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安(三合一)(2 / 2)

關霖二人被管家帶到了劉大人的麵前。

“學生,拜見大人。”

劉大人與書院的先生是至交好友,他曾應好友之邀去書院講過一回學,所以關霖二人便以學生自稱。

“嗯。”劉大人輕輕的吹著茶杯中的熱茶,眼皮都沒抬一下。

“可是為了石山村的事來的?”

“大人容稟,大人……”兩人見他知道,便也沒有迂回,直接道。

可惜,劉大人沒有要聽他們廢話的意思,直接擺了擺手:“本官都知道,且不說這個。你們寒窗苦讀幾十載,又考取了秀才功名,是件不容易的事。”

這麼一句驢唇不對馬嘴的一句話,弄得二人有些摸不著頭腦,不明白他的意思,卻也不敢出聲打斷他。

劉大人放下手中的杯子,抬眸看著他們:“名聲於每一位學子來說都是至關重要的,你們說是吧。”

“大人說的是。”二人挽手作揖道。

“石山村的事,本官亦是有所耳聞,你關家那些族人是過於跋扈了。”劉大人神色淡淡的說著,讓人看不出喜怒。

二人心中卻是一駭,村中族人這是做了什麼,竟然都鬨到了大人跟前,還被大人批了跋扈二字。村中族人不過尋常鄉下人,怎可能與跋扈二字扯上關係。

“大人,這是不是有什麼誤會,村中族人多是繞著田地做活的農人,怎會……”

“糾結族人,欺負鄰裡,假借名義訛人錢財,一村之正,收人賄賂,幫行賄者霸人家產……可還要本官細細說來?”劉大人說著,抬眸看向他們。

隻幾句話,聽得二人冷汗直流,連忙將自己摘乾淨。

“大人,我等早已經搬到鎮上,對村中發生的之事,著實不甚清楚。竟不知……他們變成了這模樣,還望大人恕罪。”

另一人也急道:“是極,學生今日來亦是被他們哄騙了,以為孟家仗勢欺人,亂了法度,這才……”

關霖二人有些後悔,若是知道是這般不堪,他們說什麼也不會來這一趟,平白在劉大人跟前留下這樣一個偏聽偏信,糟糕又無知的印象。

“本官自是知你們不知,否則也不會見你們。”

“大人英明。”二人鬆了口氣。

“不久後便是鄉試,有句話原不該本官多言,但本官是個惜才的人,你們為人端方,行事本分,本官很是欣賞。”劉大人說著看了他們一眼,沒有急著繼續說下去。

“大人請說,學生定當洗耳恭聽。”二人急忙道。

心中很是激動,早就聽說劉大人原是世家大族出來的,背景不一般,能得他的賞識自然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如何能不激動?他們又怎麼能放過這麼一個機會,所以不管大人接下來說什麼,隻要不是什麼過分的事,他們隻管點頭應下就是。

“好的名聲,與你們以後的仕途息息相關呐。”

事情真相到底如何,他們不知,但劉大人的態度他們卻是明晰了,二人互看一眼,各自心知肚明:“多謝大人提點。”

“明白就好。”劉大人擺了擺手。

二人起身告辭,管家將他們送出了府。

看著二人離開的背影,劉大人搖了搖頭,嘴角掛著一抹若有似無地笑,她托他的事,到此也算是結了。他信她不會鬨出人命,才會答應她的要求,不管石山村的事,否則但就這樣規模的突發怪病,他又怎麼可能放任不管。

好在,他沒有辜負她的信任,她也沒有辜負他的信任,隻是教訓一二,並沒有要人命。

“父親。”門外進來一人,身材略有些瘦弱,臉上也是久病剛好的蒼白,但是看著已經是大好了。

“衡兒,你怎麼出來了!快,坐下。”劉大人忙讓他坐下。緊張的看著他:“怎的這般魯莽,你的腿剛好,不宜用力過度,仔細再傷了。”

又看了看他的腿:“感覺如何,腿沒事吧?”

