另請高明。可石山村人不乾,說是能請的大夫都請了,都讓他們另外找人,他已經是最後一個,若是再不開藥,他們隻能等死。那大夫無法,又不敢開彆的藥,怕藥不對症,出了什麼事反倒找他麻煩,便隻給他們開了一些補身子的藥,還多是些溫和的藥,基本不會與彆的藥材相克。
敷衍性的開了藥後,便馬不停蹄的離開。之後再有石山村人來請,那些大夫全都是各種推脫,反正是不想再攤石山村的渾水。
聽聞臨河鎮來了一名神醫,他們不是沒有求過,可惜他們如今的模樣,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生怕也給染上什麼奇怪的病症。好不容易求到門前了,卻又湊不出銀子,跪在集客齋門前求也是無用。耍無賴、當街撒潑、逼迫,威脅什麼法子都用了,最後被人驅趕。
神醫冷漠無情的一麵招來了不少人的非議,也讓更多的人趨之若鶩,願意花費重金求診,有病治病沒病看個安心。
神醫的性子誰也摸不準,你要是說他冷酷無情見死不救吧,他有時候便是街邊瀕死得乞丐他也會出手救治,不收一文。
亦正亦邪的誰也說不清楚他是好還是壞。
石山村,不少關姓人都染上了怪病,變得麵目全非,醜陋無比。現在的石山村,隻剩下幾戶外姓人,以及村裡的幼兒,還有就是平日裡不會仗勢欺人的老實人家無事外,其餘人都染上了怪病。
王氏現在也是麵目全非。
以前天天咒罵朱紅梅,說她是怪物,頂著個死樣子,說她活著就是浪費糧食讓她去死,總之什麼汙言穢語都有。她染病後,這些話她每天都能從她的兒子媳婦、孫子孫女口中聽到。還有她以為和和美美的一家,不過半日功夫便分了個乾淨,她藏的那些銀子他們找出分了,一文錢也沒給她留。現在石山村的二房屋子裡隻剩下王氏一人,就連她最看重的秀才兒子,也打著進學的幌子棄她而去,早早的回了書院。其他人更是在分家後,都躲了出去,或是鎮上,或是媳婦娘家。
他們還揚言說她已經不是孟家婦,他們便是奉養,也是奉養孟元平,讓她回娘家去。王氏娘家若是個好的,當年她也不會用不堪的手段賴上孟元平,要死要活的逼孟元平娶她。
被自己的兒女拋棄,身染惡疾人不人鬼不鬼的王氏,現如今已經變得更是陰沉,有時候甚至有些瘋瘋癲癲。
石山村那些沒有染病的人也不是沒有想過躲出去,可也躲不了多久,日子總還是要過的。田地也還要侍弄,再親戚家借住太久磕磕碰碰總是有,又見住在村子裡的孟家一點事也沒有,便就搬了回去,一開始還小心翼翼的害怕,後來見沒事,便也就寬了心。
孟家大房一如既往,也可以說是翻天覆地。孟元平瘸了的腿已經恢複,朱紅梅的病也都好了,身上的疤痕也在慢慢褪去修複。想來用不了多久,就能恢複如初。朱紅梅喜得不能自已,便是孟元平這個自詡一把年紀的老頭,也吃了一大驚。他壓根就沒想過他的腿還能好,但是也沒太過驚訝,隻是以為孫女兒當年不懂事,偷看了藥王典,習得了藥王神術。他雖然沒看過藥王典的記載,但是他父親與他說過藥王穀醫者的厲害,相傳祖師爺能活死人肉白骨,後者醫師們雖然做不到,但是續骨生肌不在話。
眼下惠丫頭是不是不守規矩,壞了家規,這些都已經不重要,細細算來倒也算是一件好事。
若不是惠丫頭,他現在也好不了,還有兒媳婦朱氏,他們一家都好好的便是最重要的。
他知道村裡人的病有蹊蹺,但也與他無關,本就不是什麼好人,受點苦也是活該,且他相信惠丫頭不會害人命。雖說經曆了那麼多的事,她的性子移了一些,但未必就是一件壞事。這世間,好人總是不長命,以前的惠丫頭便就是淳善太過了,才會……
“父親,惠兒,吃飯了。”朱紅梅把飯菜端上桌,朝他們喊了一聲。
幾人才剛吃一會兒,屋外便響起了惡聲惡氣的叫罵聲。
“出來,孟元平你個老東西快滾出來……”
“滾出來。”
“滾出來。”
孟回起身開了門。
籬笆做的門,被人撞開,裡裡外外擠滿了人,一個個形若惡鬼。
朱紅梅看著那些人,嚇得臉色煞白,抓著孟回的手,顫聲問:“這事怎麼回事,他們……是誰?”
孟家現在住的這個地方,原是一個窩棚,位置本就比較偏僻,再加上她身體養好一些後,因為麵容醜陋也羞於出門。後來孟回給她治理身上的那些疤痕,期間因為不能見陽光,她也沒有出門,所以她並不知道村裡出了什麼事。
“沒事。”孟回安撫一句,又看了他們一眼,眉尾微微挑著:“不過是些跳梁小醜。”
“惠兒,你……”
沒想到她會這麼說,還是用這樣平靜又冷漠的語氣,朱紅梅看著她,突然覺得有些陌生。
孟元平走上前,護在她們身前,冷聲道:“你們這是做什麼?”
“死丫頭,你還裝。彆人不知道,你當我還不知道啊,一定是你給我們下的毒,害我們成了現在這模樣。”王氏擠開人群,並沒有理會孟元平,而是指著孟回破口大罵。
扭曲著一張臉,恨不能吃了她,眼眸中全是陰鷙,既然不肯答應救她,那就彆怪她把他們拉下水。
“你胡說八道什麼。”孟元平皺眉一句,看著她地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瘋子。
王氏心中刺疼一下,冷笑一聲:“都說一夜夫妻百日恩,你我夫妻數十載,如今和離了你就要懷恨在心,把我害成這般摸樣,你們還有沒有良心?”
“良心?嗬嗬,我自認是比你有的,若不然當年也不會讓你進了我孟家,壞我孟氏血脈。”孟元平看著她,一臉的厭惡。
“夠了。”關山富滿是陰鷙的打斷了他們的爭吵,一臉探究的的看著孟回三人:“前不久你家與關老七幾家發生了矛盾,過後不久我關姓一脈便突生怪病。而你,多日不見,竟是不知道你的腿已經好了。孟老頭你也是藏得夠深的,還有你兒媳婦……”
說著又將目光移向孟回身後的朱紅梅:“前些日子還是病怏怏的,現在不光病好了,就是臉上的疤痕瞧著也是要好了。
關山富頓了一下繼續道:“之前種種暫且就不追究了,咱們現在來說一說,為何同住一個村子,我們生了怪病,你們卻沒有,不光沒有還變的更好了。”
孟元平冷哼一聲:“沒什麼好說的,有句話叫多行不義必自斃。大概就是你們這樣吧!”
“你……”關山富被他一噎,頓時氣惱不已。
“關叔,彆跟他們廢話,直接收拾了,我就不信他們會不老實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