劉衡溫和的笑了笑:“我沒事,躺了這麼多年,我隻是想多走走。”

“你呀你。”劉大人無奈的搖了搖頭,一副拿他沒辦法的樣子,又寬慰道:“等你的腿好完全了,以後你想去哪裡都行,爹不攔你。”

劉衡沒有說話,臉上的笑了淡了一些。

他少年時有一個遊曆的夢,後來成了雙腿殘廢的廢人,哪裡也去不了。不過他很幸運,遇到了能讓他恢複如初的神醫。等他好了,自然該有仇報仇,有怨報怨。在此之前,他哪裡也不想去。

劉大人心中歎息一聲。

他又怎會不知他心中的鬱結,自己心中又何嘗沒有不甘怨憤。

罷了,隨他開心罷。

“大人。”管家走了進來。

“何事?”

管家將手中的藥瓶奉上:“神醫讓遊公子送來的,說是一日一枚,三日後,公子的腿以後便不再需要用藥。”

“她消息倒是快。”劉大人笑道。

人才剛從他這裡出去,她就讓人把藥送來,隻怕是早就算計好。倒也沒有生氣,他還不是派人去探聽過她的來曆,盯梢的人現在都沒有撤回。他們都清楚,也都沒有戳破,算是達成一種共識。他得感謝她的理解,若是動真格,他還真威脅不了她什麼,不說她自己本就神秘莫測,就她身邊跟著的遊塵也不是他身邊的人能對付的。

劉衡接過丹藥,便迫不及待得吞下一顆。

管家倒了水遞給劉衡:“公子。”

“不用。”劉衡擺了擺手,又道:“這藥與之前的不同,並無苦味。”

“這世間竟還有不苦的藥?”劉大人聽了有些詫異,怕有不妥,忙問道:“身體可有什麼不妥?”

劉衡搖了搖頭:“並無不妥。”

是有些怪異,但他又說不出到底是怎樣的怪異,總之不是壞事。丹藥入口即化,瞬間流入四肢百骸,似在蘊養修複著他的身體。不隻是腿,那股溫熱的力量流經的地方,都會留下一陣暖意,讓他感覺很好,前所未有的好。

這或許,就是方外人士口中的靈丹妙藥罷。劉衡看著手中的丹藥瓶,心中驚歎不已。

……

關霖二人出來時,關山富正一臉焦慮的等在哪裡,見他們出來了,急忙上前。

“怎麼樣了?”

二人並沒有給他好臉色,其中一人脾氣較急,當下怒道:“怎麼樣了?你還好意思問怎麼樣了。”

莫名其妙就被噴了一臉,關山富壓根不明白發生什麼事了,有些反應不過來。那人卻是不理會他,直接甩袖離開。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怎麼突然就朝我發火了。”

關霖看了他一眼:“關叔,你可害慘我們了。”

“什麼意思?”關山富沒明白他這話什麼意思。

“這些年你做的那些事,劉大人都知道。錯的是你,你卻將過錯推到他人身上。還夥同族人欺負鄰裡,收錢做事幫人謀奪家產,把石山村弄得烏煙瘴氣,變成你的一言堂,你當自己是個什麼大人物不成,竟然如此張狂跋扈……哼。”

關霖說罷,亦是甩袖離去,絲毫不理會已然嚇愣在當場的關山富。

關山富心虛不已,他聽明白說的是什麼事了,當年孟家出事後,他收了王氏的錢,還有這些年零零碎碎做的那些。那些事竟然被人知道了,被衙門裡的大人知道了。思及此,他怕的手腳發冷,也不敢多待,腳底抹油一溜煙跑了。至於告狀,拆穿所謂的陰謀,這些他已經顧不上了。關霖說的那些話猶如一把刀橫在他的腦門上,他哪裡還有心思想這些。

關山富沒有回去,而是在外邊躲了一陣,見沒有官差到村子裡抓他,這才鬆了口氣,提心吊膽的回了村子。

然而,回到村子後,一切全都已經變了樣。

關霖二人聯合了村中稍有出息的那幾脈,召開了分宗會,關山富回村後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石山村已經不複存在,變成了如今的上關、下關二村。這事亦是關霖等人主動提出的,劉大人見他們言辭誠懇、也堅決,便也就同意。他還親自給上關村提了字,關霖等人自是感恩戴德。

王桂花那幾家外姓的,也沒有搬走,想要並入上關村,上關村現在的村正是個公正的,也知道他們的脾性,並不是什麼惡人,便也就答應了。

“關叔怎麼才回來啊。”

“是啊,你這幾日去哪裡了,咱們村可是被欺負慘了……”

“是啊,是啊,不是說去請人支持公道嗎?怎麼他們一回來就要鬨分宗啊?”

一群人圍著關山富你一言我一語的問著。

聽了半天,他不在的幾日發生的事,他也大致清楚了。關山富隻覺頭都大了,眉頭死死的皺著,壓根不敢說實話,隻是把責任推了出去:“這事,我是沒法了。不知誰去告了惡狀,說咱們仗勢欺人,行事張狂,欺負鄰裡……哎!”

說罷,關山富一臉愁苦的又怨怪幾句:“大家都是關家人,他們怎能這般無情無義,就這麼撇下咱們不管,當真是涼薄的很……”

眾人聽他這麼說先是心虛,後又開始義憤填膺。他們本就覺得關霖一眾人不仗義,對分宗的事不滿,但是他們又鬨不過關霖一眾。關姓中出息的人都歸到了上關村,剩下的多是些空有脾氣沒有本事的,怎麼可能阻止的了關霖等人。

不過,現在關山富回來了他們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忙問道。

“那咱們現在該怎麼辦?”

“是啊,咱們雖然暫時死不了,可是人不人鬼不鬼的,人人見了避我們如蛇蠍。現在又分宗了,這可如何是好啊?”

“關叔,咱們都聽你的,你說該怎麼辦?”

怎麼辦?他能怎麼辦。

“都安分些吧,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我又能怎麼辦。”關山富一臉悲愴,踉踉蹌蹌跑了。

留下眾人六神無主。

見他這麼沒用,就這麼跑了,頓時不滿起來。

“真是沒用。”

“就是,以前說的多厲害似的,見誰都端著架子,現在怎麼又什麼也做不了,還讓咱們安分些,呸。”

“都怪關山富那老東西不會辦事,弄得咱們跟著被連累,落了這麼一個下場。”

“就是,還有上關村的人也是惡毒,踩著咱們得了個大義滅親的美名。”

一群人不滿的罵罵咧咧著,怨怪著所有人,絲毫沒有覺得自己有錯,自私自利的無賴脾性,顯露無遺。像是故意一般,他們的聲音絲毫沒有收斂,反而加高了不少。清楚聽到了他們說的話,關山富頓時咬牙切齒。一群混賬玩意兒,用得著他的時候,一個個都是一臉的笑,用不著他的時候,一個個恨不能多踩上幾腳。

呸,看他以後可還搭理他們,更不要指望他再給他們出頭。

……

又是一年。

上關村遷村到了村外,老屋子能拆就拆,新的屋子很快就建立起來。自此,上關村變成了一個獨立的村子,與下關村徹底分離。上關村欣欣向榮,一片和樂,村民們也都是和氣人,很少會有矛盾。便是起了磕碰,村正也能很好的解決,從不會偏袒哪一方。為人行事,讓眾人心服口服。

而下關村,則每天因為雞飛狗跳的事,吵個不停。

關山富成了眾人怨怪的發泄口,一家子在村子裡的日子並不好過。

熬了大半年,下關村的人,還是沒有好轉,依舊頂著一副可怖的樣子。孟家二房原本想著他們必定是被歸入上關村,可惜並沒有。便是他們主動找過去也被拒絕了。這讓他們覺得又丟臉又憤憤不平,隻是憤怒也沒用,該如何還是如何,就算是王氏那秀才兒子出麵也沒用,他們還是被拒了。

就單他們棄養王氏的行徑,上關村人也不可能容納他們。

孟家二房的人又不願意回去麵對一村子怪物,隻能咬了咬牙把村子附近的田地給賣了。下關村的人每天怕得要死,怕那天就死了,自家的東西不知道便宜了誰,壓根沒有買的意思,外村的人又避他們如蛇蠍,即便那些田地便宜了許多,他們也不敢去沾染,生怕染上什麼惡疾。最後,這些田地一降再降,價錢低到不可思議,倒是便宜了上關村的人。王桂花家也買了一些,夫妻倆又都是能乾的,村人也好相處,隻覺現在的日子是極好了,很滿足。

王氏獨自一人住在村子了,整個人比以往還要尖刻惡毒,見誰都要罵上幾句。她在村子裡可以說是人厭狗棄,十分不招人待見,可也拿她沒辦法,撒潑打滾哭鬨,她是信手拈來。

鬨不過就威脅,動不動就吊死在誰家門前。

外村之人避他們如蛇蠍,他們避王氏如蛇蠍,王氏如今就是這樣的存在。

春耕日,午後。

下關村人正在田裡忙活,突然的尖叫聲,打破了田間的寧靜,彎腰做活的人,也都好奇的站直了身板,看向發出尖叫的人。

有人衝他喊了一句:“發生什麼事了?”

“好了,我好了,哈哈哈……我好了……”那人摸著自己平整的臉,激動得大喊大叫著。

這段時間受儘白眼,即便一開始還憤恨,現在他們也早就後悔。也深刻地體會到了被人欺辱、謾罵、非議的痛苦。才發覺以前以為不是什麼事的事,隨口閒說的話,真正落到自己身上後,他們才切身體會到那種痛苦。

不少村人聽了他的話,直接衝了過來,抓著他仔細看著,見他真的好了,也是激動不已。他們又是嫉妒又是忐忑,也期許著,他好了,那他們是不是也能好?眾人如此期許著,事情也確實如他們期許的那樣,那日過後,下關村的村民,幾日之內陸陸續續就都好全了。

這場來得無知無覺的病,就這麼莫名其妙的走了。

在孟元平一家離開一年後,突然就好了。什麼藥也沒有吃,什麼征兆也沒有,就這麼好了。他們現在也弄不清楚這病到底與孟家人有沒有關係,不過有沒有關係已經不重要。受儘白眼的他們,大多數性子都平和了許多,至少不會再動不動就出口傷人,更不會欺人。

他們也欺不了!

關山富被趕下了村正的位置,新的村正並不是關家人。

年前臨河鎮來了不少流民,劉大人也沒有放任不管,願意留下的最後被安置在了附近的村子,人口單薄的上關、下關二村安置人數最多。

新上任的村正看著凶悍,不過人還算是講理,經過他的管理,下關村人的名聲漸漸好了一些。至於被趕下台的關山富,他自是不甘。可惜,任他再怎麼蹦躂也是於事無補。那些並入村中的流民不會聽他的,就是村中的關姓人現在也不聽他的。他則被新村正收拾了幾頓後,也就沒力氣蹦躂了,往後的日子見了新村正都不敢大小聲,老實的不能再老實。

一切步入正軌,新村正看著忙碌的村人,緊繃的臉鬆快了一些,嘴角隱隱向上揚著。

“真好啊,這裡。”

果然如恩人說的那般,是個不錯的地方,適合他們安身立命!

……

晉陽。

如今的晉陽城內,眾人談論最多的除了長平郡主,那就隻有忻縣疫病橫行的事了。

長平郡主已經從忻縣歸來,這會兒正因為忻縣的事得到了陛下的嘉賞,也得到眾人的一致讚譽。外人麵前她始終是麵帶微笑,一副溫和的樣子,無人的時候,卻是眉頭微皺,似是心事重重。

被嘉賞是一件好事,但她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自忻縣歸來後,她心中隱隱有些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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